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


    江玖苏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是男是女？”


    她声音冷淡，“先说‘女’。”


    崔昭笑了，觉得有趣，刚想顺着江玖苏说自己是“女”。


    可就在这字刚刚发出来的一瞬，男人俊朗的面庞便骤然惨白。


    他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连笑容都僵硬地消散不见。


    确认了效果，江玖苏满意了。


    她继续道：“崔家人来这里是巧合吗？”


    崔昭：“不是。”


    江玖苏没有时间同他玩文字游戏，见他开始说真话，便直奔主题。


    “你上次同沈康安说的话，关于那佛像和镖队的位置——”少女盯着他，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反应，“是假的吗？”


    男人脸色苍白，可是唇角还是上扬起一点弧度。


    “是假话。”他笑了，“苏娘聪慧。”


    江玖苏皱起眉：“所以佛像和镖队在哪里？”


    她又补了一句：“你若是说谎，只会更难受。”


    男人沉默了一会。


    终于，崔昭垂下眼：“五日之内，到达江南荆城。”


    荆城和黎城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江玖苏咬牙。


    就知道这个人嘴里没几句真话。


    她想了想：“当年祈雨之事，你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崔昭顿了顿。


    “并非我故意。”他低声说。


    江玖苏眼带嘲讽，但是嘴上却没停下：“你对它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


    崔昭摇了摇头。


    “我对它了解并不比苏娘多。”他笑了，“苏娘这样问我，是白费力气。”


    帐外忽然传来凌乱脚步与刀剑相击的摩擦声。


    老三和人打起来了！


    江玖苏扫了眼药剂的时效，只剩两分钟。


    她心一横，俯身威胁：“既然不是巧合，那就叫崔家的人立刻退走。”


    崔昭沉默不语，只静静凝视着她。


    那双漆黑瞳孔深得像要将人吞没，眉目虽因困境而凌乱，却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少女同样直视着他。


    她说：“如果你不让他们走，你会一直这么痛。”


    少女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他的面容。男人像是浑然未觉，睫毛微颤，任由着她触碰着自己。


    江玖苏道：“你有的手段，我也有，甚至还比你多。”


    “崔大少爷，识时务者为俊杰。”


    少女清秀的面容被笑意一衬，竟带出几分危险的可爱，“你不会想这么痛死过去吧？”


    过了一会，男人终于开口。


    他朝帐外低声吐出两个字：“停下。”


    崔昭的声音不高，江玖苏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在虚张声势。


    “先撤。”他吩咐，“计划已然暴露，父亲自会派人直接与沈康安谈。”


    外的喧嚣逐渐收敛，紧接着是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溃败的气息，迅速远去。


    “苏娘也清楚，”崔昭对着江玖苏说道，“这次失败，他们还会再来救我的。”


    “我跟你说过——”


    江玖苏平静地说着，“我来这边，就是为了让你活着。”


    “你死不了。”


    “原来苏娘还记得。”崔昭眉眼弯起，“崔某真是感激不尽。”


    “省省吧。”江玖苏起身掸了掸衣袖，俯瞰着他，“他们下次会什么时候来？”


    真话药剂的效力已失，她再无把握能辨别真假。


    可即便如此，该得的消息她已拿到。


    哪怕明日再有人来救，她也能先一步做好准备。


    她转身，最终丢下了一句话。


    “他们下次来救你的时候，便是你我离开的时候。”少女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做好准备。”


    “若是想再耍花样——”


    她语气平静，可那恐吓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会比这次还要难受。”


    男人盯着少女的背影，轻轻笑了。


    “苏娘......”


    他低声问，语调温柔得近乎缱绻，“若是逃出去……我们可还会再见？”


    也不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癫公。


    江玖苏心中早已断了将崔昭当作攻略对象的念头，因此索性不再理会他。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另一个人身上。


    谁能想到，那原本看起来最不正常的崔兆玉，如今反倒成了三个人中最合适的选择。


    一出帐篷，她便撞上了急匆匆奔来的胖子。


    “苏姑娘！”


    他气喘如牛，面具下的呼吸急促粗重。衣襟上大片血迹晕开，鲜红触目。


    “不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慌乱与祈求，几乎要失控，“老大伤得很重，你快去看看吧！”


    江玖苏当即存了档。


    她提着一口气，跟着他疾步冲出。


    ***


    两人很快赶到沈康安的帐篷口。


    门外已围了不少人，伸长脖子往里探看，却被厚厚的帘子挡住了视线。


    胖子沉声怒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有人心里不服，正想掀帘子，却被老三高大的身躯死死挡在前面。


    再加上胖子声势汹汹的呵斥，终究还是退散了。


    众人陆续散去。


    胖子急切地转头对江玖苏喊：“苏姑娘，你快进去罢！”


    他焦灼的眼神映入江玖苏眼底，却被她眼前忽然弹出的商店界面打断。


    1987并没有扣除她兑换【恶毒药剂】的积分。


    【恶毒药剂】一支售价500积分，1987一口气买了三支，却分文未从她账上扣除。


    拿人手短。江玖苏原本对1987的埋怨，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完成任务本应得到3000积分，如今因她先前兑换的【万能药剂】与【真话药剂】而抵消，只剩1900.


