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宅书房。


    司卫看着言栖离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眸。


    少女离去的脚步很轻快，一头墨色长发随着脚步在肩头晃动，裙裾翻飞，轻盈如风。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怎么，看上了？”司明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似是开玩笑般说了句。


    司卫皱眉：“说什么呢爸？言栖是我妹妹。”


    他转过身，把门关上坐到司明面前。


    书房里灯光昏暗，司卫点燃一根烟。白色烟雾自指尖升起，他闭上眼，深吸一口，瘫在椅子上，没了半点在外的端庄模样。


    “只是觉得，她太自由，不像司家人罢了。”


    司家人大多眉眼深邃，只要不倒霉配上太过分的脸型，看起来都不会难看。而且司家基因好，每一代都是个高腿长的，司卫这一代，司卫是最硬朗的一个，放在圈子里是众人心里典型的司家人——身强体壮，性格强势，手腕强硬。


    司卫前段时间被扔到澜国去开拓市场，对这个新来的妹妹有所耳闻。


    司家是个大家族，司衡只要还活一天，司家就分不了家。到司卫这一代是第四代，司明成为家主后便说，家里排着这十几个少爷小姐实在是麻烦，都什么年代了？索性不论几房，各论自家的就算了，这么一来，虽然表面上还没分家，实际上比起过去牵扯也没那么紧密了。


    司言栖的母亲司文欣，是司明的亲妹妹，司卫和司羽的姑姑。司卫之前对这个姑姑了解不深，只知道当年她主动离开去了薇国。


    “或许是遗传了姑姑的潇洒吧。”


    司明听见这话笑出了声：“你还真信她是你亲表妹？”


    司卫吃了一惊，不解道：“可老爷子那里也没说什么...”


    司明叹气。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


    “是我替她瞒下来的。”司明走到窗前，看见花园里两个人，略一抬眉。


    司明今年五十了，初显沧桑的脸上露出掌控十足的一抹笑：“你的好弟弟带回来的人，我能不查吗？”


    “哼，自由？诈骗犯养出来的女儿能不自由吗？”


    司卫听到这话顺手把烟灭了，疾步走到司明身旁：“什么？！诈骗犯？那父亲怎么还愿意让她...”


    司明道：“左右是个女儿，她的父母我也是见过的，当年何等叱诧风云，把这个女儿保护得那么好，没想到如今落在我的手里了，也是命啊...话又说回来，”他顿了顿，抬手按在司卫肩膀上。


    “多个工具也没什么不好，换了笔好买卖，我有什么亏的。反正我让她嫁给江渊，这笔买卖三方都满意。”


    两个人看向窗外，司羽和言栖似乎在说什么，又走远了，看不出关系的距离，再近一点就显得暧昧了，再远一点就太疏远了。偏偏两个人就这样把握着这个距离，既不肯多走一步，也不愿少走一步。


    “司羽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司卫遥遥看着，问道。


    司明没回答，反而说起他：“这些年，我待你是比待他亲近得多的。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你弟弟总是恨我的，这我也知道，他不愿涉足司家的事，我也默许了，不管怎么说，父亲有你这个儿子也就足够了。”


    “不管怎么说，弟弟也是父亲的儿子...”


    司明打断他。


    “不，你必须要把你的位置牢牢把握住，你允城叔家的那几个孩子都是很不错的，该合作的时候，也该诚心点，至于司羽，一定要离他远点。”


    “想想他这些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是为了这次带司言栖回国，我查了他，竟不知道他还和老爷子勾结起来了....呵，老东西，要死了还不肯放手。”


    司明原本儒雅的神情突然多了几分狞狰，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司家家主的温和神情。


    “他就没想过，司言栖这样的人，又岂是他想掌控就能掌控的？聪明人之间的合作就是在博弈，他想往军界走，倒是看看他选的人会不会乖乖听话。”


    司卫心中一悸，叹气。上前替司明捏捏肩：“父亲别担心，我这次回国是带了好消息的，至少澜国那边...”


