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灵静坐于医院休息椅上，等候手术结果。


    她开始琢磨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


    她老实本分多年，从不主动招惹是非，连邻居家那条常吠不止的狗都没踹过，那个叫殷嚯的人为何要与她为敌？


    难道是她在无意间得罪了对方？


    ……放屁。


    郜灵心下冷哼，眼底掠过一丝狠戾。


    分明是那殷嚯主动寻衅，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笃笃笃——”


    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叩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郜灵掀了掀眼皮，便见身着灰色居士服的老者正杵着一根乌木拐杖缓步而来。


    那老者精神抖擞，双眸却浑浊异常，目光精准地黏在她脸上。


    “施主。”老者嗓音沙哑，透着几分沧桑，“贫道看你眉心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若是……”


    话未说完，郜灵眼中寒意骤现，狠狠瞪向他。


    “谷迩，我现在很烦，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不介意亲手剥下你的皮。”


    谷迩被当场揭穿伪装，只是轻哼一声，眼角皱纹更深，宛如干枯的菊花瓣子。


    他毫不客气地挨着郜灵坐下，身下长椅发出了细微的吱呀声。


    “滚远点。”郜灵嫌恶皱眉，往另一边挪了寸许。


    谷迩哼了哼，歪头看着她，“你该不会忘了吧？是你有求于我。我大半夜跑来帮忙，你就给我摆这张臭脸，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


    郜灵只觉可笑，眸中尽显轻蔑，“谷迩啊谷迩，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我与你有利益往来，算是互利互惠，你不来，我会让你连孤儿都做不成。”


    谷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又在刹那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故作哀伤的神情。


    “你的心肠还是这般狠，当真令人心寒。”


    他说这话时，松弛的皮肤随着嘴角扯动，显出几分怪异的滑稽。


    郜灵见此，眉头一蹙，“恶心。”


    谷迩抬手抚摸着自己松弛垮塌的脸皮，语调变得讥诮，“你不是从来不在意外貌这种肤浅的东西吗？哼，果然表里不一。”


    “我内心确实不在意。”郜灵冷漠地扫过他那张老人皮，“但我的眼睛在抗拒。你若非要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做令人作呕的表情，那我只好亲手帮你换张皮了。”


    “行行行！”谷迩抬起枯瘦的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他转头看向急诊室，语气玩味，“哎，我说，要是里面那人真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郜灵黑脸不语，谷迩啧啧讽笑，“放心，养尸之道，我最是擅长，保证还那家子一个阖家团圆，绝不会让你背上人命的。”


    郜灵冷笑，“人死成尸，即便你有手段能暂保死者人性，时日一长，尸起异变，杀光至亲，反倒给我增添大麻烦。”


    谷迩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镶嵌在拐杖上的暖玉，语气轻松：“待尸者杀人，都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届时一把火烧净，旁人只会感叹火灾无情，查不到你的头上。”


    郜灵凝视他片刻，忽而倾身向前，伸手搭在他肩上，后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我加入特殊调查局了。”她语气淡漠地抛出一句话，却如石投湖面，在谷迩心中激起千层浪。


    谷迩噗嗤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心皱纹都舒展开来。


    但那笑意迅速凝固，阴鸷的冰冷逐渐覆上面容。


    他微眯眼，眼神锐利，似要钉穿她，“你疯了？还是存心跟我作对？加入特调局……是想断我后路？”


    郜灵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我加入特调局是为了以后的日子更清静。至于你……”


    她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你所在的区域不归第七分局管。只要你别太张扬，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谷迩气急败坏地“呸”了声，枯瘦的手指着她，“我看你是自私冷漠，把合作伙伴往火坑里推！”


    郜灵坦然点头，“我不止自私冷漠，还极其双标。别人承诺我的事必须做到，而我一旦不高兴，随时可以撕毁条约。”


    譬如交给关固安的那张牛皮纸。


    契约是真，但对她未必有效。


    做诡，有时候，必须留一手。


    谷迩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扭过头不再看她。


    郜灵毫不在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翘起腿来。


    鞋尖不小心碰到谷迩的裤腿，她立刻皱眉，语气嫌恶：“坐过去点，别挤着我。”


    谷迩阴着脸，憋着气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沉默好一会儿，他忽然侧过头，别有深意地打量着郜灵冷艳的面孔，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低低笑了一声。


