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见谁？


    知言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


    如果不是她摔坏了脑子，那就一定是沈放之的脑袋被门夹了。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见你了”，但看着沈放之那张脸，话又堵在了喉咙里。


    算了，看他长这么好看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努力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干巴巴地说：“师兄，你想多了。”


    沈放之不冷不淡地看着她，“嗯”了一声。


    嗯？！


    他“嗯”什么“嗯”？!


    知言才因为他那张脸而勉强压下去的火气，轰地一下再次点燃了。


    她猛地收臂，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那张脸。


    门另一边，沈放之听着关门声在回廊里回荡，正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在思考下眉头下意识地蹙紧了些。


    果然……情绪如此激动。


    看来日后对待这位师妹，需得更加注意分寸。


    不能近。


    若是无意中助长她这份情感，以后未必不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也不能远。


    玉京这趟水已经够浑，她若真再出点岔子，恐怕没法对师父交代。


    线索既已指向玉京，他对她的怀疑早已卸了大半。一个能布下此局的幕后黑手，实在不必绕如此大的圈子，将一个经脉枯竭无用的她牵扯进来作为棋子。


    只是这一路牵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身上发生的巧合太多。


    真的只是巧合？


    世上哪来这么多恰好。


    可若非巧合，她已身犯险境多次，若这些都是演，那这演技未免太好，好到连自己的命都能不顾及拿去演。


    若是不惜命之人，她又何必在碧衍山将养这许多年。


    他沈放之自问不算眼拙，除了她靠近自己时找的借口十分拙劣外，其他时候看不出她哪一刻在装。


    也罢，取回剑元后，早些让她回山，便算两全。


    总之，见她方才被戳穿心思恼怒之下能那般中气十足地摔门，显然并无大碍，看她房门关得结实，他便不再停留。


    长廊两侧的萤石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忽然想起她方才的模样，莫名低低笑了一声，“真的像只炸毛的猫。”


    而他绝不会知道，门这边，知言对着空气狠狠做了几个挥拳踢腿的动作，又是一通无声咆哮，才勉强把那股邪火压回去。


    肚子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噜声，知言这才想起，方才是想出门吃饭来着。


    吃饭！


    她小心翼翼地重新打开房门，探出头张望，外面已经没有了沈放之的身影，回廊里空荡荡的。


    她松了口气，揉了揉饿得发慌的肚子，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再次走到了那个堆满杂物的仓库前。


    逢霜果然还在里面。


    此刻她正踩在高架上，仍然整理着顶层的卷轴，甚至连姿势都跟之前见到时没什么区别。


    知言走进去，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但逢霜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卷轴。


    她环视一圈，这里到处不是陈年的卷宗，就是些奇特的杂物件。


    什么都有，就是没瞧见半点像是吃食的东西。


    “少……”


    知言刚想发问，突然想起之前逢霜明确说过不喜欢少阁主这个的称呼，又立刻改口，“逢霜姑娘，你这里有什么吃食吗？”


    “咕——”


    话刚说完，她的肚子率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她尴尬接话道：“我有点饿了。”


    逢霜依旧没回头，只伸手不知从哪儿一摸，一包东西垂直掉落。


    知言下意识双手接住，是油纸包的薄饼，还温着。


    “别掉碎渣，吃完把纸带走，”逢霜声音从高处落下，“怕虫。”


    她听得愣了一下。


    逢霜的凡人习惯，倒让她觉得有些亲近。


    知言低头拨开纸，咬了一口，饼皮有些干硬，口感实在算不上好，但对于现在如此饥饿的她来说算不得什么，有就不错了。


    她嚼了两下，含混道：“谢谢。”


    一口咽下去，她才觉得恢复了一些血气，再两三下全都塞进嘴里，她叠起这层油纸，脑子一转，合作的事浮上来。


    怎么提她想让千机阁代售的事？


    她想了想，先旁敲侧击问她：“这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吗？”


    逢霜头也不回，声音平淡地打断她：“先咽。”


    知言被她说得又一愣，赶紧把嘴里最后一点饼咽下去。


    过不一会儿，仓库里只剩卷轴被抽动时发出的细碎声音。


    等不到逢霜的下一步反应，她只能自己再次打开话题：“所以这么多东西堆在这里……都是跟弥弥一样，准备卖出的商品吗？”


    逢霜侧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小一会儿，似乎在判断着什么，随后才抬手指向墙角：“还饿的话，那边桌下有清粥，自己去盛。”


    知言噎了一下。


    敢情自己被当成讨饭的了。


    ……虽说确实也是。


    但她精心设计的这些话被逢霜理解成没话找话，只是为了再要点东西吃，她多少还是有点伤心。


    但知言只花了半秒时间思考，就坦然接受了。


    确实还能再吃点。


    她走过去拿起木勺，盛了半碗温热的粥。


    这次的味道比刚刚的饼好很多。


    她捧着木碗，不急着喝，先吹了口气，再次貌似随意地开口：“这么多东西，真的能全部卖出去吗？”


