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裕出关当日，江李和洛施被分在同一处护阵。


    披风上面的灵兔毛软得江李恨不得一头倒下去，将整个人窝在里面。


    师父不知道何时从里面出来，弟子们只得严阵以待。


    “今日之后，或许能睡个好觉。”


    江李闻言看向说话人。


    只见洛施背手望天，一脸惆怅。


    不知道说些什么，江李只能干巴巴接上一句：“嗯。”


    这个字不知道戳中了洛施哪个笑穴，竟然笑了个没完。


    江李低下头并不想知道缘故，只是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去？”


    这个问题江李憋在心里好久了。


    她对此人的情感没来由的复杂。说是忌惮倒也没那么夸张，说是芳心暗许她又确实对洛施有所防备，并非信任，但是玉山都信任他了，江李也没有理由和她对着干。


    青元派内只有两样或许对他有着吸引力。


    一是寒元洞，二是玉山。


    然而先前她亲耳听到他与云麓宗的立场并不完全一致。


    良善的印象在江李心中加重了些。


    等了半天，洛施也没有给出刚刚问题的答案，江李疑惑地看向他。


    洛施神情复杂，抿着唇似在思索。


    待到江李又快要睡过去，洛施才缓缓开口：“就是不想。”


    “什么？”


    “呆在这里比回去要畅快多了。”洛施向她扬起标志性的笑。


    或许大家族都有些难言之隐。


    江李似懂非懂点头。


    太阳从下面升了上来，江李感到自己脸颊的温度也在渐渐上升。


    弟子们竟然已经在寒元洞附近站了一上午。


    江李心里不由得打起鼓。


    现在弟子们全都在山顶，那坏人若要趁她们不在想要对门派内的其他地方乘虚而入岂不是十分简单？


    江李自然不知道下面有没有什么部署，只能问向身旁的洛施。


    “早就布下禁制。”


    六个字的回答，干净利落。


    不知道的该以为他洛施才是青元派正头弟子！


    她江李只是个借宿的！


    她撇撇嘴，心中腹诽。


    寒元洞乍现金光。


    玉山和谭棋将备好的大氅双手奉上。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金光中伸出来，拽住大氅的一角用力揪进去。


    师父要出来了！


    江李跺跺站得发麻的脚，准备随时抵御坏人侵袭。


    但从师父完全从洞中走出来，再到封闭洞口，周围竟再没有其他异样。


    “这次真的只是为了接师父吗？”江李小声弯腰向洛施发问。


    洛施也模仿江李的动作向她解释：“当然不是。”


    果然如她所料，这次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不过他脸靠的有些近了。


    秀气的鼻尖微红，喘息之间皮肤附近凝成浅浅淡淡的白雾，一开口，雾就散了。


    想到这里江李直了直腰。


    看到身边人突然精神起来的样子，洛施失笑：“你还真是有活力，从前在家里是不是可以到处玩？”


    “这是什么话？”第一反应是他在讽刺她没受到过夫子的教诲，没读过私塾。


    洛施也没关注江李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我还没尝试在麦田里撒欢，第一次看到麦田就是这次出来路过看到的，也没能真正踩在田地里摸一摸。”


    “我也没见过麦田，我家村子是渔村。”


    “我也没吃过糖人，不过在话本子里看过。”


    怎么又说到糖人？


    江李扭头仔细观察洛施的表情，想从其中看出什么。


    可是洛施依旧一边摆出可惜的神情，一边报着自己没尝试过的菜名。


    就在江李想要一脚踢醒面前这个正在自怜的男人之时，谭裕正式出关了！


    一段日子不见光，谭裕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他身形更加清瘦。江李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女苑的晾衣杆。


    也是细细一条，骨节分明。


    玉山和谭棋一左一右支撑着谭裕。


    这段时日的闭关当真能让师父修为大涨？


    江李瞧着前面人陷入沉思。


    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始终用余光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玉山走在江李正前面，一手搀扶着谭裕，另一只手搭在身侧的剑柄处。


    见状江李也提前将符纸从怀中取出一部分塞在腰间的小袋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从阶梯上下来终于走上平地，江李眼神不自觉向枯木的位置瞟。


    这一刻却被洛施捕捉：“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江李转头看他：“关注我做什么？好好看路！”


    洛施毫不在意地笑笑，抛出一句：“知道吗？你每次心虚的时候特别喜欢反问。”


    刚想问“关你什么事”，江李突然反应过来这种说法会正中他下怀，于是换了个说法：“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护送我师父，而不是盘问我。”


