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掌门和师祖？”


    “不认识。”


    权当是闲聊，温如骨随心所欲了。


    崔滢“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瞿荒的曾祖母当年是中州神地的剑圣，奉命来将我打入封印，我与她在无明海战了三年，各自受了重伤。”


    话音戛然而止，崔滢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温如骨眯了眯眼，“后来她死了。”


    “……”


    崔滢不动声色地把屁股挪远了一点。


    不知为何，耳边响起了昨晚见面时余小玉口无遮拦说的话。


    ——“……像这类具有主角性质的黑色角色，要不就是根骨神奇天生自带正派忌惮的血脉，要不就是身世悲惨一心为爱复仇的反派，两者皆有的时候就要注意了，因为这时候作者会让他一手抓偏执一手抓温柔一手抓嗜血阴鸷一手抓心怀天下，一半恶鬼一半圣人，既要磨牙吮血也要虎嗅蔷薇，既要道德高地也要恶的出彩，不是血脉压制就是原生家庭之殇，十个里面三个鬼三个妖三个魔还有一个自创种族——总的来说，不要回头，遇上就跑。”


    不要回头，遇上就跑。


    崔滢抱着腿，惆怅地叹了口气。


    “之前宗门里收到个消息，说万兽谷消失了，后来我们发现，万兽谷其实是被人用术法掩盖了。”崔滢道，“那也是你做的吗？”


    “是。为了吸引你们回到这里。”温如骨很有耐心，“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宾慈王是你的封号吗？”


    “一个过时的俗称，不是什么封号。”


    “他们说魔族很早就死光了。”


    “你说话很难听。”


    “抱歉。他们说魔族很早就灭绝了。”


    “这句也难听。”


    “……抱歉。”


    “所以你为什么被封印？”崔滢难得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的话，以往她在徐薇那受了重伤都有电子产品移注意力，不至于太难受，现在只能靠努力聊天，这同样也很耗费心力。


    温如骨躺下，躺在棺盖上，洞穴顶部的植物荧光淡淡笼罩着，他侧过头，长发如云雾流泻，像是出现在展馆里的一具艺术品，开口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你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崔滢谨慎回答。


    一串嗤笑从温如骨的身体里涌出。


    “对，”他弯了弯眼睛，“我得罪了很多人。”


    崔滢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聊这个话题，无论她问什么，最后的矛盾都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所以她不问了，蜷起身体，想着她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正思考间，头皮开始发痒，崔滢伸手一摸，一只什么东西顺势爬到了她的掌背，收手一看，是缩小版的蠊后。


    它一直藏在崔滢的头发里。很会隐匿气息，无垢宗那么多人，没一个注意到它。


    “它喜欢你。”温如骨道，“蜚蠊是最难驯养的灵兽之一，你有这样的天赋，可以试试在这里做些什么。万兽谷如今也就是座无人之地，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仙盟也是要来回收这里的。”


    崔滢忍不住问：“怎么回收？”


    “大概率又要像十万山一样‘清洗’一遍吧。”


    “……”


    崔滢站起来往外走。


    她还记得任喜儿跟她说过的话。


    当时她说，如果崔滢能让这些失控的灵兽重新清醒过来，万兽谷就是崔滢的了。


    他们都不知道，没有人明白，崔滢其实并不在乎这些灵兽的去向，她连一本功法都不在乎。


    只是在刚刚安静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邱光誉，第一次见到邱光誉是在万兽谷的任务伊始，人群之中，他是她第一个对上视线的角色。


    那个时候的她对这个游戏一无所知，满脑子都是如何摆脱宋如莺，然后他们的队伍进入这个墓穴，系统提示她错过了剧情。


    现在想想，她错过的应该是邱光誉。


    按照时间推算，她加入万兽谷任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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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时候，邱光誉正好是要准备亲自前往墓穴揭开封印的。他的心中应该有很多顾虑，那么一个软弱又多情的人，一步一步走上悬崖之前，应该有很多可以反悔的机会。


    一旦走进墓穴，就再也没有逆转的机会了。


    或许不止有她一个进入万兽谷剧情线的玩家，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有一个人发现那个时候的邱长老，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她错过了，每个人都错过了。


    这个世界太大了，每一天，每个角落，都在上演着不同的地狱。


    崔滢站在这庞大的天地间，既感受到了渺小的残酷，亦感知到它的软弱，悲哀与简陋。


    她追寻着那种茫然的忧伤，试图抓住一丝可以证明自己在这片天地留存过的情绪证据，即使只是一堆数据的起伏与消亡。可构成世界的逻辑和规律，谁能说明不是另一种数据呢？


    不想再体会那种遗憾，所以崔滢决定做点什么。


    只要能看到的，听见的，就不要再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所谓体验，并非银幕外的观影，而是切身感受的参演。崔滢细心地整理着心中这些情绪的波澜，拖着步伐走出墓穴，仰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像是镜像的深渊，长满牙齿和红眼。


    她点开自己的天赋栏，上面只有一个选项，还有上次击杀庄明俊得来的点数。


    【是否升级已有二级天赋“驯养”？】


    【Yes】


    淡淡的流光贴着崔滢的肌肤环绕，带着蓬勃的暖意，崔滢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她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两下，光点最后升向上空，汇聚成一行字：


    【您已获得三级天赋“驯养”。】


    崔滢看着自己的手。


    修长，干净，既冒不出神奇的光芒，也耍不出眼花缭乱的剑招，只是一只肌肉纹理顺着骨头长、平平无奇的手而已。


    “那就来试试吧。”她摸了摸蠊后的翅膀，看向高空中星子般的红目闪光，呢喃道，“反正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