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金色的阳光，纯金色的沙子，纯金色的热。


    在很多其他星球，阳光是一种恩赐，但在沙漏标星，阳光是一种诅咒。


    白天几乎无法生存的地上环境，使得恶魔城成为唯一宜人的居住地带。


    由半地下城、地下城、地下城堡组成，联通的脉络是无数机器人拓建的车道以及车道两旁的“蓝眼睛”。


    地下城堡只有三座，其中一座已经名存实亡，而地下城居住着最广袤的本地人，至于半地下城，那就是最繁华也最拥挤的市集。


    其余星球的人，如果来到沙漏标星，一般只会停留在半地下城。元茉莉再次来到一周前的位置，只是这一次她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是选择进入了一家看起来人挺多的咖啡厅。


    找了个位置坐下，菜单里的饮品只有四种——普通咖啡、芦荟咖啡、浓缩芦荟咖啡、芦荟气泡水。点心就多了不少，大约有十几种。


    元茉莉看了眼隔壁桌，选了芦荟咖啡加一份油炸小甜点。在点单这块，她秉承的原则是看到实物再下手。


    “小姐，您的咖啡和点心，今天我们店做活动，再赠送您一份气泡水，谢谢您的光顾。”送餐的是前台小姐。


    这让隔壁桌的客人微微侧目，毕竟现在送餐的大都是机器人，但是当他们把目光落到元茉莉身上时，露出了然又带着些许嫉恨的目光。


    这当然是因为元茉莉的穿着，如Amy所言，在这里，衣服即标志着一切。


    她穿了一套蓝白色的蕾丝花苞洋装，桌边挂着长柄雕花伞和同色编织包。在恶魔城，只有被皇家赌场庇护的人，才会怎么穿。


    她并不喜欢这种过分修身紧致而又挺括的衣服版式，但是……这是今天的任务。


    元茉莉从包里掏出来一瓶无色的液体、一支空的马天尼杯和一本残破的以赛亚书。


    元茉莉深吸几口气，尝试优雅的用叉子品尝完过于甜腻还带点油耗味的点心，实在糊嗓子，她不得不立刻灌下毫无咖啡味的芦荟咖啡。


    依旧不能解腻，只好端起那杯赠送的气泡水。


    勉强把堵在喉咙的东西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准备干活。


    将无色的液体倒入马天尼杯。


    心中默念：等会不要有人受伤，等会不要有人受伤。


    她依旧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特别是无辜的路人。


    果然，她不适合这个游戏。


    当无色的液体盛满酒杯，元茉莉将残缺的以赛亚书放在桌上。


    随后拿起伞和包包。


    嘭——


    巨大的爆炸声从元茉莉身后响起。


    她及时撑开的伞刚好挡住了那汹涌的火光。


    身边传来尖叫，其他桌的客人疯狂往外走。


    元茉莉走到前台，留下了一张不记名的卡。


    随后慢悠悠的离开了这家店。


    漫天火光里，那本残缺的以赛亚书散发出幽幽的“蓝眼睛”同色光芒，正好翻开的篇章是《神的王权》，里面以蓝色字体加粗标记了几句话，在火海中熠熠生辉。


    全能的神沉眠于沙漏标星。


    永在的父长存于恶魔城底。


    和平的君诞生于马天尼杯。


    ……


    做完这桩事元茉莉就该回去了，但她忍不住转进了之前的中介处。


    又看到了那个包头巾的胖男人。


    她递过去一百星币：“先生，谢谢你给我推荐的工作。”


    本来半眯着眼睛小憩的男人在看到钞票的瞬间睁大了双目，他盯着元茉莉来回打量了好一阵，终于认出来：“……是你，那位来自考克泰尔的酒保小姐。”


    元茉莉点点头。


    男人一改初见时的打量挑剔，满脸堆着笑容：“我当时就觉得小姐有出息！果然如此！”


    “这么快就在皇家赌场站稳脚跟啦？可喜可贺啊！”


    对方笑得很是灿烂。


    元茉莉轻轻问道：“先生，我想知道当时几千人的单子，都是你这里过手的吗？”


    男人摇了摇头：“哪能啊，我也就推荐了几百个吧。”


    “后来那些人呢？回去没有？”


    男人收敛起了笑容：“我不知道，我只负责介绍工作。”


    不，他明显知道。


    而且，他知道那些人……都没有回家。


    男人叹了口气：“小姐，你是幸运儿，可是这个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不幸的。”


    元茉莉跟男人挥了挥手告别。


    001做的对还是不对，潘地曼尼南到底要做什么，海盗莫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想思考。


    只觉得这个游戏让人厌烦。


    如果要给金手指，何必让NPC觉醒，既然让他们觉醒，又何必放这么多这样的玩家。


    她累了。


    仿佛一株精神干涸的植物，把头深深地埋起来，耸拉着脑袋低垂着眼，只看着脚下方寸大的地方。


    快了，这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


    现在回到皇家赌场，她已经不用从后门进，而是其他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打开了正门。


