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隐，你……你竟然没死！”


    还不等渡厄降下，苏青羽就从剑上掠下，奔至姜道隐面前。


    “嗯，我命大。”姜道隐朝她走过去，刚到面前，苏青羽一巴掌打来，她一时措手不及，被打中肩头，踉跄后退两步才站稳，肩头一痛，她怒道，“你疯了？”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些露面？让我找你这么久，该死！”苏青羽两眼通红，怒视姜道隐。


    姜道隐闻言一怔，她这才发现，苏青羽一身锦衣都破了，两颊被风吹得通红，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冻得发紫。


    她平白无故地挨了苏青羽一掌，本来心中有气，但看她这副模样，想到她把大氅给了自己，就只有一身不御寒的单衣，还得担惊受怕，在这能把人冻死的凌霜山脉里四处寻找自己，显然也是吃尽了苦头。


    姜道隐没了脾气，不跟她较真，便只是揉了揉肩头，道：“那我下次直接死外面吧。”


    “下次？再有下次，我便直接一掌打死你。”苏青羽冷哼一声，却又偷眼看她，表情颇不自然道，“受我一掌，又要不了你的命。”


    “……那我还你一掌试试？”


    两人说话间，已跃上渡厄，苏青羽见姜道隐身法轻灵了许多，十分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张口想问，又拉不下脸，姜道隐乐得装傻，偏过头只当没看见。


    这一场变故，已经耽误了两个多时辰，此时已是丑时，天色昏暗，月明星稀，两人继续御剑飞行，飞了小半刻钟，苏青羽才强打精神开口。


    “我在附近找了你两个多时辰，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还有，你有没有见到……后来有个藏月境界的高手追杀那龙兽车，在凌霜山脉里使用移山唤海术？”


    姜道隐看她神色紧张，忍不住打趣道：“怕什么？这千里高空，还能有人偷听？”


    何况那人，已经死了。


    苏青羽怒视她一眼，姜道隐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经历，她也看到了那人搬山移海的那一幕，只是躲在远处，才没有被卷入，只是找地方躲了起来，直到苏青羽用法宝找到她。


    她不想牵连苏青羽，便没有说出她和白衣人遭遇之事。当时白衣人玉化后她离开，便发现周围有结界，在结界中，白衣人和那藏月境的决斗虽然搅得天翻地覆，但以苏青羽的境界，应该也不会察觉。


    果然，苏青羽听完，不疑有他，反而松了口气，指着姜道隐的鼻子道：“若你再不知死活地去招惹藏月境，那神子亲临也救不了你。”


    那我是招惹的吗？我每次都是无辜路过啊。


    姜道隐心中叫冤，但想到方才经历的那场藏月之战，不禁心中后怕。苏青羽说得没错，仅一个修梦行之术的鬼魇就让她九死一生，若再卷入藏月境界的仇怨，她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幸好她对白衣人留的是假名，若两人今后不再相见，他应该翻遍修仙界，也找不到一个叫作“姜音”的女子吧。


    摸了摸荷包，白衣人留给她的那枚霜花便在荷包之中，隔绝了凉意，只能摸到一个微微硌手的形状。


    她忍不住想到——


    那白衣人到底是谁？


    他年纪轻轻，却气质高洁如同谪仙，哪怕杀人时也不动声色，姿态雍容，加之境界深不可测，甚至能瞬杀一个藏月境，这样的人，会是修界的无名之辈吗……


    姜道隐心中咯噔一声，一个绝无可能却又合情合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怎么这么傻？最符合白衣人身份的，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藏月境界第一人，照夜天都少主，神子姬衍啊！


    她遇到的白衣人……是神子姬衍？


    姜道隐急扣住苏青羽的肩，问道：“姬衍长什么样？快告诉我！”


    “你个卑贱之人，竟敢直呼公子大名？找死么！”苏青羽先是一惊，然后勃然大怒。


    姜道隐正要告诉她自己可能遇见了姬衍，苏青羽指尖的乾坤戒却忽地亮起光芒。


    “母亲回信了！”


    苏青羽从乾坤戒中召唤出一面造型古朴的铜镜，镜面昏黄，模糊可见镜中人影。


    “羽儿。”镜中女子和苏青羽有六七分相像，只是稍显年纪，庄严端正，神色凝重，“绝不可回照夜天都。”


    苏青羽脸上的喜悦凝住，她愣愣道：“为何？”


    镜中影像并非实时，是提前记录好后传来，苏母听不到女儿问题，却仿佛早预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顿了顿才叹道：“神子遇刺，如今生死未卜，晔都大乱，你哪怕回来，也不能如愿。”


    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姜道隐脑中嗡然作响，一阵晕眩。


    怎么可能？！


    照夜天都的神子，修界的未来之主，藏月境界第一人，竟然被人刺杀，生死不知？


    苏青羽反应更甚，对着铜镜叫道：“公子离凌日境界只有一步之遥，整个修界都罕有敌手，怎么可能遇刺？娘，你骗我！你为什么胡说！”


