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沈商二人就提过此事，当时被逢霜拒绝了，现在知言再用这个作为条件与逢霜交涉，听起来十分合乎情理。


    如果逢霜答应，就当是帮一帮沈放之了。


    知言是这么想的。


    早一点查清这个事，早一点回碧衍山，也省得一直跟着他在外奔波，又受到什么无端牵连。


    果然，就见逢霜低着眼权衡，片刻后，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可以。”


    知言没料到她答应得这样干脆，反而愣了半息。


    随后逢霜手一挥，一张淡金色契书凭空浮现。


    她隔空用手在空中书写，随着契书上文字渐成，逢霜的声音也传来：“的确如你所猜，千机阁下场交易。不止黑市，”她指了指上方，“上面的千机阁，也有我们的手笔。”


    “除了维持正常的市场流通和运转，平抑物价是一方面，低买高卖、囤积居奇，寄售、典当、或是担保抽佣以获利也是有的。总之，保持此地的自由交易，始终是千机阁的第一目的。”


    她指尖一顿，话锋一转道，“所以，我不接受短期合作。”


    “三年起签，期间你的货，只能直供我。三七分，你三我七，违约十倍赔付。契书在此，签与不签，就看你了。”


    知言扫过条款，除了一些常规约束要求外，最显眼的一条就是不得暗地转售给其他势力，但保留了她个人的使用权。


    逢霜的直觉有些可怕，直接把她想以一供多的后路给掐断了。


    不过也正合她意。


    如果千机阁能满足她所需的全部营业额，她也不需要以一供多，浪费自己精力，徒增风险和麻烦。


    况且她现在还不清楚其他势力的底细，至少逢霜看起来是个好合作对象，够强、够狠、也讲道理，还不会过多窥探她的秘密。


    “签。”


    她指尖凝出一缕光，在契书下方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契书上微光一闪，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二人眉心。


    “这就算是成了？”


    “成了。”逢霜收起契书，语气依旧平淡，却比先前少了几分疏离，“现在，你可以说了。”


    知言沉默了一瞬。


    逢霜既然主动给她抛出了千机阁的经营底牌，又已当场立契，本身已是一种诚意。


    以她的性格，起码不会做自毁信用的事，洗髓丹的幕后之人迟早会告诉她，早一刻晚一刻罢了，不至于在事后反悔。


    于是知言也不再执着于让对方先透露信息，而是坦然拿出了灵契之笔，往桌上一搁。


    笔杆暗纹在灯下泛着不易看见的幽光，显得它像活物般，似在呼吸。


    “喏，用这个制符。”


    她学着逢霜的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稀松平常，动作随意得仿佛在递一根筷子。


    但眼睛却直直锁住逢霜，“我姓云。”


    逢霜在她提到自己姓云时挑了挑眉，“东域云家？”


    知言只点头，没再多说。


    云家机关妙术，天下匠首，凡出自他们之手的法器，皆可化腐朽为神奇。


    逢霜收回眼神，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灵契之笔反复拿在手中查看，指尖轻轻拂过笔身，似是很喜欢的样子。


    知言松了一口气，就知道自己又赌成功了。


    之前看她认真整理卷轴的样子，不像是商人清点库存的模样，反而像是收藏家赏玩至宝的态度。


    她除了经营千机阁外，应该也是喜欢新奇物件的，不然不至于搞这个大杂货铺似的仓库。


    果然，逢霜把笔递还给她，评价道：“有点意思。”


    “至于怎么用，”知言接过笔收回，笑得露出一点虎牙，“商业机密，恕不演示。”


    逢霜点点头，并未深究。


    她翻掌取出一枚指节大小的银环。


    环体由两条蛇形细丝盘旋而成，接口处嵌着一粒暗绿色晶核，若是拿近了仔细看，能看到晶核内幽光流转，隐约有细小符文在缓缓流动。


    她递到知言手里，“这叫槃，以后你的货放进去，千机阁自会收取；许你的分成亦同路返还，无需当面点交。”


    知言拿过来掂了掂，分量轻得几乎没有。


    她将其卡进左手食指上，银环自动收缩半分，服帖得如同为她量身铸造，如同一枚精制的装饰戒指。


    “还挺方便。”她小声嘀咕，甩了甩手，环身纹丝不动。


    她右手拿了一张防御符靠近银环，符纸刚触到晶核，便瞬间化为一缕细光被吸进去，消失不见了。


    “这样就行啦？”


    “嗯。”


    知言抬头望了望房梁，又低头看看地面。


    毫无反应。


    她失望道：“我还以为会从天上哗啦一声掉下来呢，原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逢霜：“……”


    “槃是双生环，一对共生。”


    她无奈地从袖里取出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银环，指尖在环身轻轻一弹，母环浮现幽光，方才那张符咒化为一缕缩影，正静静躺在环内空间。


    她手指一勾，符纸便从中浮现，稳稳悬于她的掌心。


    “需要时我自会取出，你管好子环即可。”


    知言凑过去一看，果然见两环形状和纹路完全对称，互为镜像。


    她在心里叹了一句，高级。


    不愧为千机阁，连这种小事都如此周到，省去了她遮掩的功夫和奔波之苦。


    她把先前写好的符咒留了几张应急，其余尽数塞进了子环中。


    至于那枚洗髓丹，她想暂时留着。


    需要完成不平等交易的任务可能要寄希望于它了，她不敢假手于千机阁。


    东西都安置完，知言学着逢霜的语调，又道：“现在，你也可以说了。”


    “千机阁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阵法。”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母幻也套在自己的食指上。


