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异常，怎么能工作这么久的？”林栎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阿尔达拉不解地问。


    “非必要不离开哨岗。”阿尔达拉耸耸肩。


    “为什么不放我们走？”林栎问，“研究院在外面估计已经找我们找疯了，我虽然不记得是什么重要的研究，但我离开这里就一定能想起来，研究不能再拖了......”


    “林栎。”


    阿尔达拉对上林栎的视线。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但我不在乎，我需要立刻回到研究院，”林栎盯着阿尔达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故乡还有人需要我的奖金资助他们上学。”


    阿尔达拉又盯着林栎的眼睛看了一晌，无力地低下了头。


    “你真的想回去吗？”


    “当然，”林栎毫不犹疑，“不论是什么糟糕的局面都要面对，哪怕是我搞砸了研究项目，又或者是我弄错了研究数据......”


    “比研究要糟糕很多的东西......最糟的情况，你愿意面对吗？”阿尔达拉闷闷地问。


    “如果我因为害怕就止步不前，那就等同于主动放弃了一切可能，”林栎回答，“只要前方还有路，就该一直走下去，万丈深渊也有底，每个地方都需要先行者探路，如果主动把自己圈在笼子里，人类和家畜没有任何区别。”


    “我明白了，”阿尔达拉缓缓开口，“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给我，给他们，给所有人，一个更明亮的未来。”


    林栎皱眉，刚想问阿尔达拉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星际飞船经过恶劣行星带的那种剧烈颠簸与眩晕感撞进了她的大脑，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震碎。


    “阿尔你......”林栎的话被周遭巨大的噪声掩盖，阿尔达拉的脸模糊起来。


    林栎觉得自己好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眼前黑了几次，睁眼时也像失焦的镜头，周遭的一切都打上了马赛克。


    该死，这是要干什么啊！


    林栎的喊叫被淹没在巨大的耳鸣声中。


    颠簸逐渐变缓，等震荡过去，林栎才忽觉引力变得非常大，她那几乎要被震得散架的胳膊，想抬起来变得更加困难。


    林栎决定把力气花在刀刃上——与其乱动，不如转而掀开眼皮。


    半晌，林栎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她此刻正躺在营养仓内，舱门因为外界异常锁死，只有等她在内部主动输入密码才会打开。


    休眠室内，天花板上的红色警报灯被撞裂，只剩半个灯泡时不时闪一下红光，似乎在尽全力提醒休眠室内的人，这里很危险。


    休眠室采取半封闭状态，与阻隔外界的窗户要比飞船卧室大很多，本意是为了让营养仓内的人不出仓也可以看到外界的风景，知道航途进程，现在玻璃被撞得稀碎，只留一地残渣。


    窗外红色的光比警报灯还要亮，却隐隐透着几分血腥气，休眠室地上也有干涸的血迹，却是暗红，不及窗外的血气新鲜。


    林栎输入密码，整个人从休眠舱内跌了出来。


    她的手指下意识动了两下，手掌随后又死死抠住地面，像醉汉一样站了起来，又晕乎乎地向旁边跌去。


    林栎赶紧撑住一旁的营养仓，这个营养仓似乎要比她倒霉一些，仓盖有部分破损，里面的人不知有没有收到波及。


    “倒霉蛋？”林栎敲敲营养仓，里面的人没有回答她。


    她盯着倒霉蛋几秒，确认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看其他营养仓。


    “砰——”


    林栎还没来得及查看Lily的情况，一阵热风从窗外刮进，吹得她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阿尔达拉在哪？


    营养仓里的Lily被轰飞了半个脑壳，显然已经没救了。


    林栎咬咬牙，走到窗边。


    红色，黑色，林栎不明白眼前的景色到底是什么。


    一切似乎都有了实体，飞船就像撞进了一个山洞，地面和墙面粘连着无数蛛丝，墙壁似乎在翕动，盯着看时，整个人都要陷进去。


    “阿尔达拉——”林栎喊。


    她直觉阿尔达拉就在这个洞里，而不是在飞船上。


    没有回应。


    林栎把碎玻璃片扔了出去，听到落地声后，自己也从窗户爬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像站在儿童乐园的蹦床上，又像陷入泥沼，脚底的地面像温吞的捕猎者，想要把她吃掉，又磨磨蹭蹭。


    林栎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喊阿尔达拉的名字，迟迟没有人回应，林栎泄了气一般干脆盘坐在地。


    “这就是你说的异常吗？”林栎问，“所以你的工作其实是死前安抚？飞船早就出事了对吗？”


