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公子？”


    桑剑归闻言身形微顿，回头的瞬间扯到了腹部的伤口，他忍不住轻“嘶”一声。


    “…公主？”江媣注意到他腰腹、腿上的伤痕血流不止，整个人狼狈至极。


    桑剑归微微垂眼，雕纹银面沾了朱红，更显鬼魅之态，他的声音较平时明显虚弱许多，但语气里的锐利不减。


    “抱歉，在下并不知公主和路卫帅在此，方才无意遭受熊的袭击，迫不得已才失手将其杀死。若是叨扰了二位，在下实在罪该万死。”


    说罢，桑剑归也不等他们作何反应直接站起身，只在起身时不易察觉地蹙了眉。


    他轻车熟路地架起棕熊，将其抬到车上，正准备拉车离开。


    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将他叫住，仔细听来竟还有几分淡笑的意味。


    “路卫帅有何贵干？”桑剑归掀起单薄的眼皮，瞳仁里的冷色和疏远不似作假。


    “桑掌柜倒是多变。”路璟淮嘴角扬起，眉眼却不动，望着他的眸子里斥满了疑色。


    这下轮到桑剑归皱眉：“我们见过？”


    路璟淮没有回答，桑剑归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想出来。


    他想若不是面上佩了面具，恐怕脸上的不耐和猜忌几乎要溢出来。


    等等，面具…？


    他倏忽反应过来，路璟淮见状只淡淡扯起笑容，语气是少有的夸奖：“桑掌柜好反应。”


    桑剑归总感觉路璟淮说的不是好话，但面上不显，略微调整了语气，同样回应道：“多谢。”


    “卫帅要是没事，在下就不多叨扰了。”桑剑归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且慢。”桑剑归抬眸，内心猛地一跳，“我记得桑掌柜曾说少时家中贫寒，后有幸得贵人相助，才免于困苦。”


    桑剑归着实摸不透路璟淮的用意，他只知道这个人不好糊弄，诡诈得很。


    "且不论习武，光是杀死这头熊就不是常人所能达及。要么是天生异禀，要么是自小熟络，懂得如何处理应对熊的袭击。"路璟淮话锋一转，嘴角笑意全无，眉眼流露出一丝杀意，“那么……”


    “桑掌柜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桑剑归全身僵住。


    要先前他尚觉得路璟淮只是难糊弄，是个难缠之人。现在他认为并不是难缠，而是路璟淮这个人本身就太过敏锐，一种超乎常人的感知。


    桑剑归有种预感，要是今日这个回答不能令他满意，可能下一秒就被面前人腰间的长剑自上而下劈开。


    路璟淮挑了挑眉，明显是起了兴致。桑剑归望着他总感觉他身上有股莫名的兴奋感，正与他表面伪装的温和背道而驰，距离愈来愈远。


    就在桑剑归思忖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一只毛色极其漂亮的辉蓝细尾鹩莺绕过丛丛树林径直飞在桑剑归的肩上，亲昵地贴了贴桑剑归的脖颈。


    犹如镶嵌了细碎的蓝宝石般夺目诱人。


    其身后跟着一名大宫女和十余位侍卫，侍卫手中个个握着长戟。


    江媣看了一眼来人，眼神有些惊讶，不由开口问：“张嬷嬷？”


    张嬷嬷“诶”了一声，瞧见江媣身旁的路璟淮时，眉眼笑得更慈爱了：“卫帅也在呢？”


    紧接着，她又开口，眼神有意无意朝桑剑归看去：“长公主得知桑公子有难，特地吩咐奴婢带人协助桑公子。”


    说着她摆了摆手，似是意有所指：“想不到结束后桑公子竟留在原地歇息，奴婢也一时没发觉，这不回来寻桑公子了。”


    张嬷嬷这么一通解释，桑剑归还愣在原地，直到她轻声咳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随即配合道。


    “嬷嬷，在下并非有意拖延……劳烦嬷嬷多走一趟了。”


    张嬷嬷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味满意，转头对江媣道：“二公主，奴婢就先退下了。”


    说罢她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扶住那辆载熊的车，带上桑剑归走向了另一处亭院。


    那亭院之中，隐约坐着一位气质端庄的女子，正遥遥与他们相望。


    ……


    两日后便是回京的日子，在各家贵女坐上马车时，一个陌生高马尾少年也窜进了一辆庞大的马车。


    江媣恰好撩开丝帘，只一道银光闯进她的余光，正当她偏头寻此人影，一道清冽的嗓音就将她拉回，紧接着温热的身躯也覆上而来。


    一缕额前碎发撩动了她的心弦，竟有些痒……


    她忙收回手，窗外的日光消失在车厢内，也使外界隔绝了车厢内二人接下来的动作。


    “媣媣……”自从上次江媣主动吻了他，路璟淮这两日时不时就缠着她，仿佛那个轻柔的吻不止吻住了当时的路璟淮，也吻断了一直克制隐忍的路璟淮。


    江媣想不明白，路璟淮怎么能这么粘人？


    和平日完全不是一个样。


    思及至此，江媣默默叹气，只好侧着头对上路璟淮满是她的桃花眸，亲上去。


    江媣并不擅接吻，好几次喘不上气，几乎每次都被他抵在厢壁上。


    “阿璟…别……”江媣的眼眸阖着，只蛾睫微微轻颤，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扑闪得不行。


