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惩戒
作品:《杳杳玄音》 周暄只简单擦拭了身子,换上内侍送来的干净玄衣,他知晓陛下在等他回话,顾不得弄干头发便束好发冠。
景仁帝一张脸沉得像要滴下水来。
待周暄进到屋中,吴公公便识趣地关门退出去。
屋中瞬间暗下里,只余点点烛光映在人的面庞,却也照不出人心。
周暄径直跪下:“请陛下恕罪。”
景仁帝瞳孔幽深,辨不出情绪:“何罪之有?”
“怀瑾不计后果鲁莽行事,既有损长宁郡主名节,也失了为人臣子的冷静。”
“啪”的一声,青瓷盏擦着他的额头碎裂在地上,皇帝震怒:“你也知晓行事鲁莽,怀瑾啊怀瑾,那么多人,怎么就你第一个跳出去了?”
那可是皇帝想留给自家儿子的儿媳妇,如今名节有损,牵扯的还是本来就心中有刺的臣子,岂是一两句请罪就能抵消的。
“你当真没认出那是长宁?”
面对帝王的猜忌,周暄抿着嘴唇,并不否认:“臣认出了。”
他抬起头,露出深邃的黑瞳:“可臣还是跳了。比起流言,臣更在意长宁郡主的安危,因为臣知道,她关系重大。”
帝王直视他的眼睛,并未流露出一丝心慌。
“人是怎么掉下去的,你可瞧见?”
好端端的怎会无故落水,难不成百瑶还有其他心思?
“臣并未看见。”周暄垂首敛目。
他也确实并未来得及去查清。
“待今日过后,你便留在府中,静心几日,手中事务交予萧临羡即可。”
说是禁足几日,可只要帝王不开口,便是要一直禁下去。
周暄眼睫低垂,伏下身去,额头触地:“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随侍在帝王身边五年,周暄早就有某日突然失宠的预想,因此他并没有突然的沮丧失落。
只是在外人眼中,他周身的气息更冷了。
他走过的路,所有人都退避三舍,比之以往更甚。
要说从前是不敢接近,此后便是不屑接近。
世道就是如此,一个不受宠的落寞王府世子,失了帝心,将来可想而知。
季希音想不到周暄救她的后果如此严重,就如同她没想到梳洗完毕,她便接到皇后口谕,要求她暂留在房中。
门口留守的宫女趁着她沐浴时,早已换成了羽林卫。
她抬手拦下想要往外硬闯的画扇,微微摇头,冲门口的羽林卫莞尔一笑:“敢问两个小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羽林卫都选自身家清白的青年子弟,季希音这段日子在宫中又养的气色极好,刚刚沐浴过的她周身都散着淡淡幽香。
门口的毛头小子互相打着眼色,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谨慎回道:“回禀郡主,好像又有贵人出事了,您还是待在屋中安全些。”
季希音心中一紧,追问道:“可知是谁?”
那人看看同伴,咬牙摇头:“属下不知。”
见问不出什么,季希音只得退回屋内。
画扇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捧在手心,热气氤氲了她的双眼。
“郡主,我们就在这等着吗?”
“外面情况不明,更何况是娘娘的口谕,我相信娘娘不会害我。”
装乖扮亲那么久,皇后心中总该有几分好感,不至于因她在众人面前失了格便严厉处罚她。
“坐会吧,干着急也没用。”
既来之则安之,季希音淡定端坐,反倒是画扇闲不住,一会趴门口看看,一会又琢磨可不可以从后窗逃出去。
枯坐两刻钟后,季希音有些心烦意乱不说,还连连打喷嚏,估摸着是落水受了风寒。
门外此时传来声响,一名宫女和门口的守卫在说话。
画扇瞬间闪身贴过去听:“郡主,好像是来给您看病的。”
宫女推开房门,垂首行礼道:“奴婢奉娘娘之命,带太医来给郡主诊治,切莫落下病根。”
来的宫女季希音见过,确实是皇后殿内的一名二等宫女,她记得叫翠羽。
“有劳翠羽姑娘。”
宫里的太医季希音没见过几位,这位太医有些年轻,估摸三四十岁,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眉眼。
画扇在她腕间垫了帕子,任太医把脉,又
片刻后,太医斟酌道:“郡主脉象浮而紧,此乃风寒外侵,当以散寒为主。幸好郡主本就身体康健,微臣开几副药,休养几日便可。”
“有劳太医。”
太医当场写下药方交予翠羽,翠羽淡淡道:“郡主在此稍等,奴婢煎好药给您送来。”
画扇热情地贴过去拉翠羽的手,递过去一个荷包:“怎敢劳烦姐姐,更何况娘娘那边还需要你呢,待药抓来了,我去煎就成。”
翠羽在皇后宫中也是有头脸的,平日活计清闲,像洒扫煎药的活计自有三等宫女干,更何况季希音也不是皇后。
之前她们这些宫女还会猜测,季希音会一跃枝头变凤凰,可今日之事一过,长宁郡主还能不能留在宫里还未可知。
翠羽假做推脱:“妹妹说笑了,娘娘的吩咐,我岂敢不当回事。”
画扇人精,瞬间脱下腕间前些日子新买的银镯子塞到翠羽手中。
“姐姐辛苦,不妨寻处安静地休息片刻,再去当差不迟。”
翠羽假装推辞不过,扭捏着接了镯子,嘱咐道:“那你便跟我去吧,厨房离这远些,我先让人去抓了药来。”
画扇回头冲希音眨眨眼,跟着混出去了。
门口的羽林卫接到的吩咐是守着郡主,她的丫鬟出门并不违背上头旨意,也就没管。
季希音坐了一会觉得头疼欲裂,便爬上屋中软榻歇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画扇端着药返回。
“郡主,醒醒。”画扇回来见人睡着,唤了几声也没反应,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她惊呼:“糟了,郡主发烧了。”
季希音迷迷糊糊醒来,由画扇半扶着喝了药汁。
苦药进口,她清醒几分:“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郡主,我盛了些清粥,您用些好得快。”
季希音用过粥食,身上有了力气:“你可探听到什么?”