    可惜铜镜不能回答她的问题，镜影渐渐淡去，镜中只映出苏青羽满是泪痕的一张脸。


    “不！我不信……公子不可能有事，天女和九阂殿主一定有办法救他……对，公子不会死的。”


    姜道隐一言不发，看着苏青羽崩溃的模样，心中翻腾着更加强烈的沮丧、绝望、恐惧……和茫然。


    她唯一的路，就要这么断了吗？


    她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回到慈生斋嫁给鬼魇，做他的祭品吗？


    不……


    姜道隐脑中忽如电光一闪，她想起曲银甫生前所说——


    她要传递的信息，与神子姬衍性命攸关。


    难道就因为她没有及时把那几个字传递给神子，才招致了他的灾祸？


    难道那四个字，真的如此重要，甚至能左右未来修界之主、如今藏月第一人的性命？


    姜道隐浑身悚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硬生生地将跌坐在剑上的苏青羽拖起来。


    “不要耽误时间，继续御剑！”


    “做什么？滚开！”苏青羽满脸清泪，“公子遇刺，你聋了么？我们见不到他了，现在晔都已经乱了！你还去找死吗？”


    “神子遇刺，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苏青羽并不傻，见到姜道隐的神情，悲伤空茫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清明，“难道公子遇刺……跟你说要传递给他的消息有关？”


    “我不知道。”


    “你——”


    见苏青羽又要发怒，姜道隐继续说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要去照夜天都，不管神子是死是活，我都要亲自去看看！”


    “好。”苏青羽咬了咬唇，用力甩开姜道隐的手，站起身来，“我也去，公子不会死，我不信他死了！渡厄，疾行！”


    随着她手掐法诀，灌注全部灵力，渡厄发出凌厉的破空声，全力驶向前方。


    姜道隐有心助苏青羽御剑，但她的鬼蛊和白衣人接触后便一扫而空，如今虽然经过时间恢复，体内虫卵又孵化了数只，但是远不够操控御剑，她干脆闭目打坐，调养生息，加快孵化蛊虫。


    两人不眠不休，飞行一夜。


    这一夜发生诸多变故，两人又未曾休息，身体疲乏到了极点，但因思虑神子遇刺之事，都不愿休息，一鼓作气又飞行了数个时辰，终于在中午之前，抵达了照夜天都所在的苍衡山脉。


    苍衡山脉为中州第一山，高逾千丈，错落不一，万仞绝壁如斧劈刀削，哪怕相隔百里，都能看到山势巍峨，气势惊人。


    照夜天都便坐落于苍衡山脉最高峰。


    “那是……”待山巅绝景映入眼中，姜道隐简直说不出话了。


    只见接天连日的九龙玉柱为底，三千级汉白玉阶为梯，阶梯尽头，楼宇连云，飞檐叠嶂，廊腰缦回，大小错落，整座仙都竟立于飘渺层云间！


    “晔都十三殿分立各处，公子所在的紫极云阙，便在九阂正殿之后，是晔都十三殿中最远离人迹的一处。”苏青羽指向华美宫殿尽头。


    姜道隐顺着她所指之处望去，却根本不知道紫极云阙在何处，她只能看到诸殿均以白玉为基，琉璃作瓦，如星辰散落天穹，日光一照，金玉璀璨，耀眼生辉。


    她们穿过云层，只见道道七彩虹桥架在各殿之间，桥下瀑布垂天，飞珠溅玉，云雾之气交相氤氲，化为蓬勃灵气，滋养着这座天下第一仙都、修界第一宗门。


    “这是真正的仙境吧……”姜道隐喃喃。


    比起照夜天都来，慈生斋真就是个乡下农村，也不怪苏青羽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还骂她是乡野村妇了，一点都没错啊！这位大小姐从照夜天都来慈生斋修行，简直是参加修仙界变形计的程度啊！


    姜道隐心中念头纷杂，像是要安慰自己——


    这已不是人间之景，而神子姬衍作为照夜天都未来的主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呢？


    她还有一线希望。


    “承天门到了。”苏青羽遥指前方，不同于以往的骄纵神情，她此时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承天门是迎客的正门，也是晔都的防守之门，有一道强横的结界护持。除非贵客到来，否则承天门只开半扇，遇敌之时，则完全紧闭。承天门一闭，连藏月境也不能强闯。”


    姜道隐望向前方，只见一闪青金所铸巨门立于天地之间，远远看去，承天门高若山岳，接天连地，门身隐隐刻满咒符法文，金光耀耀，威严万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门上挂着一道道雪白的帷幔，长长垂落、被帷幔遮挡，离近了才能看清，承天门此时果然禁闭。


    这就是苏青羽母亲说的……晔都已然大乱，所以才关闭承天门，不见外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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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苏青羽的脸色唰地一白，声音陡然尖利，“承天门怎么敢挂白？只有十三殿主陨落，承天门才能挂白告示天下！”


