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作品:《目睹温润夫君屠戮后

    吱呀——


    吕嬷嬷一只手慢慢推开门,另一手端着药碗小心翼翼进屋,将黑乎乎的药放在桌案上后,她又去看青纱帐内的玉娘。


    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蛾眉紧蹙,满头的汗。


    吕嬷嬷不免多了几分心疼,方才定是吓着她了,许多被吓着的人都会做梦魇。


    吕嬷嬷看向窗杦外,大雪,尽管已过了午时,天气依旧昏暗。


    她起身,想将药再去厨房煨着。


    方走到屋门处,床榻处便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哭声,哭声隐忍,却仿佛剜着心。


    吕嬷嬷立即返回,喜道:“夫人,你醒了?”


    床榻上的女子微起,青丝散乱,看似骨懈形衰,可眼底深处,似乎燃着一簇幽深瘆亮的鬼火。


    可不过一瞬,她又倒于床榻上,沙哑的声音传来:“嬷嬷,嬷嬷。”


    吕嬷嬷收起异样感,连忙上前,将玉娘扶起:“嬷嬷在。”


    “嬷嬷,”吕嬷嬷那干枯的手被玉娘紧紧握住,在她怀中的玉娘低低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是不是饿了?嬷嬷早让厨房备好你最爱的果馅蒸糕了,”吕嬷嬷另一手一下一下抚着玉娘的发,“嬷嬷给你去拿。”


    手还是被玉娘紧紧握住。


    她道:“嬷嬷,我不想吃,我心慌得很,我想去法华寺,去佛祖面前念会儿经,许是会好些。”


    吕嬷嬷看了一眼外头:“这么大的雪上山……”


    “嬷嬷,我想去,”玉娘又低低道,“我睡不着觉。”


    吕嬷嬷心想,她确实睡得不安稳,眼下背上、额上也都是汗。


    她是被吓成这般的,这是心病,去一趟寺里,让那佛祖罗刹镇镇魂,安安心,指不定就好了。


    吕嬷嬷想了一会儿,点头道:“这样也好,我去安排马车。”


    等安排好了马车,吕嬷嬷出门前玉娘裹得严严实实,耳上挂着暖耳,脖颈处也围了一条羊皮滚边围脖,不着一丝风。


    马车夫哈着气等在马车前,殷勤地掀帘让二人上车,继而长吁了一声启程。


    吕嬷嬷不时地都会看一眼玉娘,以往她出门,无不欢天喜地,总是说个不停,眼下只靠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这时玉娘恹恹问道:“嬷嬷,是不是快到马行街了?”


    吕嬷嬷掀帘道:“是,是快到了。”


    玉娘道:“今日这般冷,也不知今日马行街上那烙糖饼有没有出摊。”


    “嬷嬷去看看。”


    吕嬷嬷叫停了马车,麻利地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泛着热气的小摊,笑着对马车内的玉娘道:“我瞧见了,出摊了,不少人在买呢,夫人等等,我去买个回来。”


    吕嬷嬷一去一回,揣着热乎乎的糖饼递给玉娘。


    玉娘小口小口吃着,被糖馅烫着了,小心地嘶了一声,一旁的吕嬷嬷连忙道:“小心点,慢慢吃。不够嬷嬷再去买。”


    玉娘吃完了一个道:“嬷嬷,我还想再吃一个。”


    她肯吃东西了,那自然是好的,买多少个都不要紧。


    吕嬷嬷道:“我多买些回来,等会儿上山夫人饿了也可以吃。”


    说罢,吕嬷嬷下马车钻进了人群当中,她在等糖饼的队伍里,忽然队伍一阵惊呼:“前面怎么有人掉下来了!”


    吕嬷嬷立即顺着众人视线看去,发现竟是那马车夫掉进了雪堆里!


    很快马车前的马匹长嘶,疯狂向前奔去!


    吕嬷嬷心口一震,几步跑上前,立即抢了一匹马,翻身上马追赶:“夫人!”


    马匹疾驰,车厢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就要翻倒。


    吕嬷嬷更是担忧非常,短鞭急甩,一刻不停地往前追赶,可不论她如何追赶,就是追不上前方的马车,甚至距离愈来愈开。


    她也是骑马的一把好手,怎会如此!


