“……谈不上，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而已。”章致谨垂头看鞋面。


    “别不太当回事，闹得我这个高三的都知道了，明显不是小问题，我好歹是学生会会长，关注这些也在职责内。


    “你别客气，我能帮得上忙就会帮，你需要找心理咨询吗？我和心理老师很熟，可以拜托她多花点时间和你谈谈，如果你不想让人发现，我替你内部预约，不会留下档案记录。”


    孟堂抚摸着演出面具，语调转为不满：“真没想到上了高中还会听见霸凌这种字眼，那些人太不成熟了，我没有早了解早干预也算失职。


    “所以之后有机会我们单独聊聊？我想在卸任之前再做点事，根据你的遭遇让学习部纪律部加新规，或许可以起作用？”


    章致谨拉扯五官捏塑出诧异感慨动容的情状，挣扎几秒后慢吞吞小声回答：“谢谢主席，但不用了，真的不严重，大家估计过阵子就消停了，不是大事。”


    “好吧，”孟堂无奈叹气，不改温和模样，“但我刚才那些建议都是认真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适用于你的情况，你要是改变主意就随时找我，我一定帮你。”


    “好，谢谢主席，那我先走了。”


    全须全尾逃离了虎口，章致谨穿过后门，边发消息问杨青松在哪。


    没想到会遇上孟堂，那还是不找卓煜熠了，免得被他看见。


    外廊也依然热闹，还穿着演出服装的同学来来往往忙碌。


    卓煜熠依旧无影无踪，沈修和另几个人倒是在不远处挡住路。章致谨不再往前。


    正飞快斟酌着当下状况，臭着脸的沈修忽然转头，眼尖锁定了他，和旁边同学嘀咕了几句，竟转身径直走来。


    章致谨心里一咯噔。


    他不会要在众目睽睽下莽撞干什么扫兴事来吧？他到底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表现出敌意？


    章致谨实在不理解，只能面无表情后退躲开，避免闹出大动静。


    他埋头匆匆走过几个拐角甩掉危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眼前忽然掉下一片漆黑。


    还是被逮住了？这是干什么？


    章致谨心跳飞快，迈开大步卯足劲想挣脱逃跑，小腿却先磕到了坚硬的东西，差点被绊倒。


    他伸出手胡乱摸索试图借力扶稳，按在了坚硬光滑的墙壁。


    他好像被困在什么东西里。


    “喂，章致谨。”


    低声呼唤轻飘飘吹到耳边，章致谨吓一大跳，猛地转身后退贴上“墙壁”，高高抬眉，在昏暗中对上卓煜熠的注视。


    灯光从通风网格投入照亮她的面容，形成漂亮的伦勃朗光，正好强调了这双最引人注目的飞扬丹凤眼。


    近在咫尺，卓煜熠身上散发出的温热太阳光气息笼罩而来，将他密不透风包围。


    章致谨抿紧嘴暗自深呼吸调整心跳节奏，明明竭力安抚，声响却越发喧闹杂乱。


    挡住他的应该是道具马，卓煜熠不知道怎么搞的直接把他套进来了，现在两人共处于狭小黑暗之地。


    为什么要……


    “嘘。”卓煜熠凑得更近。白光斜斜流淌到她耳边和肩上，加重勾勒出校服上的线条和褶皱阴影。


    她蹲下让外壳落地挡住两人的鞋，抬手指指外面，示意他安静听。


    在闹哄哄说笑声和音乐声中，一阵凌乱脚步风风火火接近。


    “跑哪去了？”


    “他倒是知道怕了，胆小鬼一个，敢犯贱不敢跟我对线。”沈修冷哼。


    “就是，居然敢跟嫂子套近乎，哪来的脸，装什么也不知道。”


    “唉，算了算了，今天放他一马得了。”


    嫂子？什么嫂子？章致谨费劲寻思。


    砰的一声，不知道谁因为话里的字眼顺势踹了道具马一脚。


    “这不是刚才演出用的马吗？这么乱扔在这？”


    马摇摇晃晃，章致谨心悬得更高。


    他悄然抬眼，在模糊光线中看到卓煜熠翘起嘴角，接着他脑袋一沉，被她的手掌按着压低。


    卓煜熠推窗似的猛地掀开网格发飙：“谁啊！找死是不是敢踹我的汗血宝马！”


    沈修几人猝不及防被吓到，呆了几秒才讪讪还嘴：“我们不知道有人在……”


    “没人在就能乱踢？有没有素质啊？破坏公物你赔得起吗？”


    “你怎么不说你乱丢东西，谁让你把道具这样放路边啊，你又一个人躲里面干嘛？”


    “我在这休息玩手机不行吗？谁乱动我就吓谁，还不是你们手欠脚欠嘴贱，送上门来我还不能骂了？”


    那几人兀自嘀嘀咕咕什么，卓煜熠听不清楚，但他们没再纠缠不凡，悻悻转身走远了。


    卓煜熠合上网格，松手让章致谨抬头。


    “没事吧，前面有被抓到吗？”


    “没有，谢谢你。”


    “我也是正好看见而已，我天沈修疯了吧，居然敢在这么多人的场合直接过来追你，不会真敢动手吧。”


    “他们刚才说嫂子……是什么？”


    卓煜熠嘶了声认真琢磨：“呃，我也……等等等等，你认识钟胜意学长吗？”


    “是她？算认识，前面确实聊了几句，他们就因为这个……”