画扇抿抿唇,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
季希音看她神色不对,支起身子追问:“究竟发生何事?你瞒着我也无用。”
“郡主莫急,不是大事,只是……奴婢听说,世子被陛下夺权了。”
季希音心里咯噔一下,夺权?难道是因为救她?
她急切道:“那他人呢?现下可好?”
“人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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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端端要参加宴席呢,只是您也知晓,像这等消息传得最快,现下怕是人尽皆知了。”
周暄虽得了陛下禁足的口谕,但陛下也是要面子的,并没有将人当场赶回去。
因此周暄还得顶着所有人莫名的眼光坐在人群中。
天圣节的宴席主打与民同乐,设在设在与金鳞池相隔不远的琼林苑。
琼林苑占地数千亩,几百年时间皆为皇家园林。此次宴席,特地开辟了外苑的数百亩宽阔广场,支起三百桌流水席,供百姓享用。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混进来的,门口自有威严的兵将把守,人人都得搜身检查方可入内。
待景仁帝从外苑巡视一圈回来,内苑殿宇内,已是歌舞升平。
“陛下到!”
“臣等恭祝皇上福寿安康,愿我朝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在诸多大臣的恭贺声中,景仁帝与祝皇后携手登上主位。
“诸爱卿免礼!”景仁帝面露愉悦之色,“今日宴席不讲究虚礼,诸位随意。”
大家都识趣地略过早间发生的事,林相和顾相一左一右,一同起身拱手道。
顾相:“臣愿陛下寿与天齐,国运昌隆。”
林相:“臣愿陛下圣体康泰,国运恒昌。”
两人斗了大半辈子,林相本以为顾相退隐,不再有对手,谁知这老家伙又杀回来了!
惺惺相惜的两人连祝词都差不多,林相心里一梗,有些难受。
“两位爱卿有心了。”景仁帝忽略他们的眉眼官司,笑着挥手。
一番君臣客套后,喝过三杯敬词酒,皇后便离席前往后院官眷处。
皇后不在,暂由陆贵妃主持。
陆贵妃听着下面贵妇们的阿谀奉承、追捧赞扬,面上维持着张扬又不失分寸的笑容。
她云鬓高绾,两侧斜插的十二赤凤金簪缀着瑟瑟流苏,随着她的行动簌簌相击,保养得宜的素手戴着镂空缠枝莲纹护甲,看着场中的歌舞,轻轻敲击酒杯。
陆贵妃凤眸环视场中一圈,微微皱起眉头,她挥手招来兰锦:“去问问镇南侯夫人,为何今日不见昭然。”
片刻后,兰锦来回复:“禀娘娘,侯夫人说了,静姝郡主久病多日,怕过了病气给您。”
“当我不知晓她的手段吗?半个多月前就宣称病了,本宫派去看望的太医也全被挡了回来,如今日这般盛事,以昭然的性子,就算拖着病体也会盛装而来。”
“那……奴婢该如何做?”
陆贵妃冷笑一声,示意兰锦靠近。
“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娘娘放心,一切妥当。”
之后,兰锦趁没人注意离席而去。
一刻钟后,陆贵妃还没享受够奉承,皇后便回来了。
她只得不情不愿回了自己的凤座,坐在皇后右下首。
皇后:“有劳诸位久待。”
“娘娘辛劳,我们等待片刻又何妨?”
“多日不见,娘娘依旧年轻如初啊!”
下面的贵妇们又换着法子哄皇后,陆贵妃见状嗤之以鼻。
酒过三巡,众人尝过佳肴,气氛正酣,忽地有人跌跌闯入殿中,大声疾呼:“皇后娘娘,不好了,长宁郡主,她……她私会男子苟且被人当场撞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