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霍懿行端起碗，一大口粥水入嘴，他泄愤般大力咀嚼。


    可怜皱巴巴的纸巾被他揉成一团，牢牢圈在掌心里。


    程杳杳看着恼怒的人，筷子轻轻动了动。


    “可是杳杳昨天答应了懿行哥哥很多事嘛……”她佯装委屈，微微嘟起唇，“哥哥说的是哪一件事？”


    对面的人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是要杳杳关心哥哥？给你打电话，给你发消息，催你回家吃饭，问你去哪里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随着话语的一句句吐出，对面男人的脖子越来越红，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住，鼻翼微张，程杳杳仿佛看见有白气从他的鼻孔不断冒出。


    端在手心的碗被重重砸到桌面上，发出清脆撞击声。


    “够了！”男人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却在看见程杳杳抖了一下的肩膀后压低声量，重新端起碗筷，猛咽一口，嘟嘟囔囔，“不说就算了……”


    程杳杳咽下食物，正打算再说些什么。


    大门的密码锁响起声音。


    对面坐着的人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似乎是早有预料。


    是谁？


    除了她和霍懿行，还会有谁来这里。


    “哥！”


    贾裕闯了进来，看清桌旁坐着的二人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嫂子也在啊。”


    他怎么也知道密码？


    程杳杳冲着贾裕笑笑，又看了眼霍懿行。


    神色如常。


    他就这么信任贾裕？


    连家里的密码都能给他……


    “你怎么来了？”霍懿行头也不抬。


    贾裕习以为常的走到桌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摇摇手中的文件夹，“来看看用不用接你去公司，瞧，这是什么？”


    “怎么落在你那里了！”霍懿行抬起眼皮，下一秒直接将文件夹夺了过来，放到自己身边。


    贾裕愣了愣，很快便对着程杳杳扬起吊儿郎当的笑。


    他打趣着，“嫂子，你看看哥，连我都信不过了……


    “唉，我好伤心呐！”


    贾裕重重的抹了把泪，“从前我俩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现在连一份文件也要防着我……你要是担心，就看看封口，看看有没有拆过的痕迹，要是有拆过，我的脑袋劈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霍懿行的指尖不停敲击碗沿，少见的开始解释，“你知道的，这是我第一次接他们给的项目，所以……”


    贾裕狠狠锤了一下他的手臂，脸上的伤心被笑容取代，“笑死了，哥！我跟你开玩笑呢！兄弟之间能理解的！只不过……”


    他顿住了，飞快的瞥了程杳杳一眼。


    霍懿行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反锤他一下，“有什么说就是了，你嫂子不是外人。”


    “哟！”贾裕忽然夸张大叫，站起身，捂着嘴，眼神惊诧，连退数步，“哟哟哟，这话可是第一次从霍少嘴里听到哈！”


    “嫂子，你看看，这个人就是重色轻友啊！”他又突然冲到程杳杳面前，瞪大双眼，将霍懿行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嫂子不是外人～哈哈哈哈！”


    对面端坐着的男人腾的站起身，抓起碗筷，快步迈向厨房，只是裸露出来的后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一下变得通红。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贾裕笑得前仰后合。


    “够了！”


    伴随着男人的怒吼，水声戛然而止。


    贾裕也停止大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食指竖在嘴前，挤眉弄眼，朝着程杳杳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清清嗓子，“说正事，说正事，昨晚那个项目谈下来了吗？”


    霍懿行擦着手，走出厨房，红晕仍停留在脸颊，神色却淡淡的，“谈下来了。”


    “哥！”贾裕很激动，眼睛闪烁晶莹的光，几乎是两步跨向前，双手攥紧他的胳膊，“真的谈下来了？太好了！哥！我们的理想抱负终于要开始实现了！”


    “嗯。”霍懿行扯开攥着他的手，别过头，淡淡附和。


    “怎，怎么了？”贾裕看起来有些无措，迷惘的盯着霍懿行的脸，被挣脱开的手空立在半空中，语气满是疑惑，“哥？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没有。”霍懿行坐回餐桌上，轻声问道，“你吃完了吗？我送你上学。”


    贾裕紧锁眉头，不依不挠，跟着蹲到他身边，“哥？哥？你倒是给个准信啊，我看你好像没有很兴奋？这不是我们期待很久的事情吗？怎么突然变了幅面孔？”


    霍懿行平整的西装裤腿被猛的攥紧，贾裕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中仿佛有红血丝浮现，“那不成你又要放弃！”


    “次——”


    椅脚摩擦地板发出刺耳鸣声。


    霍懿行从贾裕手中夺回西装布料，他有些心神不宁，眼神四处乱瞟，却始终没有对上贾裕的眼睛，“我，我没有要放弃，只是，只是……”


    贾裕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胡乱点着头，“是，也是，目标实现了，难免会有迷茫……”


    僵硬的脸上挤出一抹干笑，“没事的，哥，我相信你一定挺过去的，像之前那样……”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望着霍懿行，眼底似乎泛起水光，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气音呐喊着，“你会挺过去的对吗？你会……”