    “笑什么？”郜灵看向他。


    “我笑你越活越窝囊。”谷迩话里带着明显的嘲弄，“以前杀人不眨眼，现在居然跑去给特调局当狗，可怜哦。”


    郜灵并未动怒，语调冷淡：“乱世，邪祟吃人，人吃人。我杀邪祟，保人类安居，是那些人贪心不足，忘恩负义。我杀了，不也正常？”


    她微微偏头，眼神一片阴冷空茫，“如今天下太平，人不靠我而活，也鲜有人招惹我，我何必去杀一个连当食物都不配的废物？”


    “呵。”谷迩如闻笑话，“你说这话不嫌害臊？所谓保护人类，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圈养他们，利用他们的恐惧吸引更多邪祟，满足你的口腹之欲。”


    郜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然呢？难道他们能替我捉来邪祟，养着我？”


    谷迩眯起眼，眸色幽深难测，声音也低沉下去：“他们不能，但我能。可我养了你那么久，也没见你对我有过半分真情流露。”


    “真情？”郜灵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稀奇词，脸上露出纯粹的困惑，“那是什么东西？人类自己都搞不懂玩不转的情感，让我一只诡物付出真情？谷迩，你当真是越活越荒唐了。”


    这话狠狠刺激到了谷迩，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那我昔日所为……又算什么？”


    郜灵看着他，脸上慢慢浮现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算你愚钝、蠢笨、无知？不然也不至于披着这张老人皮来见我。”


    谷迩气得面皮抽搐，郜灵厌恶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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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眼，“恶心，把脸转过去。”


    谷迩恨得牙痒痒，胸腔里翻涌着暴戾的怒火，但他死死攥住拐杖，强自忍耐下来。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用热脸贴冷屁股，反倒被郜灵嫌弃太舔狗，而在深夜独自痛哭的痴傻少年了。


    他忍，他不与她一般见识。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郜灵感到强烈的困倦，掩口打了几个哈欠。


    困死了……


    不知过去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开启。


    谷迩斜睨着她，“赶紧滚回家睡你的觉！”


    说罢，他拄着拐杖快步走向医生。


    郜灵也想走，但警方那边还需要交代。


    不知路边监控是否拍下了她情急之下，一拳砸断树干的画面……


    她按捺下烦躁，硬是等着谷迩和医生交谈完毕。


    “怎么样？”她问。


    “手术很成功，人已脱离生命危险。”谷迩垂眸看着她，语带疑惑，“不过我就奇了怪了，那车开过来，你能躲不过？”


    郜灵亦是一脸无语，“有只不开眼的鬼构筑了鬼域，把我拉了进去……我顾着方便，展开诡域吞噬了它。谁料刚出来，路都没看清，就被车撞飞了……”


    “……”谷迩摇头，“去拜拜吧，倒霉成这样。”


    郜灵眼神冷下来，“不是倒霉，是有人故意针对我。对了，你帮我查个人，叫殷嚯，开游戏公司的，我必须去会会他。”


    谷迩哼了一声，“行，我去查。不过你最好祈祷今日在场的人类都能平安无事。”


    郜灵蹙眉，“什么意思？”


    “你那诡域，经过千百年恶念的滋养，对人类而言，好比杀虫剂于虫豸。就算你只是展开诡域，不曾把人类拉入其中，那些溢散的恶念也会影响他们。况且你的诡域本来就不稳定，恶念浓度极易超标……无形中杀死几个体质弱的人类，也不稀奇。”


    “……”


    郜灵脸色难看，她当时顾着方便，直接展开诡域吃了男鬼，确实忘了这点。


    谷迩见她沉默，原本到嘴边的讽刺在舌尖转了一圈，不知怎的竟变作了另一番安慰：“……你也不必太担心，这只是小概率。再者，若真有人不幸丧命，我会处理干净，保证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郜灵依旧心烦，决定以后尽量避免展开诡域，而且……她也不想看到那座茅草屋。


    谷迩见状，适时转移话题：“想那么多干什么，不如专注眼下。”


    “怎么处理？”郜灵问道。


    “小问题。”谷迩语气轻松，“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话音刚落，嗡嗡震动忽然响起。


    她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写着“关固安”三字，脸色顿时变得极其精彩。


    不是……


    发生车祸不过数小时，这关老头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难道在她身上装了监控？


    她接通来电，还没开口，关固安已率先发话。


    “监控出了故障，你被车撞前的记录全部缺失，虽不完整，但对你有利，我已经通知了警方，你配合工作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