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经到了黑夜。


    她应该是还躺在露天的树林中，却感觉不到寒冷，因为身边有正在燃烧的明火。


    云微手撑着地面起身，才发现身下是一张柔暖的黑色狐裘，没有新生的异味，反倒是满布馨香。摸了摸脸颊的伤口，竟然是一片光滑。


    身上其他曾受伤的位置，也没有了痛感。愈合的速度比寻常都要快。连带着身上穿着的衣物也不一样了，云微粗略一看，破损褴褛的紫衫早已经褪去，穿的是另外一件白色银边的广袖仙裙。


    谁给她换的衣服？！


    云微心里震惊，厉眼直直的朝在场唯二的人看过去。少年人就坐在她的身边，夜晚火光照耀出他还未完全长开的脸，侧面见面目却并不圆润，反而清瘦，而且一双眼睛极亮，云微一有动静，他回头很快便看了过来。


    “怎么了？”


    触不及防的对视，让人心头猛地一颤。很奇怪，明明是前不久才见过的脸，此刻再看却感觉熟悉又陌生。明暗交加的光线下，她双眼微眯，沉默的思索，质问的声音不自觉得吞回了肚子里。


    良久之后，云微轻声问道，“那两个修士呢？”


    才刚醒，就要去关心那不相干人的死活。


    少年笑颜微顿，声音还算平和，目光有些冷淡，“在湖里喂鱼。”


    言下之意，是死透了。


    “你杀得？”越级对战，以一敌二，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云微回想白日昏迷前看见的情形，心中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古音却像是想到了曾经不好的事，眼中笑意一点点隐去，脸色逐渐变得冷沉。


    不过……人终究还是会变得。


    “偏好拦路打劫的野鸳鸯，杀就杀了……怎么，你又觉得我残忍？”


    怎么会，云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你救了我一命，我该答谢你。”


    她容颜未老，气质也同往常一样清冷。一颦一笑流露出的都仿佛十足真心，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古音克制住自己收回目光，紧握的掌心松开，捡了几根细枝扔进火堆里。烈焰烧起枯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云微眉头微皱，刚想定神在探他的真伪。手腕上却突起冰冷的触感，她抬起手一看，眼前只堪晃过一抹绿影。


    一直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小青蛇伤后醒来，第一时间竟然是离开了她的身体，往古音身上爬。


    “等等……”


    云微阻止不及，却看见古音已经伸出手，小青蛇顺势爬进了他的手心。


    她的反应不算轻，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警惕。古音冷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另一只手抬在了与小青蛇同等的高度。


    云微眼睁睁看见一丝蓝色的火焰从他的指尖出现，细枝竹竿模样的小蛇却长大了血口，一口将那股蓝火吞进了肚子里。过后蛇身欢快的扭了一圈，懒洋洋的盘在他的手上又沉睡过去。


    “你似乎还不知道怎么养一条红鸾王蛇。”古音将熟睡的青蛇递过来，想要还给她。


    “这是王蛇？”云微有些惊讶。


    “红鸾王蛇和普通的红鸾蛇不一样。它只食火，不食玉，不会轻易长大。”古音淡声说着，“真界火焰分成九级，三真五元天。级别越高对王蛇修行越有益。”


    这么麻烦？要不然还是找个机会放生吧。云微心里想着，手上默默的将小蛇接过来。


    他突然开口，“你来真界多久了？”


    她的身体还是凡人之躯，没有经过洗髓。经脉之下，灵气寸步难行。灵力耗尽时单水灵根也忽隐忽现，不是正常修仙之人该有的模样。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身体情况有可能暴露。可再厉害的医修，也只会一知半解。云微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便没有开口。


    古音盯着她的动作，亦没有追问。


    小青蛇食火后一时不会在醒来，云微将它小心放进了灵兽袋里。


    双方又陷入了沉默。


    夜里云微跳上树梢睡觉。古音守在下面入定修行。


    一夜无眠。到了第二天，两人一起赶路，身后有很多筑基期的修士赶上来，但相对都很正常，没有找他们的麻烦。


    中途遇到的妖兽也不难对付，古音的身手极好，云微和他配合还算默契，只是没有见过他使用蓝色的火焰。


    天黑之前，他们就到了万玄门下的天梯脚下。


    真界的每一处光景对于云微来说都十足新奇。虽然设想过宗门脚下九万阶楼梯的壮观，但真正看见实景，她还是忍不住感慨。


    “真的一眼看不到头。”