    路璟淮的声音有些沙哑，一手撑在厢壁上，一手揽过她细软的腰肢：“我教你，来，抱住我。”


    江媣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整个身子几乎是贴在他身上，路璟淮眼底很快划过一丝笑意。


    “第二步。”路璟淮湿热的鼻息打在她耳畔处，他低头轻吻住耳垂，酥麻的触感遍及全身，江媣莫名一颤。


    “张嘴，媣媣。”


    半个时辰后，马车已经行进京城，小巷里的哟呵声止不住传入车厢。


    江媣靠在路璟淮的肩上小眯一会儿，柔软乌黑的青丝散落在他玄金的衣襟处，与玄衣纠缠在一起，暖阳洒落，勾勒出点点模糊的色彩。


    路璟淮微蜷的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细腻的脸颊，面前的人倏忽睁开眸子，亮晶晶的，俨似有万千繁星在这一刻尽数洒落于她的眼眸。


    “醒了？”


    江媣凑到他耳畔，悄眯眯道：“其实没睡着，只是想……”


    多赖一会儿。


    江媣没把话说完，但她知道路璟淮一定明白，他就是这样的，总能知道你所有未曾脱出口的话。


    路璟淮勾唇笑了笑，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动作继续把她揽在怀里，低头碰了碰江媣：“要不要继续？”


    “要。”


    江媣窝在他温暖有力的怀里，阖上眸子的片刻难得希望这样的日子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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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慢到一生都是这样。


    六月初二，帝王寿宴。


    自皇上昏迷日起，朝臣已有近两个月未曾见过皇上。


    因此，他们齐刷刷穿上朝服，满怀期待地踏上大殿。关于这两个月，有太多要向皇上提议了，要不是路璟淮和柳长青拦着，他们可不得踏平乾清宫的大门。


    光是幕鎏长公主担监国一职，就有的讲了。如今皇上病重，随便挑个皇子亲王执政便是，再不济选个宗室子弟也行得通。


    论到宗室亲王，他们不由得沉默下来。


    反正不能是女人执政，世上哪有女人当政的道理？简直胡闹！


    可当他们真正抬头看到皇上惨白的面容时，纷纷止住了声。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同时，他们心里也响起了一个不敢相信的声音。


    皇上不会要驾崩了吧？！


    呸呸呸，不可能！他们这么想着，不约而同敲了敲食案，然后面面相觑。


    “众爱卿是怎得了，菜品不合胃口？”皇上低沉的声音自龙椅上袭来，虽语气透着虚弱，但开口令人忍不住下跪的冲动依在。


    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容不得任何人忤逆的天子。


    群臣匆忙摇头拂汗，只敢道一句“甚好”。


    皇上不欲多言，夹起李公公放入碗中的菜送入口中，等来的不是菜肴的美味，而是腥腥的，热热的血。


    “咳咳咳、咳咳咳！”皇上突然的吐血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路璟淮率先走到皇上身边就被皇上抬手止住脚步，身边的李公公“噗通”一声跪下，全身颤抖。


    “请陛下明察！”


    皇上接过江媣递来的浅绿手绢，慢慢擦净了手才开口。


    “起来罢，朕没疑心你。”


    李公公这才悠悠起身，恍如做了个虚无的梦。


    皇上掀起眼皮，淡淡看了眼路璟淮，道：“朕的身子朕明白，无碍。”


    说着他无奈扯了扯嘴角，方才惨白的脸庞因咳嗽而变得红润，竟一时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


    皇上到底是她的至亲，江媣的心还是有些揪起来。她瞥了眼桌上的菜肴，多是鱼肉，并不适合病中之人食用。


    只有远边的位置，有一锅米粥，等江媣走过去一看，已经凉透了。


    她停顿了片刻，最后看了眼皇上，转身朝小厨房走去。


    而龙位上的皇上此时依旧夹着那道令他吐血不止的菜，一口又一口，好似感知不到胃里的翻江倒海。


    在第三口时，皇上进食的手被路璟淮按住了。


    皇上一顿，微微侧头，冷淡的眼神扫过路璟淮的手，再至脸。他沉声，似有不悦：“路爱卿此举何意？难不成管到了朕头上？”


    “臣不敢。”路璟淮躬手，“陛下不该这般不爱惜龙体，现今的天下需要陛下。”


    “请陛下保重龙体。”


    “请陛下保重龙体！”


    “请陛下保重龙体！”


    待皇上抬眼，大殿已经跪倒一片，有幕鎏长公主、有路璟淮、有……许许多多的大臣。


    他深深看了他们许久，没有作声。


    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这片寂静。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