    知言看着她的动作，迟迟没等来她下一句。


    知言：？


    她有些发愣。


    这是在学她之前，也不将话直接挑明？


    她斟酌片刻，问道：“你有……他的灵力残留？”


    逢霜抬起眼神看她一眼，“嗯。便于追踪，也便于处罚不守规矩的人。”


    知言还想追问细节，逢霜却已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下了逐客令：“明日带着他俩一起来吧。毕竟，这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是吗？”


    知言乖乖闭嘴。


    也对，难道让她自己来辨认灵力痕迹，怎么可能？


    *


    按原路返回房间后，知言第一时间把小推车摆出来，幻想糖丸的制作倒计时重新启动。


    随后坐回桌前，又写了一些初级防御符咒。


    每写一张，便存入存入槃中。


    写符的过程很快，也没有什么难度。


    她一边写一边想，只要没有特别刁钻的任务，且有办法让灵契之笔持续升级，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摆摊了？


    若产出和销售都顺利，只需要靠灵契之笔和千机阁就能获取营业额续命。


    如此一来，她可能不需要再依赖沈放之，毕竟如果系统不再威胁生命，她大可以回碧衍山当条咸鱼，闲时摆摆摊，开门做生意，关门晒太阳，提前步入颐养天年的阶段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她写得更加卖力，断断续续应该写了约摸五十张之后，她拿起灵契之笔观察，却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升级迹象。


    也罢。


    写起来容易，现在停下来，她才觉得有些耗费心神，收好笔再简单洗漱，知言直接歇下。


    可能是因为解决了一桩大事，知言一夜好眠，第二日她是自然醒来的。


    刚准备去寻那两人，门一推开，沈放之恰好立在廊下。


    知言眨了眨眼：这还真是巧了，她时间卡得也太准了。


    她正想开口，沈放之的声音却先一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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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我来取剑元。”


    知言愣了愣，随后爽快点头：“好。”


    沈放之反倒因她这句毫不犹豫的答应而感到不适。


    就这么想脱离？


    仿佛剑元是什么烫手山芋，多留一息都会烧到她似的。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声音低淡道：“不再问问取走之后会怎样？”


    不知怎的，知言总从他话中听出一些被辜负的意味。


    辜负？


    真是见了鬼了。


    她甩掉脑中的想法，一脸轻松，冲他笑道：“至少不会死？我信师兄，总归不会害我的。”


    沈放之盯着她那双眼半晌，便没再说什么，着手开始取走剑元。


    剑元离体没有什么痛苦，沈放之并指轻点在她的眉心，一缕银白自她丹田温顺浮出，顺脉而上，没入他指尖。


    整个过程十分迅速，知言感觉到经脉中仿佛少了一道支撑，却又莫名轻松了些。


    她握了握拳，确定四肢百骸运转如常，人还活着，也没什么不便的事情。


    系统面板也在此时弹出：


    【生命倒计时：30天】


    比先前的时间宽裕得多，她暗暗松口气。


    “昨晚我去找了逢霜，”知言这才把话题接上，“她说，有关于洗髓丹幕后之人的消息。”


    她略去了与千机阁合作的事，昨晚的事讲了个大概，只说逢霜有意愿在今日离开前，将那名幕后卖家的线索交出来，但前提是他们三人一同到场。


    “可能有些事不方便让我一个人知道。”知言总结道。


    她面对沈放之时，说话一向是真真假假参半，尽量不惹他怀疑。


    一段话说完，她抬眼看去，见沈放之听完只“嗯”了一声，转身回房。


    知言有点懵，他不是最在意这件事吗？怎么就这样走了？


    片刻后，他又回来，塞给她一只巴掌大的油纸包。


    知言打开，一股桂花香扑面而来。


    竟然是几块刚出炉的桂花栗子糕，还微微冒着热气！


    “哪儿来的？”她接过来，惊喜地捧着。


    看她接得这么自然，沈放之心情莫名好了一些，侧头道：“商不缺给的。”


    商不缺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拖长了声调，阴阳怪气道：“啊对对对，你就当我给的吧。”


    知言有些失笑，但她吃得正香，也没空斗嘴。


    沈放之说：“那就走吧，去找少阁主。”


    三人并肩穿过回廊，不知在哪儿的光影照射下，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


    不一会儿，就到仓库门口，逢霜正躺在一张摇椅上，脸上还盖着一本书。


    见他们来了，她懒懒将书拿下，眼里写着被打扰的冷淡，显然已等候多时。


    她先看了眼知言，又扫向另外两人，起身道：“跟我来。”


    三人又跟着逢霜转到一排陈旧书架前，见她抬手隔空在某处在层板某处轻轻一按，整个书架便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上盘旋的窄梯。


    梯壁上是明显的木纹，踩上去嘎吱作响，像是有些年代了。


    逢霜不言，他们也沉默地在后跟着。


    尽头处，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间圆形静室，穹顶高悬，一个巨大的阵法在地面幽幽发光。


    阵法中镌刻着巨大的八卦阵纹，阵缘无数道灵线呈放射状没入墙壁，千机阁的元气似在此汇流。


    逢霜抬手注入一道灵光，阵心顿时亮起，中央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


    知言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正是幻境里将洗髓丹卖给李嗣的那名黑衣商贩！


    影像中，他从城外跨入千机阁地界，虽然仍看不清脸，但四周顿时出现淡金色的灵力，隐约有奇特盘曲的符纹浮现，随着他脚步一闪而逝。


    一旁的商不缺脸色骤变，原本被懒散摇着的折扇“啪”地一声合拢。


    他声音发紧：“商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