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们今晚会进林子吗？”


    尤玺前脚抱着小白回到茅草屋，戚初商后脚就跟了进来。他渴得厉害，径直朝她讨回喝：“来点水，跑了一路，连口水都没喝上。”


    “你没长手？”戚初商随手将桌上的水壶扔过去，“我不是他们，猜不透。”


    那水壶稳稳当当落入尤玺手中。总不好直接举着水壶喝，于是放下小白，自己走到桌边取了茶杯：“也是，你就差挑明儿把‘林子里有问题’说出去了。清虚那帮人要是还察觉不到，玄陵派的脸可丢大了。”


    他倒了水，边喝边说：“要不换个宗门，再换个人拜师？只要别来天虚宗就行，天虚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五大宗里，最不可能拜的就是天虚宗。”戚初商嗤笑，“且不说实力如何，当年你私自离宗那么久，也没见有人来寻。况且天虚宗有你，我嫌吵，还碍眼。”


    “行。”尤玺喝完水，将杯子往桌上一搁，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你不来天虚，我才要拍手叫好。”


    小白瘫在旁边地上，没个动静。尤玺问：“小白，饿了没？要不要吃饭？”这话问的是狐狸，眼睛看的却是戚初商。


    一听见吃饭，小白“腾”地起身，纵身跃上桌案，尾巴一扫，将先前放好的杯盏扫落在地，摔了个稀碎。


    清脆的碎裂声让正要扑进尤玺怀里的狐狸的动作僵在半空。它僵硬扭头，窥探戚初商的脸色。


    还好，戚初商只淡淡扫了一眼，对尤玺道：“既然小白喜欢你，你也喜欢小白，那你就替小白收拾了。”说完，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尤玺伸手揉了揉小白的头，温声道：“这次运气好，没再被赶出去。”


    抱着小白走到灶台边放下，从橱柜里翻出左邻右舍送的菜蔬肉类，拾起平日上山捡的枯枝烂叶，准备生火做饭。火符燃起，聚集灵气微注，灶膛里顿时火光明亮。


    “对了，她最近画符怎么样？”尤玺忽然想起这事。先前他教戚初商画符，对方鬼画符，结果打出来的效果却比他的还好，给他气得牙痒痒。这几日戚初商又拿了他不少符纸朱砂，埋头苦练。


    小白在地上转了一圈，嘴里“咿呀咿”几声。


    换个人都听不懂，偏尤玺看明白了，诧异道：“她把林子里最大的石头炸了？还毁了一片树？用了多少符？什么？三张？！”


    这进步也太快了。尤玺目瞪口呆，想当初他学些基础符箓都花了几年不止。莫非戚初商真在符箓一道上有天赋？那要是真拜入清虚门下，岂不是荒废了？清虚在剑道一术上超凡，可授符之术却是未闻其名。


    等尤玺将饭菜端上桌，让小白去叫人，门还没靠近，里面人抢先一步打开。戚初商走了出来，一眼都没看桌上饭菜：“清虚他们进林子了。”


    “好歹吃完饭再走吧。”尤玺摆好碗筷。


    “时不我待。”


    说罢便头也不回出门去了。


    尤玺紧随其后，迈过门槛时回头嘱咐：“小白，好好看家，桌上的饭菜也别浪费，你全部吃完。”


    反正不见得今夜他们能赶回来。


    夜晚上是很危险的事情，不见得林深之处不知藏匿着什么妖魔鬼怪。袁清羽被打躲在林子里那次没事，纯属命大。


    “师尊！”前方探路的樊阳折返禀报，“前面有座废弃的庙宇！”


    “上去看看。”


    一行人朝林子深处行进。而身后不远处不起眼的山坡后，是悄悄跟上来的戚初商与尤玺。尤玺压低声：“他们找到庙子了，还挺快。”他还以为还要过一会儿才找到呢。


    “快些才好。”戚初商的目光始终锁在前方人群。


    “我还是不明白，”尤玺低声问，“那庙里供的到底是谁？”


    戚初商答得干脆：“不知道。”同时向前挪了几步，换了藏匿的位置。


    “会不会是他们口中的神怡娘娘？”尤玺猜测，“不过乡里从没人供奉过什么神。那庙子我们上次去的时候已经是破破烂烂，荒废许久。”


    “谁知道？”戚初商偏了偏头，“还有那个什么丘大爷，怕是有人比我们先盯上了。”


    “你是拜师，”尤玺道，“别人就未必了，或许是谋财，又或许是害命。”


    “两位。”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对方手持夜明珠，他们抬头就能看清光亮映出的卓佑那俊朗面容：“跟了我们这么许久了，是要做什么？”


    他的目光掠过尤玺时顿了顿，天虚宗的讯息，他多少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卓佑转向戚初商，语气温和，眼中带着审视：“初商妹妹，可否给在下一个解释？”


