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知言没有再让沈放之抱着走。


    她思绪混乱，自己走得很慢，远远地落在沈放之和商不缺后面。


    有人因她而死，而递刀的是沈放之。


    这个念头在脑中反复撕扯，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微生漪的女儿为何不姓微生。


    知言低着头摊开掌心，明明空无一物，却仍觉得有冰凉的光流在从指缝渗出。


    在各自进房间之前，她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折向隔壁，敲开了沈放之的房门。


    门开后，沈放之立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她只抬眸望向他，嗓音听着有些长时间不说话的干涩：“师兄，你就这样杀了她？”


    沈放之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沉默一瞬，反问道：“不然呢？让你死吗？”


    知言垂下眼睫，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是了，她有什么立场去问这个问题？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最终受益人是她自己。但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才觉得胸口像塞了根倒刺，咽不得，拔不出。


    如鲠在喉。


    如今终于问出口，倒比憋着舒坦多了。


    况且，事情本就因她而起不说，沈放之是怎样的人，她应该早就清楚的。


    这几次因为剑元的问题，他对自己确实有一些看似不同的举动，让她差点忘了他之前毫不犹豫拿自己做诱饵的事了。


    沈放之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只是……知道归知道，理解归理解，心里还是不免觉得沉重。


    知言背靠着门板，身体仿佛像被抽走了线的木偶人一般，沿着门板一寸寸滑下。她蜷缩着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并拢的膝盖和手臂之间。


    过了许久，她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抬手将小推车唤出。


    看着洗髓丹一栏重新显示的制作倒计时，她强迫自己把思绪重新放回到正事上来。


    她体内的魔气既然已经完全根除，那沈放之拿走剑元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虽然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没提，但知言得随时做好准备。


    剑元离体，她的生命倒计时就会重新开始。


    好在之前神秘宝箱的开启已经为她争取了一个月的续命时限，如今魔气尽除，生命值也不会再像漏沙般急速流失。


    不过自上一个任务结算后，系统便像沉入海下的礁石，再没浮出新提示。


    触发任务的条件究竟是时间、场景，还是别的？


    知言把仅有的两次任务来回拆解：新手引导时的任务自不必说，第二次任务发布则恰好是在她决定随沈放之离开碧衍山之时。


    看似是个关键节点，却也不好说会不会只是巧合。


    样本太少，她不敢妄下结论。


    如果按寻常游戏的等级机制，她已经把系统各属性都进行过升级，理当解锁新任务才对，可现在系统依旧沉寂，可见触发逻辑并非单纯看等级，又或者是，当前系统还没到应该触发任务的等级？


    思来想去，为了稳妥起见，她不得不考虑最差的结果，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系统真的不再派发任务，她只能硬攒营业额来换取生命值。


    5000营业额换取一天啊……她看着系统面板上那明码标价的兑换比率，又把视线滑到了当前剩余营业额的位置，上面赫然显示着当前剩余33点，其中5点还是她在幻境中触发等价天平时获取到的。


    早知道当时在幻境里就把包子全扔出去了，能薅一点是一点……


    知言悔不当初，但过去的事已经没法改变，她转而计算着未来的目标。


    五千活一天，活三十天便是十五万。


    数字一在脑海中跳出，她的心跳也跟着空了一拍。


    洗髓丹还在制作中，完成后得想办法赚一笔，但也远不够十五万。


    把系统升到更高阶，未来肯定能解锁高利润商品，可升级的代价也同样惊人。


    算来算去，不管哪条路都弥漫着艰难的气息。


    当务之急，搞钱！


    去哪儿想办法搞点钱。


    思考间，腹中传来一阵清晰的饥饿感，知言这才惊觉，又快一整天没进食了。


    看来她在幻境中待的时间并不短，在里面时虽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一旦回来，饥饿感便汹涌而来。


    意识不到的时候还好，此刻意识到了，她便觉得确实有些饿了。


    续不续命不知道，现在她的身体挺需要续饭的。


    房间内没有现成的吃食，她四处看了看，只得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竟然是凉的。


    她本来觉得有些倒霉，可这想法只维持了一瞬，又觉得有水喝已经不错了。


    知言一口喝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伏在桌沿，把额头抵在手臂上，忍不住低声嘟囔：“那就先定个小目标吧，十日之内，赚到第一个五千？”