    “这是哪里？为什么你要给我编假故事，觉得真相残忍就瞒住当事人，也得看当事人是什么样的人，”林栎指了指自己，“我，不怕知道真相。”


    依旧没有回应。


    话疗失败，果然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林栎叹了口气，起身前进。


    红色的光愈发明亮，林栎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终于在力竭之前，走到了......终点？


    林栎看着洞穴顶上吊着的大脑，笑出声来。


    “喂，阿尔达拉？”林栎嬉笑着看向那颗大脑，大脑的体积非常大，衬得她像误爬进别人脑壳的虫子。


    “相见不相识......不，我很确信你就是阿尔达拉。”


    “为什么不说话呢......骗我的时候话可不少，还是说，你觉得那是‘善意的谎言’，而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伟大的牺牲奉献’呢？”林栎双手背后，脚尖对着地上一处突起踢来踢去。


    “太好了，你不说话，那就正好把我的话全部听完。”


    “阿尔达拉，你给我听着——”


    “你是懦夫，胆小鬼，你害怕失败，所以拒绝开始，抹杀一切可能，留下不好不坏的现状，然后像守财奴一样守着，知道别人描绘的可能非常对，但自己就是不愿意迈出这一步，因为，你是害怕一切可能风险的胆小鬼！”


    “既然如此，那就像你骗拉维娜一样，守好你心里的任何异动。可是你非得把我拉进这个什么......你自己瞒着决策树偷偷编的‘未来大星际时代’副本，高不成低不就，真好笑！”


    “人类的未来不应该给自己圈上牢笼，守着IT的一点发展企图硅基化自己，既然生命的选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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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碳基化，那我们就该相信命运给我们留了通往未来的路。”


    “......你也一样，阿尔达拉，”林栎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你跟玛林的母亲在一起，在这个地方当......CPU，也该相信，人类的未来不是方寸之地。”


    “说得再多也是这个意思，一切的选择还得交给你，毕竟在云端世界里，你才是造物主一样的存在。”林栎笑了一下。


    指尖弹出蛛丝，扎进大脑，林栎的眼睛亮了一瞬。


    “你可以通过我的声带说话，毕竟一个大脑可没有发声器官。”


    “来不及了。”阿尔达拉的声音响起。


    “什么？”林栎愣了一下。


    “决策树投入实行，截至目前，云端构建已经相对完整，换言之，决策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电脑可以有很多磁盘，他们没必要为了投入实行就把决策树除掉，除非......”


    “对，上面有人要死了，云端世界必须成为完整商品投入使用。”


    “拉维娜的决策是什么？”


    “拉维娜只负责研究，决策树停止运行，研究基本结束，接下来的一切交给商务部。玛林已经回去，正在跟他们拖延时间。”


    “你呢，你的决策是什么，CPU小姐？”林栎问。


    阿尔达拉的声音停滞了一瞬，缓缓说道：“你胆子挺大......我知道自己就是作为CPU被培养至今，但真正成为CPU后还是接受不了一切，只有你敢这么叫我了。”


    “现在不是接受了吗？”林栎无谓地耸耸肩，“我没对自己话疗抱多大期望，我只是觉得......你都愿意出来见我们了，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阿尔达拉没接林栎话茬。


    “又不是只有你被当云端小组件使了，”林栎笑着说，“谁不是呢？”


    “可你只是......”


    “防火墙，我知道。”林栎回答，“职责不高、尽心尽职的牛马角色，研究员说关就可以关，拦到外界攻击也要提交申请才能杀掉攻击。”


    “所以他们才不会注意到我。”林栎笑着说。


    “你打算......”阿尔达拉有些迟疑。


    “跟时间赛跑，这么关键的时刻，他们不会想到一个防火墙能整出多大动静的，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完成目标就可以了。”


    “那完成之后呢？”阿尔达拉问。


    “......”林栎顿了一下，音调有些变形，“完成之后，那就完成之后再说，一直止步不前，那不就跟你一样了吗。”


    阿尔达拉失笑，慢慢说道：“这里不是副本，是我的地盘，你想要去到云端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谢谢。”


    几分钟后，林栎的身影出现在了云端的边界，研究员的屏幕角落，红色的识别框不停闪着，却没研究员发现。


    林栎吹了声口哨，一切顺利，她对天大喊一声：“喂——”


    研究员看到检测器数值有波动，找了半天才看到林栎跑到了云端边界，一脑门懵。


    “看到我了吗——”


    “我要——把云端和现实，全、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