    背包中的现存积分更是直接被赊成了-1100积分。


    眼下，她手里只剩下一瓶【万能药剂】。


    至于【高级万能药剂】，一瓶就要2000积分，她根本买不起。


    她谨慎地计算着，可所有这些念头，在她掀开帘子、看见草垫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时尽数消散。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少女猛地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面具被人褪下，浓眉紧蹙，狭长的眼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


    他的五官锋锐英俊，麦色的肤色掩去了苍白，看起来仿佛只是陷入醒不过来的梦魇之中。


    可在颈项以下的胸口却是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黑色劲装被撕裂，露出血肉模糊的组织，触目惊心。


    他的唇毫无血色，只是死死抿着。


    江玖苏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手探到他鼻下。


    还有气息，只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额上沁出一层细汗。她立刻取出【万能药剂】，急急想要灌入他口中，却怎么都无法掰开那紧闭的唇齿。


    怎么办？


    她慌乱地瞥向物品说明，发现并未限定必须口服。


    心一横，她存档后俯身，将药剂尽数倒在他狰狞的伤口上。


    透明的液体覆盖血肉，诡异的一幕随之发生——模糊的组织缓缓蠕动、生长、连接，直至重新凝合。


    男人原本紧蹙的眉心，也随着伤口的愈合逐渐舒展。


    此刻的他，更像只是沉沉睡去。


    少女屏住呼吸，忍不住俯身，伸手贴上他的面庞。


    掌下冰凉，却没有发热。


    起效了！


    江玖苏舒气，她想要起身，却因为一下子起得过快，眼前发晕。


    她身体晃晃悠悠地又坐在了地上。她揉了揉眼睛，将视线又放在了面前闭着眼的沈康安身上。


    【万能药剂】的效果十分显著，伤口长到现在几乎恢复了七七八八，只余下粉色的新愈合起来的肉，原本血肉狰狞模糊的组织皆然消失不见。


    男人的体温明显比她高出许多，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平稳起伏，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


    “咚、咚、咚——”


    响亮而沉稳的心跳声逐渐传入她的耳中，那节奏缓慢而坚定，像远方的鼓声穿越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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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一声叩在她的心口。


    她自己的心跳也不知不觉因为这频率，渐渐快了起来。


    好响。


    江玖苏一瞬间分不清，那吵闹的声音，是她的心跳还是沈康安的心跳。


    她的耳朵继续贴着他。


    原本的不安逐渐都因这稳定的心跳而抚平，她忍不住闭上眼，就这么靠着他。


    可就在这时，那原本平稳的心跳忽然变了节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愈来愈快。


    江玖苏担忧地睁开眼，蓦地抬起头，恰恰撞进男人的眼。


    他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狭长的眼睛里墨色翻涌。目光如实物般抚过她的眉、她的眼。


    温存而缓慢，带着近乎滚烫的温度。


    像一头收敛了利爪的大型猛兽，正用粗糙而温柔的舌，一遍遍耐心地舔舐着怀中的伴侣。


    为了打破这奇怪的感觉，江玖苏开口：“你醒了——”


    她把身体慢慢移开了点。


    “有没有好些？”


    沈康安慢慢地坐了起来。


    头似乎还隐隐作痛。


    他似乎陷入了一场极其糟糕的梦境。


    梦里，是无尽漫长的黑夜。幽深的池水翻涌，无数鬼影自底处探出手臂，争先恐后地要将他拽入深渊。


    猩红的天空下，一尊巨大的佛像俯瞰众生。


    双手合十，眉眼慈悲，却带着诡异的笑意，直直注视着他。


    他猛然拔出长刀，对着佛像的莲花座挥下。


    可刀锋才触及底座，瞬间化作无数只森冷的人手，密密麻麻，齐齐伸出，紧紧缠住他，将他往莲座深处拖去。


    这时他才看清，莲花座的底部并非石块，而是千千万万、数不胜数的人脸。


    或笑或哭，或愤怒或哀伤，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那些面孔并非静止不动，嘴角时不时抽搐，眼睑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瞬便会活过来。低沉的笑声与哭声交叠，从莲座深处一层层传来。


    仿佛千万张口在同声喧哗。


    他们在诉说，在咒骂，在怨恨，在狂喜，在喃喃自语。


    ——叩佛。


    ——问劫。


    ——索求。


    那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无尽的回响，将他团团裹住。


    男人痛苦地蜷身跪地。


    忽然，四周所有的声响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


    沈康安猛然抬头，却感到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他。


    循着那份温度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坚定而明亮的目光。


    她对着他说：“走。”


    两人并肩奔跑，身后是万千人面与森然鬼手翻涌追逐，池水怒啸，掀起遮天巨浪，脚下的路也在寸寸崩裂。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坠落。


    他抬眸，目光落在少女随风飞舞的发尾。


    混乱与黑暗之中，她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


    无尽的黑夜好似被她劈开一道缝隙，刺目的光自她背影中洒落，驱散了所有阴影。


    “胸口可还不舒服？”


    他的思绪尚未完全回神，就听见她低低的关切声。


    见沈康安不说话，江玖苏又问道：“要不要我再——”


    话音未落，他猛然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江玖苏一时间僵住，脸颊擦过他坚实的胸膛，耳边是他急促的心跳。


    他狭长的眼眸近在咫尺，带着炽热的情绪。


    江玖苏只觉自己被抱起，贴在了男人结实的大腿上。


    他的身躯绷得发紧，像是在竭力压抑什么，又像是在抵御那股汹涌难抑的欲念。


    她的手不由地环住了他的背。


    唇与唇的距离在呼吸交错间逐渐消融。


    “你……做噩梦了吗……”


    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江玖苏迷迷糊糊地问出声。


    男人低下眼，修长而炙热的手掌顺着她的衣摆探入，柔软湿润的触感带起一阵令人迷醉的、甜腻的、颤栗的回音。


    望着她脸上晕开的潮红，他抵上她的额头，呼吸混乱而灼热。


    “本是噩梦。”他低声道，“但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