    卓煜熠冷哼，白眼都不够翻了：“胜意本人知道自己成了沈修对象吗，还嫂子，还因为你和她说话就不爽，神经病吧，自说自话幻想着莫名其妙就把人家女生当自己的东西了不让人碰，不会以为自己在演什么痴情校霸超强占有欲小狼狗吧，脑子里倒确实装了狗屎……”


    她实在火大，一开腔就收不住，沉浸式痛快辱骂了几分钟才暂停歇歇。


    章致谨垂着眼帘，长长睫毛对着她，不知道在听还是自个儿神游去了。


    “你……算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卓煜熠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有气不能撒的焦躁窝在心头。


    现在确认他成了新目标，只要放任孟堂不断出手就能收集到更多证据。


    她也想直接阻止，不让好脾气的无辜的章致谨受无妄之灾，可一旦她实行超乎关照普通同学的强势干预，敏锐的孟堂很可能会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到时候他绝对会偃旗息鼓藏得更深，会选择等毕业后去了新地方卷土重来，到那时候她想阻止就困难重重，她实在不希望有女生受害和再被他利用去害人了。


    脑海里闪过孟堂的虚伪嘴脸和他那如同冬天肉菜上凝结的厚厚油脂的白校服，她就一阵犯恶心。


    “你打算怎么办？”卓煜熠抛去问题试探他的态度。


    章致谨不吭声。外头灯光映到镜片上，又蒙上了一层不透明屏障，他的双眼又藏在底下了，瞧不见“画龙点睛”处闪烁着什么情绪。


    卓煜熠不由烦躁，实在不习惯这样面对面却云里雾里掌控不了明确形势的感觉，手痒痒又想直接摘人眼镜。


    但又怕他像上次那样应激得直接逃跑，她拼了命忍住才没付诸行动。


    “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呢？”


    怎么又把问题抛回来了？如果交给她安排，她可要无情无义直接利用了，没多少道德管他心理阴影会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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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的事你先仔细想清楚，赶紧回去吧，大冬天的天一黑就两米开外人畜不分，晚自习别留太久。”


    “我……”章致谨刚开了个头，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渐近的脚步声。


    卓煜熠连忙再次示意他噤声，扳住他的肩往身后拉。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眨了眨眼，收回手直接推开网格探头出去。


    “后台找不到你，我就猜你肯定玩道具马还没玩够。”高望熹一脸无语。


    “干嘛这么嫌弃，我玩着玩着好歹也干了件好事呢。”卓煜熠起身掀开道具呼吸新鲜空气。


    见凭空多了个人，高望熹一哆嗦，认出谁后了然点点头没再多问，递来手机。


    “听说你演了一匹马，方柘笑得快死了，一定要打视频看看，你一直没接他就打我这来了。”


    卓煜熠立刻接过，准备向方柘全方位炫耀，余光瞥见还杵在原地的章致谨，她随意一挥手道别。


    “不耽误你了，快回去吧。”


    “好，谢谢你。”


    “没事，拜拜。”


    “拜拜。”


    章致谨克制冲动不往手机屏幕上瞟，也冲高望熹微笑颔首打招呼，随着身后逐渐淡化的说笑声节拍一步步往前走，离开礼堂，离开学校。


    憋闷了一整晚，第二天他给小猫戴上牵引绳，抱去小区绿化花园散步。


    周末早晨是睡懒觉的好时间，楼下人少，小猫出门不容易被调皮小孩缠上，他可以放心任由它探索玩耍。


    章致谨掂量掂量在怀里乱动的橘猫：“又重了。”


    当初把小猫带回去时妈妈和爸爸都无法接受，两人严厉下令让他第二天送走，不料当晚就双双被小猫俘虏了。


    小猫正式安居，长大了一圈又一圈，健康活泼，大约由于流浪天性根深蒂固，老想往外跑。


    偶尔有路过的邻居好奇打量逗一逗，小猫半点不怕生，也不应激，在草丛间欢快上窜下跳打滚，捉虫子扑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章致谨目不转睛跟着它转悠，持续沉沉压在心头的阴霾总算散了些许。


    卓煜熠的竹马，那个名字以前只在别人口中听说，总觉得很遥远。


    但当对方的聊天界面被送到卓煜熠眼前，当卓煜熠爽快接过手机朝对方笑，他才对两人的亲近有了更清晰的实感。


    她们是那么好的朋友，是高望熹那么严格谨慎警惕的人都认可接纳、允许靠近卓煜熠的人。


    她们那么熟，可以毫无顾忌地开怀大笑打趣互损，可以随时随地打语音打视频。


    不管哪一样都是他得不到也没资格做的。


    如果小时候自己住在卓煜熠家附近，说不定他也能成为她的玩伴之一，说不定他也有机会拥有竹马发小的身份。


    对于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说不定卓煜熠会宽容些，不会轻易失去兴趣觉得腻了？


    章致谨视线追随着橘猫，思绪也胡乱打转飘飞。


    不一会儿，小猫忽然停止打滚，起身朝某个方向侧耳听，尾巴越摇越快，喵喵叫声也更欢欣响亮。


    章致谨循着方向望去。一只大橘猫立在墙头，它晃晃尾巴跳落地面，不紧不慢走来。


    他正要收回视线，更大的影子闪现浮出。


    章致谨惊讶定睛，攥紧牵引绳呆愣原地。


    ……卓煜熠？


    卓煜熠动作如猫般灵敏轻盈，一手拿着咕噜酱，稳稳蹲坐墙头。


    她准备一跃而下时与他对上视线，也扬眉露出诧异神色：“诶，你怎么？你家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