    他干咽下不存在的唾沫，“你会实现我们的目标，是吗？”


    二人相对而立。


    贾裕直勾勾盯着霍懿行，霍懿行却避开他的视线，手攥成拳。


    “我们，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呵。”贾裕立刻反驳，“哥，那只是暂时的，公司一天不到我们手里，一切都可能发生变化。”


    房子里一下安静了，连秒针转动的滴答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修罗场，简直太可怕。


    程杳杳不敢动，根本不敢动，她低着头，缩起脖子，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而程杳杳也在忙着，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脚趾一下接着一下轻扣柔软的塑料拖鞋。


    虽然低着头，眼珠子却悄悄往上抬，她像一只猹，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左瞧瞧，右望望，企图吃到更多的瓜。


    事与愿背。


    估计是眼睛瞪酸了，贾裕收回视线，“哥，你知道的，我一直相信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外，佝偻着的背影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


    飞快瞥了一眼深沉站立的霍懿行，砸咂舌。


    这下可好，搞僵气氛的罪魁祸首拍拍屁股就走了，给她留了一地鸡毛。


    她该怎么办好……


    “吃好了吗？”


    嗯？！


    霍懿行竟然先和她搭话了！


    麦色的手将桌上的餐盘收走，男人转身进了厨房，“愣着干嘛，不用上学吗！”


    ***


    “看什么看！”麦色手掌搭在方向盘上，霍懿行透过后视镜瞥了旁边的程杳杳一眼，“一路上看看看，看个没完，没想到你还有当鹌鹑的潜质，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人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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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瞪我！”


    霍懿行空出一只手，搭在程杳杳脑袋上，疯狂揉搓，程杳杳拼命往窗边躲，仍是躲不过，眼睁睁看着烦人精把她的头发揉成鸡窝。


    她一把揪住他的手，紧紧锁住，翻了个白眼，“这位少爷，请注意安全驾驶！”


    接着，抬着他的手，稳稳放到他自己腿上。


    霍懿行哼了声，喃喃，“真无趣。”


    “欸，少爷，你怎么换车了？”程杳杳好奇的问道，若非看着霍懿行上了这俩黑车，她都不敢确定这是他的车。


    “小红呢？”


    “小红？”霍懿行眉毛轻挑，“是说那辆跑车吗？”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置换成这个了？怎样，稳重吧？更符合本少爷的身份。”


    稳重！


    程杳杳从未想过这两个字能和霍懿行搭上边。


    “干嘛！你笑什么！难道我不稳重？”


    “稳重！”程杳杳尖叫起来，“天呐，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霍少爷更稳重的人了。”


    霍懿行面无表情。


    黑车驶入校园。


    “你在嘲讽我。”


    陈述句。


    哦？


    糟糕。


    某人好像生气了。


    程杳杳双手作碗，放在左胸前，摆出西子捧心的姿势，“懿行哥哥冤枉人家，非要人家把心掏出给哥哥看，哥哥才会相信人家说的话吗？”


    “哼。”霍懿行轻哼一声。


    黑车屁股45度对准花坛方向，方向盘一甩，侧方停车成功。


    “少骗我了，鹌鹑，你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鹌鹑？


    叫谁？


    “哈哈哈。”霍懿行大笑起来，“鹌鹑妹瞪圆眼睛更像鹌鹑了，窝窝囊囊的，哈哈哈……”


    “你才是鹌鹑。”程杳杳气鼓鼓的握上门把手。


    开门，出门。


    正打算甩他一鼻子灰，却忽然被叫住。


    “喂，鹌鹑。”


    程杳杳不理他。


    “咳，程杳杳。”


    “什么？”程杳杳没好气的应和。


    驾驶座里的人摸了摸鼻子，“喂，最近，你怎么会这么忙？”


    他轻咳两声，嘟囔“我看霍怀瑾那家伙从没有这么忙过，还累到睡在客厅……”


    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向她的面庞，“有人针对你？”


    从未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程杳杳怔忡一瞬，心脏麻麻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只能扬起笑，拍拍胸脯，“没有啦！拜托，有少爷罩着，谁敢欺负我啊！而且……”


    程杳杳眨眨眼，举起手臂，展示胳膊上不存在的肱二头肌，“少爷不是知道吗？我可是学霸哦，学习界的拼命三娘，少爷放心吧，杳杳不会让少爷丢脸的！”


    郑重其事的说完，重重的点完头、示好意，程杳杳感觉自己充满力量，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她的战场出发。


    看着那道瘦瘦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霍懿行轻笑一声，低下头。


    高大的身躯被阴影笼罩。


    一动不动。


    “哒哒哒。”


    车窗忽然被敲响。


    鹌鹑傻乎乎的笑脸映入眼帘。


    “干嘛。”不耐烦的语气中夹杂着口是心非，“怎么又回来了，烦不烦……”


    “我是想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哦！”


    笨鹌鹑大言不惭的拍着胸脯，一脸傻样。


    “我相信霍懿行一定行！”


    傻子……


    他别过脸，掩去再也无法克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