    这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单阶还没回来，她不想跟001或者003一起吃饭。于是转头走去了服务员的食堂，她虽然那时只呆了一天，但还记得路线。


    只见路上来往的人，早已全部是新面孔，见到她的时候还要低头行礼。


    她觉得很不自在。


    “009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新来的管家是一位瘦高的干练女性。


    “咖啡加三明治，我就在这边随便吃个饭好了。”元茉莉扫了眼所有的桌子，居然见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


    她径直走向那只桌子。


    桌边已经坐了一男一女，是当时那天晚宴的另一对酒保。


    他们竟然活了下来。


    “中午好，还记得我吗？”元茉莉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有点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记得的，009女士。”


    元茉莉皱了皱眉：“我们交换过名字，你还是喊我Molly吧，苏尔小姐。”


    女孩有些羞怯的小声喊了句：“好的，Molly小姐。”


    元茉莉在女孩侧坐了下来，男孩也跟她打了个招呼。


    元茉莉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看见你们活着，真好。”


    男孩脸上露出惊悚的表情，女孩则吓得立刻摇手：“Molly小姐，我们不可以在你面前讨论这个。”


    “为什么？是我发起的问题。”元茉莉皱了皱眉。


    只见管家已经端着一块托盘过来，里面放着两套珐琅陶瓷杯和同色碟子。


    “今天菜单里是沙棘咖啡和拿铁，三明治有虾肉和牛肉两种，我都给您拿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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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茉莉顺手接过：“多谢，你不用管我。”


    “好的。”嘴上这么说，人也迅速离开，但元茉莉知道她仍旧在不远处凝视着自己，方便随时随地的满足她的需求。


    她做不到无视别人，做不到不败别人当人。


    她的脸色有点黑，这令身边的女孩和对面的男孩都十分紧张。


    “那我们换个话题，你们为什么还在这边继续工作？”元茉莉喝了一口沙棘咖啡，味道混合了清爽的果香和浓郁的黑咖，比上午喝的要香醇很多。


    女孩有些瑟缩的回答道：“只要进来服务之后，我们就不可以拒绝后续的工作，或者主动离开。”


    男孩立即瞪了她一眼，马上找补：“别听她瞎说，这里工资高待遇好，我们……在其他地方更加活不下去，这里一日三餐都很不错，还有钱拿回家。”


    “……”元茉莉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如果说跟001吃饭是时刻紧张到吃不出味道，那么在这里吃饭就是时刻让人紧张到吃不出味道。


    她匆匆对付了两口三明治，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食堂。


    她想念单阶。


    想念Amy，想念安娜，想念杀戮国度时期，那些或碎嘴或八卦的客人们。


    可是现在，只有单阶了……


    但起码，还有单阶。


    ……


    “为什么总是把头埋在被子里。”单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元茉莉如松鼠般探出了脑袋，嘟哝着：“几点了，你才回来。”


    单阶顺势坐在床头，揉了揉她的发顶：“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我叫他们拿到房间里来吃。”


    元茉莉点点头，看着单阶换下沾血的西服，眼神有一丝黯淡：“你今天杀人了。”


    单阶一边穿上丝质睡衣，一边坦然地回复：“是的，你的任务也很顺利，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新闻，全都在讲以赛亚书。”


    元茉莉不愿意回想：“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别提这个，行吗？”


    单阶叹了口气：“好的。”


    门铃轻轻响起，单阶去端了进来。


    元茉莉这才缓缓地从床上爬起，一眼扫到两支咖啡杯。


    “你晚上喝咖啡？”


    “不是，是皇家咖啡。”单阶已经换好了衣服，把带着血腥味的外套全部交给服务员，随后在房间里喷了些祛味香薰，“你的那杯是路易波士茶，最近晚上感觉你总是睡不好。”


    元茉莉起身在餐桌前闻了闻，皇家咖啡是单品咖啡配白兰地的鸡尾酒，从香味就知道这豆子绝对很好，是香酸浓郁的草莓味咖啡豆，跟这一比，沙棘咖啡里的咖啡又完全不够看了。


    她喝了一口自己的茶：“抱歉……吵到你了。”


    单阶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元茉莉放下杯子：“我是不是有毛病？明明在这里待遇很好，但我只觉得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


    单阶摸了摸她的头，细软的发丝如丝绸般顺滑：“不，你只是天性善良。”


    元茉莉嘟哝着道：“那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会死很多人吗？”


    单阶用双手轻轻捂住她的耳朵：“别去想，都跟你没关系。”


    “赶紧结束这一切吧。”元茉莉享受着单阶手心里的温度。


    单阶将手指挪到太阳穴上，轻轻地按摩：“快了，当一方彻底胜利，纷争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