    论坚持不懈她知言还是有一套的，她不说，她就继续问。


    逢霜终于淡淡地“嗯”了一声，看着她，“想说什么直说，我不喜欢绕圈子。”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直说了。


    知言咽了口粥，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问道：“简而言之就是，我想知道千机阁的经营模式。”


    逢霜问：“为什么？”


    “我听说过千机阁最初为何而建。”知言把碗轻轻放在一边，“可要维持这么庞大的黑市运转，所需的财力、资源、甚至精力，应该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我并未怀疑千机阁建立的初心，所以也不觉得千机阁会不择手段从中获取利益。只是，维持千机阁的存在所需要的消耗应当是实打实存在的。”


    “所以，我猜想千机阁也需要下场参与交易。不论是低买高卖，亦或是抽佣放利，又或者是其他我不知道的方法，总归是要通过合理的商业运作来维持平衡的，否则这座庞然大物恐怕也难以长久屹立。”


    她环视周围一圈，“今日看见这一屋子的货物，我的猜想更印证了几分。但猜想终究是猜想，是否真切，还得请逢霜姑娘给我解疑。”


    逢霜听完后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又问：“为什么？”


    这一句，言下之意是，她凭什么告诉她。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千机阁，更好地维持当下的运转与秩序。”知言这次略作思考后才回答，语气十分诚恳。


    “好大的口气。”逢霜终于回转过身，瞬至知言面前，道：“你能怎么帮？”


    知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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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半步，逢霜比自己略高些，她抬起眼对她道：“如果你们是卖方，是否总有缺货的时候？”


    逢霜这下倒是有表情了，她唇角勾出一抹弧度，笑道：“怎么，你也打算把自己当作商品献给千机阁？”


    “不是不是，”知言吓得摆手，“不是我自己，但是我可以提供其他货源……”


    她说着掏出了那些用灵契之笔写好的初级防御符咒，递给对方。


    逢霜捻起一张，指尖轻轻一弹，其上的纹路闪出一些灵屑。


    她微微俯身，眼中又透出那股子淡漠的冷意，道：“低阶符咒，价值低，用处有限，我千机阁就算缺货，又凭什么要买这样的货？”


    这是她预料之中的问题，逢霜这么回答，也几乎确定了知言的猜想。


    她不慌不忙道：“交易之间并无高低贵贱，低阶符纸也有需要它的人，我相信逢霜姑娘身为少阁主，也一定同我一样想。”


    “况且，低阶符咒自有它的市场。最需要它的人，或许也只能买得起它。”


    “今天他们兜里只有两颗灵石，买不起高阶贵物。千机阁以平价惠及低阶修士，今日结下善缘，来日他们兜里有两百颗、两千颗时，谁又知会不会连本带利换回更多呢？”


    逢霜抬眼，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知言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道：“不知一张这样的低阶符咒，可以为千机阁带来多少收益？”


    “灵力纯净，结构稳定，虽是低阶，但品质不错。”逢霜恢复淡漠，“可按市价七折折算，一张两颗下品灵石，千机阁抽一成。”


    这就好办了。


    “倘若我说，”知言向前一步，目光灼灼，“我可以只取三成，其余都是你的呢？”


    三七分，她三，对方七，知言觉得这已经是一个足够令人心动的方案。


    如果逢霜还不接受，她还能再降自己的收益。


    一成，或者全都不要。


    只是逢霜却将那张初阶防御符咒重新拍回她掌心，问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知言摇头，“我确实有所图，但可以保证，对千机阁绝无坏处。”


    对方沉默不语，明显在等她继续。


    “我们各取所需，不行吗？”知言收紧指节，又有些拿不准了。


    “我千机阁，恐怕不缺你贡献的这点。”逢霜拒绝道，“况且，我从不做来路不明的交易。”


    这是在逼她说实话了。


    可她是断不可能说的，如果说出自己仅仅是为了交易本身，保不准又会被追根究底，到时候她更是解释不清楚了。


    见她不语，逢霜又道：“你若保证货源稳定真实，我也不是不能与你合作。只是，”她话锋一转，“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想要你为我解惑。”


    知言问：“什么？”


    逢霜说：“我有些好奇，一个灵脉枯竭之人，如何成符？”


    知言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倒是比问她能从交易中获取什么更容易回答。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让逢霜觉得她确实有所图，且图得合理，她才会善罢甘休了。


    知言心中已有一个想法，但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先反问道：“或许，这并非我制作，而是我从别处获得，再转卖给你？”


    “是不是由你制作，我自有判断。若不想如实相告，你可以选择沉默。”逢霜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逢霜说话直来直去，不加掩饰，知言并不反感，反而点头认可，这比虚与委蛇的试探要好得多。


    她将那个想法抛出，“若我告诉逢霜姑娘，你也告诉我洗髓丹背后的卖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