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栖醉站在光柱中央，一身简单的深色着装更衬得他身形颀长，肤色冷白。


    “大家好。”他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向台下展示他手中的一块哑光银灰色立方体。它表面异常光滑，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某一面嵌着一枚极细微的、处于休眠状态的感应点。


    “这是‘时痕’。”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不高，但清晰平静，“它负责遗忘。”


    随着他的话音，评委席前，每个评委的桌面无声地滑开，升起一个他手中产品的精美复制品，静静悬浮在离桌面几厘米的空中。


    封栖醉用指尖轻触那个感应点，立方体表面忽然如水波般流动起来，泛起一层极薄的全息交互界面。“使用它，只需握持它回忆需要处理的事件，它会完成感知和锚定。”


    这时，界面变成冷静的蓝色。“针对个人尴尬事件，选择‘清除’模式，可定位并清除公共网络及主要私人设备中的相关记录，图像、音频、文字等一切数字痕迹，当然前提是那些事件不涉及他人利益。”


    随后，界面转为柔和的暖白色。“对于深度创伤，启用‘重构’模式，可以辅助使用者剥离痛苦的情绪连接，它的最高意义就是可以帮助处于负面情绪中的人得到缓解甚至治愈。”


    “数字痕迹的存在，延长了痛苦和尴尬的保质期。希望‘时痕橡皮擦’，能对大家的生活有所帮助。谢谢。”


    没有夸张的承诺，没有复杂的阐述。他简洁的语言和操作，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具说服力。整个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刚刚目睹的，绝非仅仅是一个精巧的工具。


    一个评委开始鼓掌，瞬间，整个场馆掌声雷动。


    观众席间，谈醒看向已经退至准备区的封栖醉，他神情与刚刚没什么两样，仿佛这周围所有的喧嚣与光华，都只是他绝对理性领域外无关的布景。就像他呈现的立方体产品一样，沉静而冰冷。


    可这个产品的内里是温暖的啊。


    她看着他那清冷夺目的眉眼，忽然想，这样的人如果变得不冷静，会是什么模样？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比赛结束。中场休息半小时后，开始公布评分和成绩。


    评委把每个人的结果同步到选手个人手机，并且附了相关建议。


    而前五名，则由主持人来宣布。


    他没有故作玄虚，制造气氛，直接道：“天穹杯AI创新大赛第五名——041号选手宋逐；第四名——102号选手谭淡月；第三名——094号选手封成帷。”


    大家屏息以待，等待前两名的诞生。这时主持人突然停顿了下，说：“现在有个意外情况，我们的两位选手获得了同分。所以，还要劳烦评委团再做一次评分，在评分前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两位选手分别是056号周言澈同学，063号封栖醉同学。”


    此话一出，大家都诧异了片刻，不过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一次，评委团很高效地开始讨论。


    、


    评委1：“我个人意见，063号更胜一筹。他的产品不单单只是一个用来参赛的产品，而且具有社会性意义，很难得。”


    评委2附和道：“我也这么认为。”


    这时评委3道：“我认为056号的产品更打动我一点。社交耳机，很符合现在社会年轻人的需求，它立足于改善确凿存在的现实困境——人际误解与低效沟通。”


    评委4：“当然，两款产品都展现了惊人的技术洞察力。社交耳机很精巧，它能教人如何说话，甚至如何在一场谈判中获得胜利。但063号的产品试图解决一个更本质的问题——我们如何与自己的过去共存。这真的非常打动我。”


    评委3：“但正因如此，我选择支持社交耳机。时痕橡皮擦触及个人记忆的根本，至少目前为止无法保证那些你回忆的记忆会不会进入硕大的网络数据库，其伦理边界需要更漫长的审视。而周……呃，056号选手的社交耳机做到了精益求精，尤其是它还能识别出暗讽的情绪，以及给用户更圆润的回答。我想这是很多人都需要的。”


    评委1：“或许目前时痕有还需要证明的地方，但它在意义上更深刻，可以治愈一个人的内在创伤，这种更具备人文关怀的AI产品，比社交优化更重要。”


    几位评委各抒己见，现场也变得嘈杂起来。


    楚希问谈醒：“你觉得哪个更好？”


    谈醒手拖着腮慢悠悠回道：“不知道。不过我更喜欢封栖醉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有很多尴尬事需要消除！”谈醒煞有介事道，“而社交……老娘不需要。管它怎么回答，我爱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楚希：“……”


    “而且封栖醉的确实意义更深刻，”谈醒语气变得正经，“隐私会不会被收进数据库这个说法我不认为是个大问题，只要生产者没有授权，用户就不用担忧这个问题，而且就算他悄悄授权了，那别忘了还有裁智局。”


    楚希：“确实，不过社交耳机对我来说真的很实用。好有悬念啊，感觉两个都不错。”


    评委打分结束，主持人很快公布结果。


    “让我们恭喜056号周言澈同学获得本届天穹杯AI创新大赛的第一名！根据后台数据显示，其中社交耳机短时间内能识别内在含义，及提供更圆润的表达等优点，获得多位评委赞赏。确实，这是一个很精妙的技术，作为一名大学生，有这样的能力很难得。”


    “与此同时也恭喜063号封栖醉同学获得第二名！本届大赛前五名选手设计的AI产品，将在不久后量产并投入市场，一切费用将由天穹杯AI创新大赛的主办方承担。也恭喜这五名选手获得自由选择实习地点的资格，请大家将选择结果于三天后向天穹杯官方发布邮件。”