    恐怕是那马彻底发了狂,那车厢里的玉娘岂不是更加危险?


    吕嬷嬷心急如焚,跟着马车上了东郊的玉行山。


    这样的大雪天,玉行山上更是风雪交加,漫天茫茫,迎面吹过来的雪都要糊满了眼。


    前方的马车还是一刻不停地往前,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可再这么跑,不远处拐角就是悬崖啊!


    再不停下来,再不停下来……吕嬷嬷不敢想,硬咬牙想赶紧追上。


    可前方的马车在白茫茫一片中越来越小,吕嬷嬷疾驰跟过了雪泥路,刚过拐角,远远就见那马车已经四分五裂摔下了悬崖!


    “夫人!”


    吕嬷嬷大喊!


    她慌张地下了马,踉踉跄跄地跑向悬崖,风卷崖雪,扑来的空荡与冷寒席卷了她全身。


    悬崖下,陡壁间一株枯树横生,枝头挂着半片青锻销金轿衣,被冷风吹得飞扬。


    马车……真摔下去了。


    吕嬷嬷喉咙发紧,眼前一片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夫人,没了。


    .


    “咚咚。”


    屋门被敲响,沈棠云连忙灵活地将带有丝线的玉针一转,插入针匣内,随即放下绣绷起身道:“进来。”


    龚穆进屋,又怕风雪进来,反手关紧了屋门,又觉得此举不太妥当,就算他二人伴着长大数年,可如今大了,孤男寡女,也该避嫌。


    只是今日他过来,确实有事要说。


    龚穆低声道:“我看你屋内亮着灯,想你应该未睡,叨扰了。”


    “龚穆大哥哪的话,什么叨扰不叨扰,你要是有事,直接推门进来就行,”沈棠云说完这话,轻啊了一声,掩住嘴道,“我并非要说有事才行,无事当然也可。”


    龚穆轻笑:“我明白。不过话不是这般说,你我二人,确实也该避嫌才是,今日是我唐突。”


    避嫌。


    又是这个说法。


    沈棠云不明白,为何他总说要与自己避嫌?


    在家中时,她有过不少次在玉娘的屋里与她玩耍说话,可龚穆大哥不说一声就推门进屋,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张脸,见到她在屋内就尴尬有礼起来,说不知她在屋内,失礼了。


    她倒是希望他无礼一些,她不想他对她这般客气。


    客气意味着不亲近,不亲近意味着生疏。


    一想到她与龚穆大哥的关系是生疏的,沈棠云胸口就像压了一块石头。


    沈棠云藏着眼内情绪,低头小声问:“唐突算不上,不过,为何龚穆大哥,你总与我说避嫌,可你对玉娘却从未说过呢?”


    龚穆一愣,似乎没想到沈棠云问出这一句话来。


    沈棠云又连忙接着问:“我就是随口问问,龚穆大哥,你要喝茶吗?快入夜了,你来寻我是何事?”


    龚穆放松了下来,慢声道:“想与你说说玉娘的事。”


    “玉娘怎么了?”沈棠云脸色一慌。


    “没事,你放心,”龚穆坐下来,犹豫了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道,“本不该与你说的,沈伯父沈伯母一直以来也想瞒着你,不想让你过多担忧,但是我认为你应当知情,等回了汝州,我自会向沈伯父沈伯母请罪。”


    沈棠云一听这话,就知龚穆大哥所说的事不小。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直以来,她对玉娘的好奇,今日会有一个答案。


    “你还记得,玉娘什么时候来的沈家?”龚穆问。


    沈棠云道:“当然,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时我十岁,有一日爹爹娘亲就说从盛京会来一个贵客。


    盛京,多繁华的地儿啊,爹爹娘亲又说是贵客,我和哥哥都想长长眼,那日就躲在门后,没想到马车上下来了一个扎着丱的小姑娘,玉娘长得可好看了,像观音菩萨旁的童子似的,可一下来,就摔了个狗吃屎。”


