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界白玉京。


    传闻中的诸神陨落之地，上古遗迹众多，但获得机遇的同时，也面对着众多险境。


    甚至有的人，穷极一生，也没能找到白玉京的入口。


    浮云瑶望着面前的玉京山，山脉延绵，掩盖在云雾之中，窥不得全貌。


    它盘踞于云海之巅，山体由墨色玄玉与鎏金岩脉交织，表面遍布着数万丈的上古禁文，似天地初开时留下的上古印记。


    “传闻，黎明时分，山中会响起钟鸣，山间的符文亮起，会指引每一位途经的旅人前往各自的归处。”


    程闽溪站在她的身侧，开口提醒。


    “温辞和扶楹都被宗门唤回。有其他城池的结界出现问题，时逾白也不得不前往，至今未归，看来此行，就只有我能陪你了。”


    他话落，缠在腕间的玄魁用龙尾拍了下他的指尖。


    他微微挑眉，补充道，“还有一条魔龙。”


    天色初亮，破晓的黎明缓缓升起，洒落下日光，隐在云海间的山脉流转着青、赤、黄的三重光晕。


    钟鸣声起，浑厚、绵长，像蕴含着无限道法自然，直至将要消散时，化作若有若无的轻吟，似古僧低语，如远山回应。


    自山脚蜿蜒而上的白玉石阶亮起，每级石阶上的刻着不同的不同的上古符文。


    浮云瑶踏上玉阶，她望着隐没在云海中不知尽头的石阶，缓缓回头。


    她看着落后她几步的程闽溪，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剩下一句。


    “万事小心。”


    程闽溪点头应下，“你也是。”


    她再次回身，拾阶而上，身形慢慢消失在云海之中。


    玉阶再次暗下，恢复沉寂。


    云雾缓缓消散，浮云瑶望着面前有些熟悉的场景，微怔。


    海浪拍打着石壁，海风吹拂，海棠花落。


    “瑶台境……”


    更准确的说，是她曾经在琳琅秘境中看见的，三千余年前的瑶台境。


    浮云瑶还来不及思考，就被巡视的瑶台境弟子发现。


    “你是什么人？”


    他们神色警惕，手落在剑柄上，隐隐有随时出鞘的趋势。


    浮云瑶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开始思索，看他们紧绷的神色，选择应该是魔域还未被封印的时候？


    她正想着，却听藏书阁顶的古钟声起。


    面前拦着浮云瑶的几人面露惊恐，纷纷拔剑。


    “有魔入侵，快去通知长老们！”


    “等一下，刚刚在这里的人呢？”


    浮云瑶早已经趁着他们慌神的时候离开了。


    瑶台境上阵法结界遍地，但因着她身上的让尘禁制与让尘剑，她的行动并未受到阻拦。


    再次来到瑶台境的禁地之外时，林间枝影摇曳，明媚春光洒下，却从未落入禁地之内。


    她抬脚，走进这几乎拥有她半生岁月的地方。


    石壁上涌动着的禁制纹路，每一道都留存在她的记忆之中。


    幽暗烛火下，一女人跪坐在祭坛中央，纤弱的身躯中透着病气，察觉到动静，她没有回头。


    只是开口，声音轻柔但带着冷意。


    “我说过，我不想见你。”


    浮云瑶垂眸，她曾在琳琅秘境中见过她，那禁地之中的灵牌，也有属于她的一块。


    “凡人苏如棠，凡人仙骨，家逢惨案，命定早夭，乃让尘剑第一任剑主与祭品。”


    古书上的了了几笔，就那样概括了她的一生。


    许久没得到身后人的回应，苏如棠蹙眉，微微侧头。


    她很美，只是侧脸便已是绝色，苍白的脸色依稀可见过往多年缠绕的病气，也为她的这份美添了几分破碎。


    苏如棠望着她，温婉的眉眼微愣，她开口，带着询问。


    “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瑶台境的境地，在让尘剑禁制的掌控之下，唯有它所选的剑主与祭品才能进入。


    石壁间泛着暗红的光，落在两人的身上，诡异、寂静。


    苏如棠没得到她的回应，她缓缓起身，望着身前这个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脖间缠绕的白纱在禁制光线下显得有些暗红。


    她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察觉腕间的让尘禁制隐隐发烫。


    她伸手捂着腕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苏如棠不可置信的抬头，浮云瑶迎着她的目光，缓缓点头。


    她摘下缠绕在脖间的白纱，纤长的脖颈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禁制纹路，它们涌动着，仿佛随时会绞断她的脆弱的脖子。


    苏如棠伸手捂着自己嘴，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她低语着，眸中满是惊诧和恐惧。


    浮云瑶重新将白纱缠上，掩盖住底下可怖的纹路，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女人握住了手。


    “一定是它弄错了，我还活着，你怎么会……难道，我已经虚弱到纵是拥有一身仙骨，也无法完全压制它的魔气了吗？”


    浮云瑶垂头，目光落在女人与她交握的手上。


    她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苏如棠的手背，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她不知道，三千年来，出现了七位与她一样的……凡人祭品。


