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厄运
作品:《半句情诗》 “商毓凝。”
商稚姝见状,想也不想就往外冲,商锦玟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
这一问,给商稚姝问懵了。
她看看商锦玟,再看看自己,默默退回人堆。
“我在可怜商毓凝吗?”
躺在床上,商稚姝就今夜冲向商毓凝那个动作,反思了好几个小时。
当时看见商毓凝倒下,她脑子一热就冲出去了,都没来得及问问自己:为什么?
扪心自问,她们是姐妹情深的好姐妹吗?
显然不是,她讨厌死她了。
靠脸哗众取宠的花瓶,自小就哄得爷爷偏心她。
但小时候商稚姝一点都不嫉妒她,相反,她们姐妹关系还不错。
私生女刚到商家那会,商稚姝还拉拢她孤立商锦玟来着。
转折点是泳池那件事,商毓凝害得她父母离异,家破人亡。
原本商锦玟是跟这个家格格不入的人,可那件事后,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商家小姐,经常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尤其是商毓凝,每次看到她和二伯、二伯母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商稚姝就嫉妒得要死。
房门敲响,商锦玟问:“你睡了吗?”
明知故问,灯还亮着怎么可能睡了?
商稚姝翻身缩进被子里,没理她。
门被推开,商锦玟登堂入室,挨着床沿落座,丝毫毫不见外。
“想不想让四叔回家?”
她不说话。
“想的话就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别瞎掺和。”
“三婶说的是真的吗?爷爷昏迷不醒,你们就打遗产的主意,怎么能这么冷血?”
“你在帮商毓凝说话?”
“是,又怎样?”商稚姝踢开被子,挺直腰杆。
蜜罐里养出来的娇小姐,不长脑子也没心眼子,看人可怜就忍不住对人家好,被林清芮狠狠坑过一次,还不长记性。
商锦玟哭笑不得,“愚蠢,是她害得你们父女分离,忘了?”
商稚姝直视着她眼睛,正色道:“可我们都明白,错不在她,不是吗?”
她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回避深究。
“商锦玟,我是不喜欢商毓凝,可我更不喜欢你。”
突如其来一只蜜蜂,在她心里蛰了下,商锦玟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你也没有错,你不能选择父母,可我就是不喜欢你。”
走出商稚姝房间,商锦玟在门口逗留许久。
更不喜欢你,五个字像五指山压在心头,她几乎无法呼吸。
商锦玟一点都不喜欢亲生父母,说憎恶都不为过。
生母范雪曾经是个富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家道中落之后没有生存技能,就想方设法傍大款。
但有钱人家少爷哪这么容易钓,十有八九都是一夜情,最长也坚持不过半年。
范雪慢慢接受现状,不再执着于嫁入豪门,拿到钱就花,花完再去赚。
某天,上天开了个玩笑,她怀孕了。
跟她同期交往的有两个人,根据时间推算,是商永载的。
范雪本想母凭子贵逼迫商家接受她,未料生下一名女婴,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商永载每个月打钱。
六年后,范雪死于艾滋病,女儿被无法生育的商弘业夫妇收养,改名商锦玟。
事情过去很久了,商锦玟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
只依稀记得,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有她独自度过的每个夜晚。
以及天亮时,范雪回家叫她小豪。
先天注定的亲子关系,和后天缔结的亲子关系,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见过商毓凝和父母日常相处的情景,好幸福。
不喜欢血浓于水的父母,于是她将心里唯一那点热,全部投射给仅剩的血亲——商稚姝。
可商稚姝说的话,深深刺痛了她。
原生家庭不幸的人,人间到处都是,无关财富地位。
只不过,豪门世家内部荒诞纷纭,出轨、包养、争家产……桩桩件件都足够抓马。
相较之下,原生家庭问题不值一提。
夏转秋预备期,一下雨气温就急遽下降。
风雨料峭,噼里啪啦敲打落地窗。林立高楼经过暴雨冲刷,失去坚硬平直的棱角,模模糊糊,影影绰绰。
雨珠沾满窗,玻璃千疮百孔像蜂窝,更像镜中人的伤口。
林清芮凝视对面而立的人,端一杯红酒轻轻摇晃,怡然自得。
可她似乎不如镜中人所表现的那样快乐。
也许是因为没有人分享她的快乐?
她几乎没有朋友。
每每结识新伙伴,林敏尚就给她们尚未成形友谊种下祸根,直到彻底摧毁。
得找个人分享她的快乐!让喜悦落地生根!
拨打尹曼电话,无人接听。
林清芮在通讯录翻了一圈,面对一群只留下姓名的陌生人,选择拨给白医生。
“白医生,打扰到你了吗?”
白莫声音透着疲惫,“不打扰,去医院帮忙做治疗,刚下班。”
“我……”她不自觉攥紧手机,“这会有点高兴,但找不到人分享,你愿意听我说一说吗?”
对方沉默,她又急忙补充,“如果你不想听,那我……”
“请说。”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C吗?”
