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兆玉已经开始崩坏了。


    在她这么想的一瞬间，耳边响起新系统的播报声：“恭喜玩家，探索度达到99%。”


    还没等到她稍微松口气，她就对上了沈康安的眼。


    窗户现在可以自由地活动推开，江玖苏也可以从这窗户里逃出去。


    可眼前站着注视着她的男人却显得有些来者不善。


    面前的少女怔怔地看着他。


    她眼里有着惊讶，但更多的确实熟稔。


    沈康安眉眼微动，绑着木面具的长绳子垂了下来，风吹着绳子也一起微微晃动着。


    “是你。”


    少女声音清脆，眼睛湿润地看着他。


    正如她以往无数次地看着他一样。


    沈康安嗤了一声。


    他说：“你又不认识我，怎么这副表情？”


    江玖苏抿了抿唇。


    “我......”她一瞬间想要顺势编下去，可是她在他面前似乎编过太多谎话。


    只差最后一点她就可以解锁100%探索度。


    她不想再欺骗他。


    “我想起来了。”她盯着他，“我都想起来了，沈康安。”


    男人身子一瞬间僵住了。那僵硬其实只有几秒，但是落在她眼中却像是过了许久。


    江玖苏没有停下来。


    “我们被骗了。”她说，“荆城的佛像是假的，它一直躲在崔府里面。”


    躲在崔夫人的屋里。


    后来又躲在了崔兆玉的屋子里。


    不管是真崔家人，还是假崔家人，崔府就像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和它死死地纠缠在一起，一起腐朽发烂。


    沈康安没有说话。


    他缓缓褪下了面具，连带着那哭面具一起褪下来的，似乎还有某种冷静的假面。


    面具下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英俊至极。


    男人眉骨高耸，轮廓冷峭，每一道线条都透着逼人的锋锐。


    江玖苏并未退让，只静静地望着他。


    而他亦凝视着她。


    明明在她失去记忆的时候，两人曾以唇齿相抵，如今经历了一切之后，她却只能这样与他隔着目光相对。


    他似乎也不愿再靠近。


    但莫名的，江玖苏却觉得......


    他们之间的注视似乎比亲吻还要更加亲密。


    沈康安终于开口：“胖子死了。”


    江玖苏猛地攥紧手。


    死了？


    江玖苏生涩地问：“胖子是怎么死的.....?”


    沈康安面无表情。


    “胖子在荆城的时候为了救老三，被镖队的人刺死了。”


    沈康安看着她，“老三后来消失了，我带着剩下的人回了京城。”


    “至于崔父——”他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他在胖子死后不见了。”


    江玖苏皱起眉：“不见了？”


    “你想知道？”


    少女睫毛轻颤：“是。”


    沈康安缓缓逼近，声音低沉，仿若鬼魅：“后来，镖队的人，在那尊佛像里发现了他。”


    “舌头被生生拔去，死不瞑目。”


    男人低声呢喃，带着阴冷的气息，“整个人，被塞进了佛像之中。”


    佛像藏尸的骇人景象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过了许久，江玖苏抬起苍白的脸，声音沙哑：“你觉得是谁做的?”


    沈康安挑眉：“你不觉得是我做的？”


    他看到少女煞白着脸，摇了摇头。


    沈康安失笑。


    她虽然是个骗子，但是她确实了解他。


    “是它。它耍了我们。”


    男人拉远了身子，“我来崔府，就是要把崔昭杀了。”


    “既然你不愿意杀崔昭，现在又被关了起来，我会亲手解决。”


    江玖苏忽然打断他：“崔兆玉的人呢？还有府里的其他人，她们都去哪里了？”


    似乎除了那几声尖叫声和崔兆玉的手下，她在崔府里已经看不到别的人。


    明明之前还有婢女想要去找崔昭，可如今这些人都不见了。


    “旁人都被调走了。”沈康安抱着手臂，看不出眼神中的情绪，“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至于崔兆玉的人——”男人笑了，“狗咬狗，你不愿意看么？”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刺耳无比的尖叫声。


    江玖苏猛地抬头朝那方向望去。


    她得离开这个地方。


    时间不多了。


    沈康安却一动不动地挡着，没有丝毫让道的意思。


    江玖苏鼓起勇气对着他道：“你放我走罢。你也不希望它继续留着不是吗？”


    “我会帮你的。”她对着他再次保证，“让我来解决这一切吧。”


    她还差最后1%的探索度。


    出于某种直觉，她觉得应该要去见崔昭一面。


    崔府最终的结局已经被她想好了。


    而崔昭——


    至于是杀死他，还是做别的，她也不确定。


    江玖苏说完，却看到男人对着她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沈康安锋利的眉眼死死地看着她，“你骗了我多少次了，江玖苏？”


    话音刚落，他心里便涌起了懊悔。


    因为他分明看见，她眼底划过那一瞬间的难过与受伤。


    他恨极了这种感觉。


    明明在发现她与崔昭并肩离去时，他恨不得毁掉她。可只要她站在自己面前，他就会像中了蛊一样，瞬间溃散成泥。


    他对不起姐姐。


    可偏偏每次看见她，他又像疯了一样，脑海里全是他们曾经依偎相拥的画面。


    江玖苏深吸一口气。


    “杀死崔昭并没有用。它会找到下一个人。”


    她努力冷静下来，对着沈康安说，“你再信我一次，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男人一言不发。


    “这是我欠你的。”


    少女继续说着，声音软了下来，“沈康安......”