    姜道隐闻言，心中一震。


    难道神子姬衍……已经身死道消？


    不等渡厄停稳，苏青羽就从空中踉踉跄跄跃下，奔至承天门前。


    承天门前有十名身穿纯白素服的修士，见到苏拉住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他们纷纷拔剑，指着苏青羽道：“天女吩咐，照夜天都三日内不见外客，勿要再靠近，否则刀剑无情！”


    姜道隐连忙追上来，解释道：“我们不是外客，这位是紫极云阙管事之女。我们是来拜见神子的。”


    “神子？”那修士语气一顿。


    姜道隐想从他脸上寻找跟神子有关的讯息，却见他只是不动声色，沉声问道，“紫云令呢？”


    “你听不懂人话吗？”苏青羽怒道，“我母亲是紫极云阙管事苏亦白，你竟然找我要紫云令？”


    那修士冷冷一笑，喝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凭你红口白牙，捏造一个身份，便想在此撒野，强闯照夜天都？”


    姜道隐闻言，心中暗叫不妙。


    苏青羽之前说过，紫云令是紫极云阙的通行令牌，手持紫云令，方可在照夜天都中畅通无阻。按照之前的计划，苏青羽的母亲会到承天门接应她们，也就无需紫云令，谁知路上突闻噩耗，两人措手不及，此时既无人接应也没有紫云令，在守卫看来，不就是要强闯照夜天都吗？


    “我最后说一次，速速离开，否则我们出手，你们便生死自负。”为首的修士下达最后通牒，其他修士便听令，纷纷将姜、苏两人围在其中。


    这些修士身负守卫承天门的要职，起码在踏云境界以上，甚至有可能是遮星境界，她们若跟这些人打起来，别说要闯进去，等到时候逃都逃不掉。


    “诸位别动手，我们没有恶意。”姜道隐连忙伸手去拉苏青羽，给她递眼色，示意先走，再想办法。


    谁知苏青羽脾气上来，根本不看她的眼神，更不惧眼前刀兵，指着面前的修士，提高了声气道：“一群不长眼的，我是苏亦白之女，谁敢动手？我问你们话，速速回答，承天门为何挂白？是不是晔都……有丧？”


    这是什么时候了？姑奶奶，虎落平阳也怕犬欺，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啊！姜道隐气得想抽她，却听到她最后两个字微微颤抖，终是泄露了心中情绪。


    对面几个修士显然也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情感，但无法核实两人身份，他们对视一眼，仍然挺剑刺来！


    数道剑光化为一道巨大剑影，当头向两人劈下.两人闪避不能，只能勉强用灵力抵御，但两人也就是入灵上下的境界，哪里敌得过几个踏云境联手，哪怕奋力抵御，也拦不住剑势！


    无数剑风化为利刃，在身上割出数道口子，两人左支右绌，却根本挡不住密布的剑光，仿佛被卷入了绞肉机一样，刹那间身上被冒出无数伤口。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剑气绞碎！


    姜道隐体内蛊虫本来就没有全然恢复，此时运起灵力，更加力不从心。


    她正思索怎么拼死突出一条路，耳边便传来苏青羽的一声痛叫，她分出余光去看，只见苏青羽一条腿被割伤，正血流如注，她失去平衡，更加难以防御。


    其他修士见她有了破绽，更是集中突袭她，剑光如雨，喷薄而来，苏青羽无从抵御，眼前就要被其中一道割开喉咙，姜道隐连忙伸臂阻挡。


    “呲——”


    手臂上刹那间被割开五六道血痕，皮开肉绽，剧痛让她双臂一颤。


    这群人根本不顾及她们的来历和境界，完全是下死手的打法，她们无力抵御，难道就要死在这里？


    姜道隐咬牙，只能不计后果地向庙神许愿了！


    她正准备召唤五脏庙，头顶忽地传来辘辘车轮之声，同时一片硕大阴影兜头罩来。


    “住手。”一道空灵淡漠自耳畔响起。


    那声音一出，如同风涡般缠绕在四周的剑气便骤然溃散，姜道隐早已力竭，此时骤然失去压力，便手脚发软，蹒跚两步，好不容易才站稳，苏青羽比她更加不如，直接跌坐在原地。


    几位持剑守卫的修士也仿佛被无形之力推动，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以剑撑地才得以立住。


    几人抬头望向天空，突然脸色一变，齐齐下跪惊呼：“拜见天女！”


    天女佛莲？神子姬衍的母亲？传说中的修界第一美人？


    姜道隐觉得这位的名头太像言情小说配置，始终不太相信，但此时缓过气来，听到周围人呼唤，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天，想要看一看这位顶级凤傲天的真容。


    碧空如洗，霞光万条，只见一条漆黑巨蟒正口吐蛇信，夭矫游动，穿云越雾地朝他们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