“记得,你中学时期喜欢的男生。”
白莫脑海中自动播放根据林清芮自述生成的C的资料。
已婚,娶的是林清芮讨厌的人。
至于她讨厌C太太的原因,数不胜数,概括起来无非出自嫉妒。
嫉妒C太太家境优渥,家庭幸福,皮囊精致,以及轻而易举能使她求而不得的C拜倒在石榴裙下。
林清芮是一名棘手的访者,每次会谈,白莫都建议她去精神专科医院诊治,但她通常是笑着搪塞过去。
病不自知,抑或病而自知却讳疾忌医,这两类病人往往能逼疯心理医生。
他正是被一位病不自知的严重精神分裂症患者,活生生拖到十点才下班。
对方保持缄默,白莫耐心地等。
约莫过去三分钟,林清芮小心翼翼开口,“他娶的女人,被家族扫地出门了。”
不难发觉,她语气中蕴藏的雀跃。
“很快,C就会回到我身边。”
耳机传出清脆笑声,白莫后脑勺一抽,晃了下神,差点和前车发生亲密接触。
“林小姐,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煜澄不会喜欢没用的女人,失去家族附加价值,她只是个花瓶而已。”她忘乎所以,无意识吐露了C的真实名字。
白莫脚下一松,追尾了。
*
雨势渐收,流枫湖上雾气迷蒙。雨滴落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车驶上栈桥,车身摇曳,后视镜映照出后座二人。
商毓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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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靠在程澈身侧,尚未苏醒。
眉毛紧蹙,狐狸眼臃肿,潮湿的黑紫卷发松松垂在鬓边,我见犹怜。
车身摇曳,程澈收拢手臂将她搂紧,怀中人轻声嘤咛,蹭了蹭他胸口。
他低声道:“开慢点。”
车缓缓减速,紧拧的蛾眉略微松一松,恢复平静。
上岛,进入照月阁,车在院子徐徐停下。蒋晖回头看一眼,蹑手蹑脚下车。
程澈没叫醒商毓凝,垂下眼睛凝望她,维持既定姿势静坐。
二十分钟后,商毓凝幽幽醒来。
一侧脸颊糊满泪痕,紧巴巴的,仿佛粘了胶带般难以舒展。
另一侧枕在温热胸膛上,稍微动一动,脸颊和衬衫摩擦,窸窸窣窣声响在静谧车厢中清晰可闻。
“醒了?”声音自头顶传来。
程澈抬手抚摸她的脸,拇指抚在眼下擦拭泪痕。
她费力掀起眼皮,望向窗外,“我们在哪?”
“秋江浦。”
他抱她下车,进屋,上楼,朝床走去。
“我想洗澡。”
程澈把她放在浴缸旁,手穿过腋下绕到身后拉拉链。
“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商毓凝握住他的手,木讷地看着他,恳求。
“好。”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转身出去。
关门瞬间刻意留了条缝,听见沙沙水声,程澈才放心离开。
煮好红糖银耳汤端上来,商毓凝还在浴室。
在沙发上落座,看了眼未读消息。除去工作信息,剩下都是朋友们问候商毓凝,他挑了几个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程澈抬腕看表,才过去五分钟。
等待着实煎熬,他起身在卧室里徘徊两圈,进入衣帽间。
取出贴身衣物和卫生巾,回到浴室门前,轻叩门扉。
“毓凝,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回应。
犹豫半分钟,程澈拉开门,压抑啜泣声萦绕回响。
水雾氤氲中,小小一团红色蜷缩在淋浴下。
热水源源不断浇在头上,商毓凝浑身湿漉,蹲在那,双手抱膝,头抵膝盖,肩膀一耸一耸。
程澈迈一步,她立即偏头看来,满眼戒慎。
“毓凝。”他止步,举起手里的物什。
她闭了闭眼,抽噎道:“放那吧。”
“拿过去给你。”
“程煜澄。”她声音滞涩,语气近乎哀求,“让我一个人待会。”
从未见过她这样,即使是她妈妈去世,商毓凝也不会拒绝别人关心。
“好,但是你不能蹲在那,衣服湿了会着凉。”
他以商量的口吻说:“十五分钟,洗完澡出来,可以吗?”
“二十分钟。”
“好。”
程澈退出浴室,掐着表计时,她还算守时,提前两分钟出来。
两人隔着十几米对视,一时间都有点手足无措。
在人前展露自身脆弱,是比脱光衣服更需要勇气的事。
况且他们之间存在那么多误解与隔阂。
商毓凝率先移开眼,坐到沙发上,用毛巾擦头发。
他端起红糖银耳汤走过去,喂到她嘴边。
“喝点,暖暖身。”
她就着他的手喝两口,仰视着他摇头。
电吹风呜呜响,程澈轻轻抚动湿发,动作十分轻柔。
忽地,腹部一沉,皓腕缠上腰身,商毓凝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