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收回目光。


    韩依利落地着地，将纸鸢递给侍者，“这是柳家娘子的，瞧着是从那个院子飘过来的，”说着指了一个方向，“将这个送过去。”


    “是。”


    王令仪：“这丫头还是这么喜欢乐于助人。”


    韩依也举起团扇，挡住了脸，似是有些羞赧，只露出一双眼，闪着狡黠的光。


    赵曦与二人闲谈几句便回了席位。


    琼林苑在顺天门大街，与金明池相对。苑之东南隅，有华觜冈，乃前朝所筑，高数丈。上有横观层楼，下有锦石缠道。


    百官与今科进士都坐在下首处。


    赵谦身侧不远处立着一扇屏风，赵曦正坐在屏风之后。


    赵谦转过头问道，“阿姐去了何处，竟去了那么久？”


    赵曦笑笑，“阿姐去寻了一个人，又和令仪姐姐她们两人聊了许久。陛下，此处可还安好？”


    赵谦点点头。


    “那便好。”


    因着赵谦在，诸臣不敢造次，只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处，或与身边的人闲聊几句，或自己斟酒浅饮几杯。


    但总有人是不顾场合发疯。


    “嘭！”


    “孽子！”


    杯盏砸地惊了诸臣，众人循着叫骂声看了过去。


    “你这个孽子，我真管不了你了是吗？”


    赵曦定睛一看，对峙之人正是曹旭锐与曹盛父子。那人正是方才对她不敬的曹盛。


    赵曦冷哼一声，“真是不懂礼数！”


    “我不愿就是不愿，阿父若想要与王家结亲，自己娶了王家的小娘子岂不是更妙？”


    “孽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宴席之上，二人却是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王执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听到此话的顾钰放下了杯盏。


    顾兴安按住了顾钰的手臂，语气威严，“你想做什么？”


    “阿父！”


    顾兴安低声威胁：“圣上尚在，岂容你在此造次，给我坐下！”


    顾钰愤怒地看了两眼曹盛那边，还是坐下了。


    “儿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曹旭锐似是终于想起来这是在琼林苑，站起身，“微臣教子无方，多有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整个大殿静得出奇，方才还有些微醉的人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神识，都默不作声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对父子。


    李常侍摆摆手。


    曹旭锐恭敬地行了一礼，坐了回去。


    百官也收回了实现。


    曹旭锐神色不变，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嘴唇不动：“此事回家再说。”


    “回家后，阿父就会答应儿子的要求吗？”


    “此事又不是阿父能做主的事！”曹旭锐自己的脾气也上来了，“还愣着做什么，等着别人看咱们笑话吗？”


    曹盛嘲讽一笑，“阿父所言甚是。”


    “坐下！”曹旭锐举起杯盏吗，深色依旧平静。


    曹盛却不听他的，“看来阿父在乎脸面比在乎我这个儿子还要多，既然如此。”曹盛单手撑在案上，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落在案前。


    侍卫见有人动了起来，忙抽出刀。


    宴会又乱了起来，醉与不醉的人都彻底地醒了。


    “曹盛，你要造反吗！”吕中丞忍不住怒吼。


    “孽子，你要做什么！”


    “臣有事启奏！”曹盛拱手行礼。


    “放肆！”曹旭锐怒吼。


    “都虞候才是真的放肆！”


    李常侍轻咳一声。


    赵谦语气平静，“卿有何事？”


    曹盛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不顾他的怒容，拱手：“臣欲求陛下赐婚！”


    “赐婚”这一词出来后，众臣更加兴奋地伸长耳朵，若他们没记错，上一次琼林宴也有人求赐婚。


    这琼林宴什么时候成了月老宴了？


    顾钰轻轻地捏紧了手中的杯盏。


    顾兴安捏紧了顾钰的胳膊。


    顾钰心中本就难受，父亲的手又铆足了力气，顾钰一时难忍，扭过头，“阿父……”


    顾兴安见儿子眼泪都出来了，心中轻叹一声，到底是他的儿子，他总该是疼他的。


    “你既然如此难受，就别看了。”说着一掌拍向顾钰的后脑勺。


    “嘭”的一声，顾钰额头重重地摔在桌案上，明明是白日，他却看见了许多星星。


    这边的动静也不小，亦有官员张望了两眼，但见顾兴安父子一坐一趴，没有对面那对父子争吵有趣，又转过了头。


    赵谦还未答话，曹旭锐也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陛下，小儿无状，冲撞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赵谦自是不会计较这些，只挥了挥手。


    曹旭锐得到指令，警告似地看向曹盛，“随父坐回去。”


