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灵关闭诡域，眼前骤然泛白，苍老的嗓音与鸣笛声在她耳畔乍起。


    “小女娃，小心啊！”


    几乎同时，一辆红色大货车疾驰而来。


    “砰！”


    巨大的冲击力将郜灵撞飞出去，落进了路旁郁郁葱葱的绿化带。


    泥土和草屑飞扬，粘在她的衣衫与青丝之上。


    她翻身坐起，脸色阴沉如墨。


    那该死的男鬼……隐藏鬼气把她引进鬼域也就算了，非得选在路中央，还偏偏是人行道！


    这下，她真成了个笑话！


    怒火在胸腔里翻滚，她一拳狠狠捶向身旁的绿化树。


    只听“咔嚓”脆响，碗口粗的树干轰然倒塌，不偏不倚，正巧砸中慌慌张张跑来查看她情况的司机身上。


    那司机连哼都未曾哼一声，便瘫软在地，生死未卜。


    “……该死！”


    郜灵低骂一句，迅速起身奔向司机。


    她走近前，司机整个人已昏迷不醒，额角渗出了殷红血迹。


    真是倒霉……


    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简洁明了地报告了事发地点与司机情况后，又报了警。


    做完这些，她点开通讯录，手指飞快滑动，找到“谷迩”二字，立马按下了拨通键。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懒洋洋又略带困意的声音，“干什么？大晚上的扰人清梦……”


    郜灵面色阴沉，声音压抑着烦躁，“我出车祸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地问：“车毁人亡？”


    “没有。”郜灵瞥了眼昏迷的司机，“人晕过去了。”


    “哦。”对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要多少钱？”


    “不知道。”郜灵实话实说，她也没处理过这种场面。


    “到医院后把地址发我，我去找你。”


    “嗯。”


    郜灵挂断电话，看向昏迷的司机，正欲移开压在他身上的树干，一个身着花布衫的老太太匆匆走来，枯瘦的手指指着她，语气急切：“小姑娘，你还站着干啥？赶紧找个地方躺着哟！”


    郜灵愣了愣，脑中灵光一闪——碰瓷？


    这倒是个法子，能避免很多麻烦。


    老太太接着絮絮叨叨：“这司机也是因果有报！驾车如飞，把你撞出老远儿，自个儿跑去查看你的情况，结果树倒了，正巧砸中他！不是我说，这就该他的！”


    郜灵不言不语，老太“哦哟”一声，语气更急了，“你还站着干啥？赶紧歇着，万一是回光返照，救都救不回来！”


    郜灵倒想顺势躺下，当个纯粹的车祸受害者。但不远处那明晃晃的监控探头着实刺眼，她要是真躺了，等警方来人，认出她这张脸，岂不是自找麻烦？


    老太见劝说无果，撇撇嘴，没好气道：“我好话说尽，你不听就算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可千万别来找我，把我老人家吓死了，我做鬼也要去阎王那里告你一状！”


    郜灵依旧没搭理老太，老太太自讨没趣，摇头嘀咕着转身离开了。


    “晦气啊，遇车祸，真晦气……”


    郜灵也没闲着，动手移开绿化树，发现司机大腿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涌出。更糟糕的是，司机失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味。


    她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司机的生命体征在急速衰退，不到半分钟，一抹淡薄几近透明的虚影晃晃悠悠地从司机体内飘了出来。


    “？？？”


    ……不会吧，这就样死了？


    这么脆弱？


    郜灵无语至极，虽说她擅长破坏与杀戮，也拥有极强的自我修复能力，但对治疗他人一窍不通。


    她看着那缕魂魄无知无觉地向上飘升，清楚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这抹魂魄不是消散，就是被游荡的邪祟吞食。


    她尝试着将魂魄往司机身体里拽，万万没想到竟真有用！可她手一松，那抹虚影又从身体里飘了出来。


    反复数次后，郜灵烦了，索性将手掌压在司机胸膛上，试图强行留住魂魄。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不过徒劳。


    魂魄依旧在缓慢漂浮，照此速度，别说撑到医生来，几分钟后，这魂魄都不知道飘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她蹙眉思索着，实在不行，只能将魂魄先拉进诡域里暂时庇护，等到了医院再放出来……


    她正准备实施计划，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不是妖力，亦非鬼怪之气，这股力量带着磅礴而纯净的生命气息，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中正之力。


    她看到司机的魂魄像是受到某种神秘的牵引，缓缓飘回了体内。


    有人在暗中相助？


    郜灵转头四顾，周围已经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甚至听到有人低声议论：“那女的是不是变态，手一直放在人家身上。”


    她对这些闲言碎语毫不在意，将自身感知提升到极致，仔细搜寻着人群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然而，那股力量出现得突兀，消失得亦极其彻底。


    不过时，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缓缓停靠在了附近。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将司机抬上担架，送入车内。


    郜灵作为事故相关人，也跟着上了车。


    车门关闭，救护车闪烁着□□疾驰而去。


    人群逐渐散去。


    身穿米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男人身姿挺拔，面容英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却仍盖不住眸中的深邃与沉稳。


    男人手中提着纯白金属箱，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救护车离开的方向，随即转身，走向另一条僻静的街道。


    在街道尽头，是一座独栋的老房区。


    生锈的铁门已经上锁。


    男人按响了门铃。


    很快，一名年纪约莫五十多岁，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老妇开了门。


    看到男人后，老太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傅医生，今天这么晚才下班啊？”


    傅砚微微一笑，“嗯，有点事耽搁了。黄阿姨，孩子们都睡下了？”


    黄小捉摸不定地挠了挠头，“应该是睡了……就是不知咋回事儿，小花今天格外暴躁，下午和小灰打了一架。”