    沈棠云没忍住一笑,又觉得说话不文雅,抿了抿嘴,偷偷看向龚穆大哥,见他脸色不变,反而也带着笑,便放松了下来,心里多了一丝欢喜。


    以往在汝州时,她与龚穆大哥独处的机会极少,没想到这回出门找玉娘,二人一直都在独处。


    可她还是有些不习惯,总担心自己哪说错了,做错了,怕他笑话。


    有时她也气馁,或许她就是没有玉娘那般落落大方,那般自然,龚穆大哥才不与她亲近吧。


    “玉娘来的时候,你还未来呢,龚穆大哥。”沈棠云又加了一句。


    龚穆视线落在沈棠云微红的面庞上,稍稍移开目光道:“是啊,那时我还未来,不过你可想过,为何当时沈伯父沈伯母说玉娘是客,既然是客人,那就总有离开归家的时候,可玉娘呢?”


    沈棠云目光一怔。


    是啊。


    玉娘自从来了沈家,就再也没离开过,后来,爹爹娘亲干脆就说,玉娘是她的妹妹,以后就叫沈棠玉了。


    可玉娘八岁来的沈家,八岁之前的事呢,以前又叫何名呢?


    她竟都未想过。


    “你之前说,她摔过受伤,以前的事都忘了。为何摔的,我当时还未来,但也听起,她偷听到了沈伯父沈伯母的谈话,那是从盛京传来的消息,”龚穆说到此处,眼底幽沉,隐含痛苦之意,“她的爹爹娘亲,死于火事,她一时崩溃,说要骑马回京救他们。”


    “当时汝州城门已闭,她竟随手拿了一封书信假传是印信,唬得城门守卫奉命开城门,可离开后未多久,就不慎从马上跌落,陷入昏迷,醒来之后,便不记往事。”


    “所以爹爹娘亲就……”沈棠云忍不住开口。


    龚穆眼神愈来愈深:“是,沈伯父沈伯母知道玉娘的执拗,若是她知道,她定会回京,可盛京就是个龙潭虎穴,她去不得,至少当时去不得。


    她父母双亡,情势危机,于是干脆就将其留下,养在沈家,以后便多了一个沈棠玉。”


    盛京,火事,龙潭虎穴……贵客。


    沈棠云的头脑似乎清晰了一片,这么多年的记忆串在了一起,她慢慢开口道:“这些年来,我只听过一桩火事,那便是盛京承华苑,我听说,宁王与宁王妃,都死在那桩火事里,所以……”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


    可她还是不理解:“玉娘已经在汝州了,已经不是那个郡主了,盛京的那群人也该放过她,让她好好过日子。”


    “他们不会放过她,就如他们不会放过当年的宁王与宁王妃,”龚穆的眼底燃起幽幽怒火,连右手都有了一丝颤抖,“先帝才刚下了诏书,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地动手,他们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沈棠云听龚穆大哥的意思,好像是有人害了玉娘的爹娘。


    可她怎么听说那只是一场意外,先帝也查了许久,可到头来不了了之,只说是承华苑走水。


    “难道不是走水……”


    龚穆大哥面色发灰发白,苦笑道:“哪有这么巧,当时那场火,就在他们上台不久就起了,寻常走水,哪有那么快,逃也逃不掉,太快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火海里了。”


    沈棠云垂下眼眸,慢慢道:“玉娘性子纯良固执,若是被她知晓自己亲身父母的死另有隐情,她一定会回盛京,讨回一个公道。”


    “她要讨,我定陪她。”龚穆一字一顿道。


    沈棠云脑海里浮现玉娘的笑容,低声道:“我也要陪她。”


    不管玉娘是沈棠玉,还是李菩宁,她都是她的妹妹,就像她们在汝州一样,相互作伴,到了盛京,也一样。


    这时,一阵砰砰声传来。


    “有人?”龚穆起身,皱眉,“都这个时辰了,还能是谁来?”


    沈棠云道:“我们江州无亲人朋友,只有玉娘……说不定,说不定玉娘来了呢!”


    沈棠云这么一说,龚穆连忙与她一道冲了出去。


    一开大门,少女清清冷冷地立在雪中。


    龚穆刚想喊她一声:姚娘子。


    谁料她抬起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声音沙哑唤道:“大哥,云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