    脚下已经是山顶了，但天梯像是凭空悬浮在空中，一节比一节高。半数以上都隐在了云端。只是台阶而已，就已经这么高，难不成宗门真的坐落在天上。


    那和天宫有什么区别？


    “故弄玄虚罢了。”少年清凌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真界所有的建筑都仿制着古远的九重天，包括东陆三大宗门，和四方几个大世族。”


    古音脸上的表情淡的出奇。见她看过来，还笑了笑说道，“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玄冥碧落城。”


    碧落城……是玄冥卫家的地盘。


    云微默了默，没有吭声。他们的脚程不慢，但经过一夜的时间，已经有很多修士赶在了前面，也有不少人马不停蹄的爬上了阶梯。


    云微站在原地，翻开手中地图，查看高鸣婴和于轻两人的位置，发现他们还处在百里以外的地方。


    “你不上去吗？”古音问。


    云微看了他一眼，“你若想争先可以先行一步，不必等我。”


    古音却并没有动，静静的站在她身边。两个表面同是练气期的小弟子，本末倒置般一高一矮的组合，在天梯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等待的时间漫长，来自法学第一大宗门的终极考验暗藏着不少玄机，不过三巡，就远远听见上空又惨叫声传来，在场的人抬头一看，就见到有几个黢黑的人影从高空坠落，甚至来不及施展自身的术法，就消失在了幽深的山谷里。


    周围来不及上去的人见此一幕都惊呆了，连着上天梯的脚步都变得犹犹豫豫。


    云微同样好奇，还往前两步低头看了情况，只见到天梯正对着的下方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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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


    落下去的人也不知是生是死。


    古音这时候才说，“天梯以下，是万丈深渊。”


    云微若有所思。


    这些大宗门的人真是奇怪，择师会还是收徒宴？不到最后一刻都跟死了一样。至今为止云微都没有看见万玄门人的踪影。心想难不成得等他们一个个累死累活的爬上去之后，他们才会打开大门，看中哪个捡哪个？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云微是真相了。


    不过现下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高鸣婴和于轻都没有等到，远远跑过来的是当初在广场上排阵布局的李姓兄弟。云微瞅着那两个紫色的人影，眉头一点点的皱起来。


    李元杰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天梯底下，他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他同胞兄弟李元仁。两人像是经历了大灾难，身上脸上都十分狼狈。


    在他们以外，还有另外一波人修，也是同样的惨相。但看见天梯的入口，都是又惊又喜。


    云微走上前，拦着李家兄弟的去路，“其他人呢？”


    “是你们……”李元杰一心只在天梯上，百忙之中看了他们一眼，只是目光略过古音的时候，瞳孔缩了一秒，“运气倒是不错。”


    他嘴里喃喃。


    “别唠了，”李元杰的弟弟侧身推了她一把，抓着他哥的臂膀，急急的说道，“抓紧时间赶紧上天梯，天黑后高处的路会凶险百倍。”


    他们兄弟俩已经在东陆混了三百年了，一直苦于不能进阶，在筑基期挣扎太久，寿命也将至。和高鸣婴相似，在不抓住机会，就要和世上千万种人一样老死。


    在看面前一女一少的两人脸色，都不像十分着急。但李元杰留了一线，还没上台阶就对他们说，“来路的云锦密林里有一只三阶蚣兽，身形长如拱月，已有飞天遁地之能。”


    “它拦住了密林以南的全部来路，不少修士都被困在了那里。”


    他们也是动作快，同样在其他人的掩护下逃出来的。萍水相逢只相识几天的道友，没有太多的真情。能护住自己的弟弟就不错了。


    李元杰言尽于此。头也不回跟着李元仁上了天梯。


    云微得到了确切消息，三下五除二的跳上最高处的树梢，远远的往来路望去，只见到浓黑的烟雾从山中升起，密林处地方同时发出了接连的巨响，看上去架势很大。


    应当是群战了。


    云微从树上跳下来，翻开地图，看见属于高鸣婴的红点在微微闪烁。


    进来的时候，他们统一在秋英令上下了符咒。秋英令被毁，地图上标志的红点才会损坏不清，他们的情况不容乐观。


    云微就怕他们出师未捷，死在赶来的路上！


    想了想，她合上失去大半红点的羊皮纸，将自己手中的那枚秋英令用灵力托起，一掌打在了最近的一颗参天古木上。


    随即转身就要往密林的方向而去。


    只是走着没到两步，她的衣袖就被人拽住。


    古音慢悠悠的走在她的面前，“跑什么？”


    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开口，


    “你修为这么低，腿脚更不便，去了也是帮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