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绝俞安乔之后，安寒穿过长长的走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一路上，她都在祈祷生活中的麻烦事变得少一点、再少一点。


    可是上天好像根本听不到她的许愿，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的时候，在她隔壁的房门“咔嚓”打开。


    节目录制休息的两天时间里纪安然换了一头金色的长发，像个误入凡间的天使。


    而现在，天使伸出了手，对安寒打了个招呼。


    “嗨。”


    纪安然看上去心情飞扬。


    然后她勾了勾手中的奶茶袋子：“我排队买了这里很出名的奶茶，你要不要一起喝。”


    走了一个俞安乔，来了一个纪安然。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小姑娘变得一个比一个花样百出地难缠？


    安寒有些头痛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她的手捏着房卡，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安寒，不要心软，不要让这些事情变得复杂，别被友情的陷阱迷惑…


    可是…


    可是，她无法面对女孩的眼睛。


    那些女孩眼睛明亮，眼中盛满阳光一样的暖意，毫不吝啬爱和赞扬。


    安寒，抵抗不了真心的话，不如举手投降。


    ……


    安寒最终还是将纪安然放进了屋。


    纪安然坐在沙发上，戳开其中一杯奶茶，看着安寒收拾进组的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安寒很快整理好，坐在了纪安然旁边，也戳开了一杯奶茶。


    两个姑娘并排坐着，抱着比脸还大的奶茶杯，“咕噜咕噜”地吸着奶茶杯里奇奇怪怪的小料。


    空气中一片寂静。


    安寒终于开口问道：“纪安然…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中我，成为你的朋友。


    纪安然没有转头，她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回答道：“因为我没有朋友，你也没有。”


    这个圈里的大家总会很容易成为朋友，互相赠送礼物、见面打招呼寒暄，然后在镜头宣称彼此是朋友。


    但是只有安寒没有这样的朋友。


    纪安然双手抱着奶茶杯，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时常能一眼洞悉人心：“因为你是那种会付出真心的人。”


    你是那种会付出真心的人。


    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谈过真心，久到她以为她已经没有那种东西。


    安寒有些好笑，对这句真心有些自嘲：“你怎么知道我是哪种人？”


    纪安然“咕嘟咕嘟”地吸出一颗珍珠，嚼嚼嚼：“我有眼睛会看，也有一颗真心在寻找。”


    还真是个善良又单纯的姑娘，才会在这个世事沉浮的圈子里寻找着叫真心的东西。


    她说：“你是训练到最晚也会帮大家善后的那种人，是会在我害怕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摸摸我的头第一个帮我解围的人，是会因为大家的离开或者晋级流眼泪的那种人。”


    她还说：“你会于心不忍地收留我住在你的卧室、记住我古怪的坏习惯；也会因为害怕辜负真心而选择做个坏人拒绝和我做朋友的人。”


    她说，你是这种人。


    安寒，你是这种人。


    刚刚在茶室里面对俞照时振振有词坦诚自己的无能，你执拗地辩解着十五岁和自己立下的约定，想要成为很好很完美的大人。


    可是现在，面前的姑娘说，安寒，你已经成为这种人。


    安寒，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大人。


    安寒，你一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大人。


    女孩的话语像是有一道灼热的洪流，彻底冲垮安寒的防线，让她的眼眶生疼，疼得要流出眼泪来。


    安寒握着奶茶杯子的杯壁，热热的泪珠落在塑料封盖上、也滴落在她的手上。


    纪安然转过头，天然呆的姑娘依旧神色木讷不带起伏，丝毫没有把安寒惹哭的局促。


    她看着眼前的安寒。


    “你是会因为我夸你几句、戳穿你其实没有那么冷漠的时候会流眼泪的、那种人。”


    她继续说。


    她用很长很长的话论证着她口中的“真心”。


    令安寒相信，原来她真的还有真心。


    你看，安寒就是这样，无法面对女孩的眼睛。


    她抵抗不了真心，所以举手投降。


    ……


    安寒转过脸，和面前的姑娘对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和人交朋友的经验。


    许下一个“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的承诺太过郑重而生疏。


    但她还是开口：“纪安然——”


    她耳朵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我会试一试，做你的朋友。”


    真漂亮啊。


    纪安然想。


    像小时候霍钦给她买的兔子。


    她为这个发现和安寒的回答感到欣喜，也低下头，红着脸答道：“好。”