    “……”空气静了一瞬。


    旁边尤玺见对方问的不是自己，便没接话，装死将问题全抛给戚初商。


    戚初商勉强扯出个笑：“你们人生地不熟，我们不放心，所以跟来看看。”一直被卓佑盯着有些不自在，更不爽旁边看戏的某人，于是一肘撞去，脸上写满天真无邪：“是吧，尤玺？”


    “……嗯。”尤玺强忍着被撞的闷痛，硬着头皮点头。


    卓佑不拆穿两人的小心思，但也不能放任他们深夜在林中乱闯。此地距乡里已有数里之遥，一时半会回不去，但跟着他们走只怕更险。


    “樊阳……”


    “带着一起走呗。”


    卓佑正想唤师弟送两人御剑回去，清虚的声音传来。话是说给众人听，目光却只落在戚初商一人身上：“反正都跟了这么远了，带上也无妨。多两个小娃，路上还热闹。”


    “可是师父……”卓佑想阻止。


    清虚摆摆手截住他的话：“他俩能出什么事？我还没死。”


    “……是，师父。”卓佑领命，回头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初商妹妹、尤小师弟，此去一行凶多吉少，万不得擅自行动。”


    “戚初商”的名字众人反应不大，直到卓佑将“尤玺”的名号曝出来，弟子间才出现原来跟在戚初商身边的竟然是个天虚宗的人。于是一道道疑惑的目光投来，这穷乡僻壤，天虚宗的人怎么会在？


    尤玺视那些目光如空气，坦然自若跟着戚初商走到清虚身侧：“清虚道长好。”


    清虚知晓些内情，但对尤玺本人并没有接触过，只作寻常：“尤小友好。”


    “走吧。”戚初商在一旁听不得这些你说我说的客套话，回头对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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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道。


    一行人又走了约一刻钟，风水罗盘终于传来异动：“东北方位，有异常。”


    仲夏夜风沁凉，月隐没于云，林深无光，只靠众人手中执的一颗夜明珠照明前路。戚初商与尤玺手上也不例外，是卓佑给的。


    前方，方才所说的庙宇轮廓渐显。


    这个时节草木疯长，翠绿藤蔓爬满颓垣，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生出几分悚然之感。庙门朽烂多年，黄土干裂。木头被虫蛀穿，庙身坍塌一半，另一边仅靠几根要断不断的木头勉强支撑。殿里内杂草丛生，高可及人，有些草缠着柱子攀上房梁，蔽住天光。潮湿的腐木长满青苔，上面凝着些许夜露。


    众人踏入庙中。透过内殿门框，能看见一尊巨大的无面石像，石身高及顶梁，通体遍布裂痕，没有标志性的物体，难以辨认是哪路神仙。房梁上歪七扭八挂着几段褪色红布。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是座被遗弃的庙宇。


    尤玺忽然在戚初商耳边低语：“不觉得突然有点冷吗？上次我们来的时候还没觉得。”


    “你自己心里害怕吧。”尽管她能察觉到不同寻常，语气里对尤玺依旧充斥着不屑，目光犀利地扫视周围。


    此刻庙中无人再出声。所有人都感到诡异的氛围弥漫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凝视着他们，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樊阳举起夜明珠，照向偏殿屋顶。光亮映出许多双猩红的眼睛，那是喜欢盘踞在暗处的嗜血蝙蝠。


    不是它们。那道凝视的目光不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樊阳没在深入，退回人群中。


    庙内景象与外观一致，但一踏入殿门，戚初商便感觉里面非同寻常，她站在清虚身侧，轻声点破氛围：“道长，妖气。”


    这不是寻常妖气，太过浓烈。


    乡里唯一能感知到的妖气来源是小白。入林至今从未察觉有何异样，踏入此庙后却妖气冲天，毫无遮掩地弥漫在空气里。


    “你们……看那里……”陶若声音极轻，手指那尊无面石像。夜明珠的光晕缓缓上移，“……那是什么？”


    戚初商抬眼望去。


    盘踞在石像头顶的，是一条正在缓缓游动的巨蟒。蟒身无声滑过石像表面，先前未曾察觉，或许是因它太大，被误认为是梁柱，又或是它早知众人到来，从开始就隐匿形迹……目之所及，不见蛇首，唯有蛇身，目测粗过玄陵主殿之柱。


    蟒身缠绕石像颈项，缓缓蠕动，将石像整张面部彻底盖住。


    黑黄交织的鳞片泛着冷硬质感，每一块都触手生寒。无形的威压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不见蛇首，意味着它很长、很长……这样的巨蟒，他们一路行而来居然从未察觉！


    有弟子悚然回望庙外。夜风拂过瀑布般的翠绿垂藤枝条，月光恰好破云而出，照亮了藤蔓遮掩下的黑暗轮廓。


    那也是蟒身。


    房梁上、石像上，如今庙外所见都仍是蟒身。出门抬头再看檐顶，依旧只有黑黄色鳞甲。


    这条蛇，比他们见过的任何蟒类都要粗壮、都要冗长。


    长到可以将整座庙宇都盘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