    话虽如此，她心底还是没底的，忍不住悄悄祈祷，山海系统，你可千万得靠谱些，至少再给一个任务提示也好。


    知言重新抬起头，晃了晃水杯，看着涟漪一圈圈荡开，她的思绪又控制不住地飘远。


    之前在“仓库”里逢霜说的话，再次萦绕在耳边。


    “不必在意她的死。”逢霜的声音依然平静，“弥弥是自愿来到这里成为商品的。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等到你们来找她。知道你们迟早有一日会查到黑市来，她才拖着那副被魔气侵蚀而日渐崩坏的躯壳，忍受着痛苦，隐匿于此。”


    “帮你解决魔气侵蚀的问题，是她的第一个愿望。”


    “看到你的第一眼，”她看着知言，“她就感受到了与自己体内同源的魔气，所以她也毫不犹豫地用自己最后的价值将你拉入了幻境。”


    “因为这是她的另一个愿望。”


    “另一个愿望，就是让你们知道李嗣是怎样的人，不求得到原谅，但是希望能让你们知晓他并非天生魔种，也曾挣扎过。变坏并非他本意。”


    沈放之并未附和，只道：“这些事无需她以命相抵，我自然能调查清楚。”


    逢霜却笑了：“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


    沈放之又道：“纵容货物伤害买家，也是千机阁默许的？”


    此话压力十足，隐含问责之意。


    逢霜却完全不为所动，转身继续于高处收拾书架，语气依旧平铺直叙，道：“自由交易，不可干涉。”


    “况且，太过良善，岂不显得我千机阁好欺。”她顿了顿，“你说呢？沈堂主。”


    “少阁主说得在理。”沈放之面无表情地回道，听不出是真心认同还是反讽。


    逢霜少见地带了情绪，“啧”了一声：“总而言之，她是甘愿赴死的。”


    她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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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不耐，挥了挥手，又道：“既然交易已经完成，没事的话，请各位回去休息吧。”


    话到这里，逢霜显然不想再跟他们多言，直接抬手示意，近乎是将他们“请”了出来。


    至于他们一直想追问的关于幕后黑手的信息，逢霜仅用一句冰冷的“无可奉告”便彻底堵死了所有可能，再没有多聊半个字。


    但作为完成了大笔交易的VIP客户，他们至少还拥有在此休息一晚再离开的权利。


    *


    水杯静置在桌上，其中因摇晃而出现的涟漪渐渐消失，水面恢复平静。随着水纹的消散，知言也将飘远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甘愿赴死……自愿成为商品……


    知言低声喃喃。


    等等，自愿成为商品？


    忽然，她眸子一亮！


    成为商品！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弥弥把自己作为商品放在千机阁售卖，她为什么不可以将自己系统产出的物品作为商品放在千机阁售卖呢？


    知言自己作为供货商，只需出货，让庞大的千机阁去负责流转和售卖就行了。


    甚至卖掉后的灵石收益分成她可以分文不取，只要营业点到手就行了！


    有这个可能性吗？


    理论上完全行得通。


    至于货源……现在纯靠系统的小推车产出是肯定不行了，效率太低，很可能跟不上千机阁这种地方的售卖速度。


    想到这里，她想起了那支灵契之笔。


    自从得到这个看似有些无敌的道具，她还没有正式使用过。


    取出笔，系统描述闪着幽蓝微光：


    【书写的内容或可短暂成真】


    知言将这句话看了又看。


    短暂也够了。


    她想试试。


    她铺开一张纸，提笔在纸页中央写下：


    【弥弥没有彻底死去】


    最后一划完成时，墨迹竟泛起银辉，随即笔尖骤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反斥力。


    知言只感觉胸口猛地一窒，如同遭到重锤，耳膜嗡嗡作响。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痛呼，喉头立刻涌起腥甜，“哇”呕出一口鲜血，她下意识捂住嘴，殷红却还从指缝间渗出，零星溅在纸上。


    手中的灵契之笔“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纸上的字迹也随之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化作焦黑的灰烬，消散无踪。


    腿弯发软，她踉跄跪坐在地，眼前景象被水雾糊成一片，她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血迹，又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抹了一把嘴角。


    有些作死，但还好没死。


    知言随意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她喃喃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虽然知道这么离谱的事不大可能，但还是想试试。”


    “果然不行……”


    妄图用这支笔改变人的生死还是有些勉强了。


    也对，否则她岂不是也可以肆意书写自己的生命了。


    知言喘息了几下，待那阵剧痛稍稍平复，才艰难地捡起掉落的灵契之笔。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笔，换行另起。


    血丝沿着下颌缓缓滴落。


    这次，她收敛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笔尖沉稳，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六个字：


    【初级防御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