    她也不知道，她将会面对的，是怎样的结局。


    数年前，浮云瑶曾在琳琅秘境中看到她的一生。


    苏家独女苏如棠，性格温和柔顺，容貌绝丽，可惜美人薄命，生来病弱，常年在病痛中度过。


    她二十一岁那年，苏家逢惨案，三百四十七人一夜之间悉数毙命，唯独她不见踪迹。


    往后数年，她居于瑶台境，直至第一任让尘剑主长留与其他多位大能合力封印魔域。


    为封印魔域，长留命脉受损，不过三日便已魂归天际，而苏如棠与之情深义重，为此……殉情。


    殉情？


    想到这，浮云瑶忍不住轻笑，她所知道的苏如棠，可不是这样的人。


    她开口，轻声安抚面前满脸担忧的人。


    “你不用为我担心，这禁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苏如棠有些不信，只是，少女面色轻松，还带着笑，目光温柔的望着自己。


    迎着她的目光，苏如棠也微微弯眉。


    “若是不适，不要强撑着。”


    浮云瑶摇头，她望向祭台，烛火摇曳之中，祭台之上只有一千年寒冰所化的剑架，在昏暗的禁地之中，泛着寒气。


    苏如棠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开口，温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难过。


    “你看起来，应当才十七岁，怎么就要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了呢？”


    “那你呢？”浮云瑶问她。


    她笑，“我？我本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因为一身体质被让尘剑选为祭品，侥幸存活。”


    浮云瑶伸手拂过腰间的让尘剑，“它予你绵延寿命，也让你从此失去自由，只能被困在这禁地之中，你难道不怨吗？”


    苏如棠被她问住，她抬头。


    禁地之外，春光灿烂、树木可爱。


    她说。


    “我才不会被困在这。”


    幽暗的光落在她纤弱的身体上，没能催折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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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骨。


    浮云瑶走到她的身侧，轻声询问。


    “那，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出去？


    苏如棠侧头，和她对视。


    她眼中闪着细碎的光，眉眼轻柔温顺，她问她，“我带你走。”


    苏如棠想，她应该拒绝的，可是……


    她望着外面的生机，缓慢而坚定的点头。


    浮云瑶扬起抹笑，她伸手抓住苏如棠的腕间。


    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她带着，光明正大的走出了禁地。


    她脚步极缓，像是在照顾着她的身体。


    苏如棠不解，春光落在她身上，带来久违的温暖。


    “我们就这样直接走了？不躲一下吗？”


    她以为，她们总该稍微避着点人的。


    浮云瑶奇怪，歪头看她，“为什么要躲？我们又不是犯人。”


    她正说着，面前突然出现一群穿着蓝衣的瑶台境弟子。


    刚刚处理完入侵的魔族人的瑶台境长老看着面前本该呆在禁地之中的人，有些头疼。


    他想强行将苏如棠带回，又想到那个此刻还在魔域边界的人，强压下心底的烦躁。


    他嘴角勉强扯出抹笑，“少主，您怎么出来了，外面危险。”


    苏如棠垂头，不欲看他。


    转头看向一侧的浮云瑶时，他的脸色顿时暗沉了下来。


    “你又是什么人，无故闯我瑶台境便罢了，还要哄骗我们少主离开，意欲何为？”


    浮云瑶还未开口，就听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苏如棠挡在她的身前，宽大的衣摆在海风中飘扬着，拂过她的手背。


    她听见她说。


    “是我要离开禁地的，与我身侧的这位姑娘无关。”


    长老的眼中几欲喷火，可苏如棠丝毫不惧，她望着他满是怒火的眼睛。


    “我不是器皿，我有思想，我有血肉，我想要离开，为何不可？


    你们觊觎我的体质，想要我乖顺，想要我臣服，想要我永远留在禁地之中，安心的一个祭品。


    可我不愿！”


    长老身后的一名弟子忍不住开口，“你一介凡人，侥幸得上古神剑垂怜，得已享悠长寿命，你不知感恩，反倒还要让剑主与长老忧心，现在还欲私逃，简直是无法无天！”


    “私逃？”苏如棠抬眸，“这世间有哪一天规矩规定我一定要留在禁地之中？我想要走，那又如何？”


    长老闭了闭眼，将心中的怒气忍下，剑主心系她，他不能动，但她身后的那个少女可就不一样。


    “这位姑娘，我等本不欲与你起冲突，但今日若真让你将少主带走，来日她出了事，可就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了。”


    他说着，手中剑出鞘，剑锋之上，还有未落的魔族鲜血。


    他身后的弟子也跟着亮剑。


    苏如棠本能的想将浮云瑶护在自己的身后。


    浮云瑶抬手，制止她的动作。


    苏如棠怔然的看着她。


    少女一声素衣，面容显得格外的无害，她开口，声音甚至还带着笑意。


    “你刚刚说错了两件事，第一，天下苍生的命运不该只系于一人的身上，世间修士凡人千万，若是有心，何惧魔潮？第二……”


    她稍微顿了下，笑意漫上眸子。


    系在腰间宛若配饰的让尘剑化形，落在她的手中。


    日光之下，那通体冰蓝的剑身还在往外冒着霜华。


    浮云瑶抬眼，清风吹过她的发丝，带来她轻柔的、含着笑意的声音。


    “谁说她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