    玉山听到她们二人之间的拌嘴，扭过头警示。


    见状洛施也不能再说什么。


    奇怪的是玉山并没有继续向前。


    她说自己有东西掉了，并嘱咐江李顶替自己的位置，便要转身回去。


    谭裕却在此时紧紧握住了玉山的手腕：“你去哪？”


    玉山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我的东西掉在路上了。”


    听到这句的谭裕依旧没有松手，江李也明显感觉到氛围有些奇怪。


    她也不知道事态为何会这样进展，于是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洛施。


    洛施此时已经将剑从剑鞘中取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风林和陌心也停下来，二人伸出手挡在最前面。


    连往日里最为事不关己的谭棋此时亦是一脸凝重。


    即使再迟顿，江李也反应过来了。


    这个“玉山”有问题。


    “玉山”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定定看着谭裕的眼睛。


    二人对视良久，终于失了耐心，“玉山”想要用力抽回手却不能如愿。


    “师父有其他的事吗？”这话说的有些没有底气。


    谭裕摇摇头没有说话，随后她们二人周身被黄沙围住。


    那一瞬间江李也被黄沙迷了眼，再次看清环境时，路中间只剩下对峙中的二人。


    其他弟子以及洛施都被挡在黄沙外。


    与此同时，从上空铺下一张大网将二人牢牢困住。


    那大网并非由丝线织就，而是类似玄铁的东西经锻造后拉成长线形状，线与线之间再由同材质的铁环固定。


    江李在藏书阁中的典籍中看过相关介绍，这种东西最初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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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捕妖兽而制。


    此时此刻，这张大网正将谭裕和玉山牢牢困住。


    即使这样，谭裕也没有松开手。


    “师父，你这是何意？”


    “谭裕”掐了一诀，立刻化为女子身形。


    江李揉了揉眼，对面前的一幕十分震撼。


    从寒元洞出关的竟然是师姐？


    “愣着干嘛？”洛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江李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上前。


    江李、洛施、谭棋、陌心四人各守一角，风林则执剑直至假“玉山”。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只是深深望了眼玉山，并不张嘴。


    玉山加重手上的力度，那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被捏住的并不是他的手腕。


    “既然你不说，那我们只能把你扔下山了。”玉山威胁他道。


    “首先声明一点，”那人慢悠悠用男声开口：“我并非惧怕你们，只是看你们实在是蠢。”


    陌心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激动：“原来就是你！”


    可那人也只是笑笑，并没有理会陌心。


    用玉山的脸，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江李看着就来气，想下个定身符却因为铁网隔住无法施展。


    “我早就警告过他们，不要轻信他人。或许他们也听进去了一些，不过对自身丑陋之处的掩盖意图以及对奇宝绝学的渴望足够让他们忽视这些。”


    玉山向来不喜欢听这些虚头八脑的，施法加大了铁网的下压力度。


    女子自身骨骼较男子柔软，加之反应较快，在铁网收缩时立刻蹲下减小自己的占地。而那人还在畅快地演讲，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压住，动弹不得。


    看着两个玉山姿态各异，江李咽了咽口水：“师姐也被关住，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是用传音说的，怕那人听到。


    下一瞬，那人果然开口询问道：“你以身入局，可真的能摆脱我逃出来吗？”


    玉山眯了眯眼：“我出不出得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被困住。”


    “果然是正道修士，以身入局奉献自我，可歌可泣！”


    假冒者瞬间作出癫狂大笑之状。


    脸颊边缘因大开大合的表情皱得能看出伪装的痕迹，原本利落的发髻也凌乱不堪，难看得很。


    四角的人皆严阵以待，怕他暴起。


    然而那人没发疯多久便安静下来。


    洛施刚刚在那人讲话时悄悄施法，此时封道阵已成。


    “果然是云麓宗得意弟子。”那人轻蔑地看向洛施：“耍的人团团转啊。”


    洛施则依旧保持着如沐春风的表情：“我，只信正道！”


    “哈哈哈！”那人笑声清脆，又充满讽刺：“正道？上一个信正道的已经死了！”


    没有指名道姓，在场的众人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赵玉明。


    那人继续说奇怪的话：“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结局……”


    同在铁网下的玉山正用及其复杂的眼神看那人，江李从她皱起的眉头中大概能猜到。


    玉山想私下细细盘问那人关于玉明师兄的事情。


    对抗的氛围显而易见并不适合谈论道义与良心。


    立场，是冲突的核心。


    她们青元派与其他十七门派的站位，早在赵玉明颅骨被刺穿的瞬间便以分立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