    ——


    在安寒收获第一个圈内好友的时候，陈少季的家中已经入驻了摄制组，开启《与爸爸的一天》的第一次录制。


    陈少季在化妆的时候，星星坐在旁边的软垫上玩玩具。


    陈少季一边任由化妆师摆弄，一边看着经纪人吴中河带来的稿子。


    吴中河是陈少季离开星河之后的经纪人，本人非常老油条，眼下他正在嬉皮笑脸地和导演组再三强调采访禁忌。


    明星录制综艺，基本都有违禁词或者话题，说起来陈少季没有那么多讲究，他团队给出的本次节目录制过程中的违禁词只有两个。


    一个是兴睿，这是属于陈少季的禁忌词。


    一个是妈妈，这是属于星星的禁忌词。


    ……


    第一天的录制在每个小朋友的家中，所以安寒其实不该担心。


    但是毕竟是第一次曝光在镜头前，安寒还是在进组后决定冒险给陈少季打一个电话。


    她避着镜头，偷偷地溜出录制的园区后门，这是选手们心照不宣地放松地。


    现在是晚餐和洗澡的时间，这里没有人过来，安寒看到四下无人后，拨通了语音电话。


    陈少季接得很快，但是在接通后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才反应过来安寒没有打视频。


    陈少季皱了下眉，将语音挂断，然后将挺着小肚皮仰躺在床上看童话书的小星星拎起来放在自己身上。


    他靠在床背上，小星星在他的胸膛上翻了个身，然后在陈少季重新拨去视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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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看到麻麻的脸的时候惊叫出声。


    “麻麻麻麻！”


    小小的小朋友居然妄图从爸爸手里抢夺电话。


    陈少季想到安寒也在录制综艺，对小星星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看向镜头中安寒的四周。


    她身后漆黑的一片，她戴着耳机，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应该在一个空旷的室外。


    陈少季知道她的处境，知道她也许不便多言，所以他举着手机开口说话。


    “我们很好，星星不怕生，录制得很顺利，明天要去和其他的小朋友见面，希望不会打闹……”


    男人的声音在安寒的耳机中充斥她的四周，将她在秋叶的风中包围。


    安寒静静地听着，看着镜头中趴在陈少季怀中的小小一团，今天因为见到俞朝的所有情绪都被抚平。


    俞安乔的出现、纪安然的出现、和最后陈少季的出现。


    他们抚平了她成长过程中所有的创口，被父亲割开的裂痕奇迹般地在一日里痊愈。


    谁说爱是软肋。


    ——


    安寒在二十分钟后回到了卧室，室友纪安然已经洗完了澡，检查完房间里所有的摄像头都已关闭，她才目光放空地蹲在沙发上喝着一瓶赞助商发的牛奶。


    喝点牛奶好睡觉，安寒也戳开一瓶，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这已经是同一天里两个人第二次坐在一个沙发上喝东西，并排的姿势也熟悉得有些可爱。


    纪安然咬着吸管，突然回头：“安寒。”


    她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脖颈后，洇湿了一片睡衣布料，显得她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你今天是不是有点难过？”


    纪安然的处世观是不问、不看、不听。


    但那是对陌生人的准则。


    而对于朋友，纪安然会推翻这套狗屁不通的规则。


    安寒已经释怀，但面对纪安然的询问，还是有些心情的起伏，她的眼睛闪了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也咬着吸管，反问纪安然：“纪安然，你还记得你十五岁时候的心愿吗？”


    纪安然似懂非懂地歪过脸，摇了摇头。


    那样子很像一只小猫咪。


    安寒放下手中的牛奶盒：“我十五岁的时候，曾经对我的父亲夸下海口，我说我要靠我自己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她有些怅然，不同于面对俞朝时的据理力争，而是面对友人时的坦然从容。


    “可我没有做成那样的大人，所以我有点难过，但是我今天遇到了你，在你口中，我发现我好像并未对曾经的自己失约。”


    纪安然明白了。


    她的新朋友安寒今天很难过，但因为自己的夸奖，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


    嗯，就是这样。


    纪安然想起自己今天对她说出的那句“你是会因为我夸你几句就会流泪的那种人”。


    想通这一点，纪安然十分郑重地、一本正经地看向安寒，开口说道。


    “好吧安寒，其实…原来你还是那种需要很多很多爱和很多很多夸奖的、那种人。”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没关系，安寒。


    以后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


    做朋友，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