    她心急如焚，目前崔兆玉不见踪影，她可不想再读档。NPC的行为已经开始不可预测，她不愿意让副本进一步崩坏。


    男人重新带上了面具。


    他将身子缓缓移开，伸出了双臂。


    “最后一次。”她听到他说，“你欠我的，江玖苏。”


    说完，他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出窗外。


    屋子旁边躺着几个昏迷的黑衣人，似乎是崔兆玉的手下。


    “把他们都带出崔府。”江玖苏脚碰地后立马道，“等到天亮，一切都会结束的。”


    男人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具下的表情。


    见他没有阻止自己，江玖苏咬咬牙，直接迈开步朝着崔夫人的屋子跑过去。


    ****


    当第三声尖叫划破夜空的时候，江玖苏已经站在了朱红色大门的门口。


    外面再一次下起了暴雨。


    她在存档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兰韵和崔夫人都倒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没了气。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内。


    男人长身玉立，雪白的长袍衬得面容愈发温润俊秀。


    他望向江玖苏，唇角缓缓弯起，露出一抹笑。


    “苏娘，你终于来了。”他眉眼含笑，声音却发凉，“怎么拖了这么久，才肯来找我？”


    江玖苏在离他还有几步路的位置停住。


    她尽力不去看崔夫人和兰韵的尸体，只是望着崔昭。


    “我们明明刚见过，不是么？”她故意说着，“何来许久一说？”


    崔昭嘴角的笑意稍微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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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韵在我面前已经杀死母亲两次了。”他漫不经心地望着她，“苏娘不来找我，不同我讲话......”


    他边说边朝着她靠近。


    “真的很无聊。”


    像是一声轻叹，又像是故意轻佻地吐气，他几乎把身子贴到了她身上。


    但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掌的距离。


    江玖苏没有接他的话。


    她问道：“崔夫人在你面前死了多少次？”


    崔昭似乎笑容大了些：“苏娘是在关心我么？”


    “死了多少次呢......”男人思索着，“似乎和玉儿差不多。但是她不记得。”


    “没有记忆就不会痛苦。”崔昭温柔地说着，“苏娘不必担心。”


    少女想要往后退，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崔昭的影子已经如同蛇一般缠了上来，两人的影子交融，在石板地上留下来一块巨大的黑影。


    屋内的灯火晃动，屋外的雷声滚滚。


    “所以你都记得。”


    崔昭不可置否。


    少女继续问：“你之前见过多少个玖苏？”


    她隐隐感觉自己在接近副本的核心。


    “记不清了。”男人微微歪着头，眉眼间温润得仿佛毫无杀机，让人忍不住就对他产生信任，“应该是很多个吧。”


    见到江玖苏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崔昭笑着道：“苏娘是最特别的。”


    她最特别？


    江玖苏恨不得再扇他一巴掌。


    无数个玖苏，难道是之前的玩家？


    有多少是像她一样，攻略失败就会死去的玩家？


    “她们似乎都渴求着我的爱。”男人的语调依旧温柔似水，仿佛在诉说情话。


    “若苏娘想要，我愿意……全都给你。”


    江玖苏忍无可忍。


    “闭嘴。”


    少女冰冷的声音并让他收敛，反而像火焰般点燃了他眼底的疯狂。


    那双原本温润的眸子微微发亮，兴奋与渴求在其中交织。


    崔昭笑颜如花：“苏娘不愿意听之前的人，我便不说了。”


    他幽幽道：“之前沈康安与玉儿从未对任何一个‘玖苏’动过心。唯有你是特别的。”


    “对我们所有人都是。”


    “所以呢？”江玖苏怒目而视，“你什么都知道，看着这些玖苏的笑话，很好玩么？”


    见少女对着他质问，男人优美的唇上扬着。


    她给他的所有注意力都会让他觉得兴奋。


    崔昭道：“可是苏娘，能记得一切的只有我。”


    “沈康安只会报仇,玉儿通常活不了太久。”他懒散着靠了过来，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原本那君子如玉的气质全无。


    “如今苏娘和我一样被困在了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才是最般配的。”


    他说完，本以为可以再换回些江玖苏的反应，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僵住。


    江玖苏面无表情地掏出了毒药。


    “你话太多了。”少女的唇扯成一条直线。


    崔昭被定住动弹不了，只能看着自己拿起了那毒药。


    上一次，他是心甘情愿吞下，依旧能随意行动。


    可这一次，他明明不愿就此放她离去，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意志般，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


    男人炽热的眼神盯着江玖苏。


    她挑了挑眉。


    “既然你什么都记得，等到你清醒点，我们再聊。”


    少女勾起了唇。


    崔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似乎也笑了起来。


    鲜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慢慢地流下。


    “估计你都习惯了吧？”江玖苏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回见。”


    她盯着崔昭将毒药咽下，选择读档。


    天旋地转之间又回到了崔夫人屋子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