    “谢谢大家，本届天穹杯AI创新大赛正式结束！感谢各位的到来。预见未来，塑造可能。我们下一次见面！”


    *


    谈醒和楚希等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站起身。


    在马上走到门口时，突然看见封成锦抱着一束花走进了后台。


    谈醒和楚希对视一眼。


    谈醒：“这是给封成帷的？”


    楚希嘿嘿一笑，“那可不一定，我最近听到一点小道消息。”


    “什么？”


    “跟我来，”楚希指了指后台，“应该一会就有答案了。”


    她们走过去，发现后台有一道阻拦，非参赛选手和工作人员进不去。封成锦也被拦在了这里。


    不过，巧了。


    她们刚到，就见一个男生从里面跑出来。竟然是周言澈！


    封成锦看到他，瞬间笑靥如花，“言澈，恭喜你。”


    周言澈看起来也不意外，他礼貌回：“谢谢锦姐。”


    “都说了别叫我姐，”封成锦不满道，然后把手中的花递过去，“送你的。”


    周言澈笑了笑，刚想伸手接住，但他这时动作一顿，注意到了封成锦后面探头探脑的谈醒。


    谈醒有可能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又浮现出来，他嘴唇微动，将视线不动声色收回，对封成锦说：“锦姐，抱歉我就不收了。你来恭喜我已经够了，谢谢你。”


    封成锦撩起一缕秀发在手指上转圈，垂眸将眼中的失望掩盖，勾唇回道：“行，不出意外你产品的生产我们IOF也会参与，我帮你多上心，到时候你记得请我吃饭啊。”


    “没问题，”周言澈道，“那我先进去了？”


    “好，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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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封成锦走后，谈醒和楚希从角落里出来。


    谈醒一脸惊讶，“成锦姐喜欢周言澈？”


    “嗯，意外吧？”楚希悄悄说，“还记得有传言说成锦姐是恋爱脑吗？据可靠消息，原因就是她追周言澈一年了，有时候为了跟周言澈见面，不管多忙都要抽出空来。”


    “啊？那怎么之前没见过？”


    “刻意躲着吧，毕竟还没结果，双方家长又都认识，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行啊你，小希宝，”谈醒用胳膊肘撞了下楚希，“这消息都能知道。”


    “嘿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时，参赛选手陆陆续续出来了。谈醒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外侧的封栖醉。


    封栖醉也看见了她。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一僵，开始猜测谈醒过来要说什么。


    这时却看见谈醒朝他比了个“赞”，随后转身跟楚希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


    *


    当天晚上，谈醒的小侄子来家里做客了。三四岁的小男孩调皮得很，把家里当大冒险的森林，一会跑到这破坏破坏，一会跑到那破坏破坏。然后毫不意外，谈醒的一件衣服也惨遭他手。


    这简直要把谈醒气死了！


    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准确来说，是一件斗篷，缂丝斗篷。


    这件斗篷名为“暗纹流光”，其精髓在于面料上用了极为繁复的“结、掼”等缂丝技法，织出了层层叠叠的、暗银色的缠枝莲纹。


    流光溢彩，低调又奢华。


    但现在，它的左下摆一处边缘的缂丝经纬线被生生勾断了几根，导致那里出现了一个细微但无法忽视的抽丝和破洞。


    光是这样，谈醒还不至于那么生气，问题在于想要修复它，很难。


    随着时代发展，近些年传统技艺越来越少，其中也包括缂丝技艺。


    除了她买的普通缂丝衣服，她还收藏了一些已经断产的，这些衣服如果坏了根本无法找商家修复，只能自己另外找人。之前她也无意间弄坏过一件，试图寻找过会缂丝技艺的传承人，无果。


    所幸，那件衣服她也没有非常喜欢，虽然可惜但也可以接受没有它。不过这件“暗纹流光”斗篷，她接受不了！


    她气得要炸了！


    就是拿出来欣赏一下还没放回去，就这样遭受了摧残。


    还好小孩的家长比较明事理，没有因为他小而妥协责任，让他道了歉，并承诺可以赔钱。


    但谈醒还是想先找人看能不能把它修复好，到时候再让他们赔修复的钱。


    可她靠各种人脉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


    上课时间要到了，她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上来。晨曦机器人给她送了杯牛奶，感知到主人情绪不佳，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哔哔赖赖说一大堆，做好自己的任务就要离开。


    谈醒焉了吧唧，也不忘对比评价道：“突然不油嘴滑舌了，还怪不习惯的。”


    小晨：“……”


    没事，它最擅长忍气吞声。


    于是它什么话都没说，关门走了。


    谈醒刚到学校的时候，就收到了楚希的消息。


    【元校园上都是诬陷你和封栖醉的，快去看看，要不要管？】


    谈醒眉心一跳，点开元校园，关于北宸大学的贴子冒了出来。


    【封栖醉天穹杯第二，但内幕你们听说了吗？好像是靠谈醒走了个后门，谈醒爸爸认识那些评委，听说她提前跟那些评委打了招呼，就为了封栖醉！】


    【就我听说封栖醉的第二有猫腻吗？好像跟谈醒有关。】


    【我信谈醒和封栖醉在一起了，她竟然都为了封栖醉去跟那些评委点头哈腰(有图有真相)，真是震惊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