    /


    楼上两人遥遥望着的人，此刻站在小楼前，气氛颇有些古怪。


    言栖原本是想将和江渊订婚这件事糊弄过去的，但司羽的眼神太过复杂，连她这么厚脸皮的人也没办法视若无睹。


    说到底这事也是她理亏，她和司羽合作在先，也知道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却突然又和司明那边扯上了关系。


    听到她内心这句话的司羽心里咯噔一下。


    她好像真的完全没把他俩之间的感情当回事。


    “司明其实之前和我基本没见过，只是彼此知道彼此存在的关系而已。这不是江渊上次把事情闹大了，然后呢，恰好江渊还挺喜欢我的哈哈，那他妈妈提出答应上次谈判的条件加一个我跟江渊联姻，我也不好拒绝嘛。”


    我也挺喜欢你的啊，而且我觉得比起他你好像更喜欢我一点。


    司羽不回答，依旧静静看着她。


    “而且，我只是答应啊，你知道我意思吧。我这人说答应，那就只是答应而已，反正腿长我自己身上，我又不是非要结这个婚。”


    不说这个还好，这话一说，司羽脸色更差了。


    “我们的合作也只是答应？”


    “不是不是。”言栖疯狂摇头。


    “你那边的事情我一天都没忘啊！我连滑雪服都买好了！”


    “谁陪你买的？”


    言栖眨眨眼：“Iris”


    嗯，不是那个江渊就好，噢还有夜黎，还有莫燃。不对，“Iris是异性恋吗？”


    “什么呀！我们纯朋友关系好吗，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发散思维啊！”


    司羽扶额。


    主要Iris从薇国来的，又是排球队，她们队教练就是。


    “你别乱想了，反正我明天晚上就出发去北边了，就算明天公布订婚，他们也抓不住我的。”言栖对司羽的反常有些不安，那个猜想又浮上心头，她却拼命抑制着不敢想。


    司羽垂首看她，她说得轻松，他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了。


    “去那边注意安全，遇到事别总往前冲，不差你这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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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本来是留着明天晚上送行的时候说的，不知怎么现在聊上这件事了。司羽视线落在言栖不经意绞着发尾的指尖上，不知怎么想起那次在他床上她的手覆着他。


    “反正我有读档，死不了，不然他为什么非要让我去？不就是看上我有这个能力？”


    “就算你...”


    不对。


    司羽的瞳孔骤然紧缩，竟不敢去看言栖的眼睛。


    “就算你有异能，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差点露馅。


    司羽的脑子好像被人一棍子打醒了，他出了一身冷汗，在这个初夏的夜晚，竟是生出变体的寒意。


    他怎么敢沉溺成这样，明知这是一场游戏，还想成为她最独一无二的那条鱼。他在顾影自怜的时候，她在试探他。


    好啊，好啊，言栖，不愧是女主。


    司羽的语气没有变，此刻他内心却变了，他忽然很想仰头大笑，笑自己太自以为是，才会丢盔弃甲。


    没关系，现在后退一步是最好的时机。


    他仰头，察觉到一扇窗户——司明的书房。他眸色一暗，不好，今天实在是太大意了。


    “司明在看我们。”


    “什么？”


    “他查过你，你的身份也是他替你圆的，但恐怕他顺着查了我。”司羽眉头紧锁。


    “今天就当是偶遇，去北边的事情明天细说，你先走。”


    言栖试探未果，却见司羽突然如临大敌般，心里也不觉涌起一股烦躁。


    /


    言栖今天原本心情很是不错，爽爽战斗一场，和叶佩兰聊得不错，司家今晚的菜色也都是她爱吃的。


    直到那个死老登给她安排了联姻。


    她大概猜到了一些交易，的确没放在心上，直到司羽和她闹了一场。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无知无觉，她当然知道司羽在介意什么，难受什么，但她不能共情，也无法理解。这些男人的思维太奇怪，为什么非得要求一个特别，一个唯一，人和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独一无二？


    话又说回来，被他赶走还是很难受啊！


    他怎么敢让她走？


    言栖点开Iris的聊天框。


    “在否，陪我喝点。”


    等了一会，Iris没有回复，言栖叹气。


    抬头看看月亮，也是那么亮的一个，孤零零的，和她对视着。


    她想想，给另一个人发了一条。


    “出来陪我喝酒，你家楼下，20分钟后见。”


    20分钟后。


    言栖又一次坐上了莫燃的车。


    这次是自行车。


    “没想到你真的听我的话了！”


    就算是自行车，言栖也拽他拽得很紧。


    莫燃原本想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哪的，后来想想大小姐想知道一个人住哪有什么难的。


    “为什么约我。”莫燃的语气干巴巴的，说话时胸腔的振动顺着骨肉传到紧贴着他的言栖那里。


    “因为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住在这里。”


    言栖的回答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