    曹盛太了解他父亲的眼神了，这是父亲对他对后的警告。


    可他不愿，不愿沦落成父亲稳定人心的工具。曹盛不知从何处借来的力气，猛地挣脱曹旭锐，一个滑跪向前了两步。


    “臣，欲求娶长公主殿下。”


    *


    江暮合接过今天的信件，一目十行，随后利落地将信件放到烛火上，火光侵蚀，那几个字霎时灰飞烟灭。


    江月惴惴地立在一旁，郎君近几日心绪本就不佳，今天的信上却不知道写了什么，郎君看后那张脸瞬间冷了下来。


    空气中只有更漏的声音，一点一滴，如同催命的记时。


    “郎君，信上写了什么？”江月没忍住，先问出了口。


    “曹盛欲求娶长公主。”几个字像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般，透着丝丝寒气。


    江月惊讶地张开嘴巴，心中暗叫不好。郎君这么生气，定是因为陛下同意了！那公主岂不是要和曹家的郎君成亲？


    那他们家郎君怎么办？


    “郎君？”你还好吗？


    江暮合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江暮合还能这般不动声色，江月心中还是忍不住感慨：到底是江家未来的家主。


    想到这里，江月更心疼江暮合了，他倒希望他的情绪失控，好歹发泄一番。


    “那郎君先前所做岂不是……”


    徒劳。


    江暮合却没有答话，只是问道：“殿下可知道了那事？”


    江月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人幸不辱命。”


    江暮合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江月心中实在好奇，“郎君要怎么阻止公主与曹盛的婚事？”


    “我何时说过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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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成婚？”


    江月彻底傻眼，睁大眼睛，“郎君方才不是说曹盛求娶公主？”


    江暮合抬眼，看了一眼江月。


    江月咂巴了一下自己的话，试探道：“只是求娶，陛下没有同意？”


    江暮合没有反应，江月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问：“那郎君生气是为了哪般？”


    “旁人本不该想。”


    江月只觉得这几个字也冒着寒气。


    江暮合没有再吩咐，江月准备告退。


    “且与长公主殿下有婚约的，另有其人。”


    江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屋子，竟然和冰库一样冷。


    江暮合抬手拿起笔，“本官尚在孝期，不可参加宴饮，亦不可准备赠仪，但长公主的婚事……”


    “我又怎能不尽心意？”


    语气怅然，分不清是叹是怒。


    “此人是……何人？”日后少不了要查探此人。


    江暮合薄唇轻轻翘起一个弧度，“你家郎君尚在孝期，定然不是他。”


    江月：“……”


    *


    席间的闹剧结束后，琼林宴很快便散了。


    赵曦脸色并不好看。


    “阿姐你放心，朕定然不会同意这事的！”


    席间有不少大臣趁此时机上书，奏请赵谦同意，赵谦自是不肯。满朝文武竟只有韩相站了出来，驳斥了曹旭锐的无礼，给了赵谦台阶，赵谦才能顺利地拒绝此事。


    赵谦想起方才的场景都怒不可遏，枉他贵为天子，竟然险些被众臣威胁！他只有赵曦一个姐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为她选一个驸马！


    赵曦朝赵谦笑笑，“有谦儿在，阿姐才不怕！”


    赵谦心下十分愤怒，但看见赵曦的笑颜，他才勉强地笑了一下。


    摆驾回宫。


    赵曦还未坐上轿子，刘云便走了来。


    “回公主，那曹旭锐果真如公主所料，去找了韩家郎君的麻烦，小人去得及时，救下了小郎君。”


    赵曦点点头。


    “公主，小人还有一事要奏。”


    “什么事？”


    刘云却有些犹豫，“此事是临州那边传来的。”刘云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赵曦。


    赵曦却没有恼，“你说便是了。”


    刘云低声转述了此事。


    赵曦听后沉下了脸。


    “他们真是令本宫失望！”说着踏上轿子。


    銮驾回宫。


    入宫后，赵曦却没有回延福宫，而是去了坤宁宫。


    落珠紧张地看向赵曦，公主这一路都没有说什么话，十分气愤。公主是在刘云说完话才变了脸色，从临州来的消息，此事定然不小。


    赵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儿臣请母后安。”


    “曦儿回来了，今日可好？”柳后打量着赵曦，赵曦虽然是笑着，但是柳后还是一眼看出了她有心事。


    “回母后，甚好。”


    柳后朝她眨眨眼，柔声问道：“母后说的事，你可还记得？”


    赵曦笑笑，笑容明媚，“儿臣此来便是为的此事。”


    柳后舒展开眉毛，微张着嘴，又讶异又惊喜地看着赵曦。


    “儿臣求请母后懿旨。”


    “赐婚儿臣与韩相的孙子，韩承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