    傅砚眸光微沉，不疾不徐地说道：“许是天气转热，导致性情易躁。”


    黄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明儿就去买些冰糕回来放着，给他们降降温。”


    “不必麻烦。我近日会去一趟妖市，购置些物品回来，黄阿姨你若有需要，我可一并带回。”


    黄小欲言又止。


    她本是一只寿终正寝的橘猫，能化为人形还多亏眼前这名医者。


    妖市那种地方，她既没门路也没通用的货币……


    傅砚看出了的顾虑，含笑说道：“我请客，不收钱。”


    黄小眼睛一亮，“咻”的一下蹿进房间，不多时便拿出一张写满字的黄纸，不好意思地递给傅砚。


    “傅医生，都、都在这上面了……麻烦您了！”


    傅砚接过纸条，妥善收好，“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哎哎，好！”黄小连连点头，又赶忙提醒，“傅医生，楼道灯坏了，物业还没来修，您行走时务必小心脚下！”


    傅砚礼貌点头，朝楼上走去。


    刚踏上几级台阶，脚下忽然传来一种黏腻湿滑的触感。


    他打开手电筒照去，是一滩墨绿色的不明黏液。


    有东西进来过……


    他继续朝楼上走，行至二楼后，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个巴掌大小的毛茸茸突然从门框上方掉落，悬挂在他眼前，来回晃荡。


    这是一只被撕成两瓣的蜘蛛尸体，身上沾染着半干涸的绿色黏液，几条细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嘻嘻嘻！”


    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清脆笑声从屋内传来。


    傅砚转头看去，便见两个黑如碳球的孩子趴在沙发上鼓掌欢呼。


    傅砚不怒不惊，将蜘蛛尸体从缠绕的蛛丝上取下来，反手关上门，缓步走到俩孩童面前。


    “为何要杀它？”


    小灰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抢先回答：“我抓它，它跑，特别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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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向旁边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语气里毫无愧疚，唯有兴奋，“但小花要跟我抢！不小心就撕成两半了。”


    “那把它挂于门上，又是为何？”


    小花咯咯地笑起来，稚嫩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属于孩童的恶意，“为了吓哥哥你呀！哥哥总是笑眯眯的，我们看着不舒服嘛！”


    “……”


    傅砚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下。


    他这是养了两只小白眼狼？


    俩小家伙浑然不知“大难临头”，依旧沉浸在恶作剧成功的快乐里，笑得东倒西歪。


    傅砚忽而展颜一笑，缓缓说道：“先停一停。”


    笑声戛然而止。


    小花和小灰闭上嘴，睁着大眼睛巴巴望着他，等待下文。


    “去墙边跪着。”他笑容温雅，语意却不容违抗。


    小花立刻撅起嘴，大声抗议：“我不要！我还没吃饭，饿！”


    傅砚恍若未闻，径直走到阳台，找来一个花盆，将蜘蛛尸体埋了进去。


    小花和小灰见抗议无效，互相对视一眼，磨磨蹭蹭地挪到墙边，不情不愿地面对着墙壁跪了下来。


    傅砚全程未再理睬他们，自顾自地换衣洗漱，直到收拾妥当后，才端着杯凉白开悠然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跪在墙边的小花熬不住了，饿得肚子咕咕叫。


    她跪着转过身，哇的一声哭出来，“哥哥，我好饿！我要吃东西！我要饿死了！”


    小灰见状，也立刻转过身，用同样幽怨的眼神盯着傅砚，小声附和：“我也饿……要吃东西……”


    傅砚不为所动，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两个小家伙犯错认错，再犯的恶性循环。


    他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两个孩子见状，突然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一脸“完蛋了”的表情。


    只见刀柄突然毫无预兆地松动脱落，锋利的刀片瞬间脱手，精准地砍在了指节上。


    鲜血顿涌，迅速染红了苹果。


    傅砚眉都没皱一下，放下苹果，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个心虚的小家伙，似笑非笑地挑眉，“反正已经流血了，浪费也不好，都过来吧。”


    俩孩子不敢妄动。


    “既然喜欢跪着，那便继续跪着好了。”


    “不要！”


    俩小家伙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冲到傅砚身边。


    但他们并没有去吸/吮指节上的伤口，反而一人站在一边，默契地咬在了傅砚的手腕上。


    傅砚并未阻止，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他们是人诡结合的产物，研究院精心制造出来的试验品。


    他依照上级指示，负责照料他们。


    再过不久，研究院的人将会带走他们，不知……他们的命运终将如何……


    待两个孩子吸食够血液，傅砚拿纸擦掉手上的血迹。


    指节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手腕处的牙印也在飞速恢复，转眼间便不留痕迹。


    吃饱喝足的小花脾气明显好转，亲昵地趴到傅砚的腿上，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傅砚的金边眼镜。


    “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戴着这个眼镜呀？”


    傅砚笑容温润，“因为它很重要，能防止坏人找到哥哥。”


    小花不解，继续追问：“那哥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些坏人呢？”


    傅砚面色一怔，随即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他摸了摸小花的头发，“嗯……小花说的是。下次，哥哥试试你的方法。”


    旁边的小灰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趴到傅砚的另一条腿上，有些怯怯地说：“哥哥，我……我不久前感觉到了一股好可怕的力量，就在我们家附近！我害怕极了……”


    小花立刻哼了一声，扬起小下巴，一脸不屑，“明明是你胆小！我才不怕呢！”


    傅砚知晓那股力量的来源，他方才也亲眼见识过。


    是007。


    研究院里无人不知的传奇存在。


    不过，现在应该叫作郜灵，而且似乎已经进入了特殊调查局。


    或许……


    他们很快就能正式见上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