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明日照我》 闻晧脸色很难看,“我……我的药吃完了。”
今天他翻出红色小药瓶,随手来一颗。
空空如也。
闻晧不信,往外倒了许多下,还闭上一只眼往瓶里看。
他从没注意过里面有多少颗药丸,也不知道能吃多久,如今方知吃完了。
说完,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迷迷糊糊地看见陆昭和一个大夫打扮的人在交谈。
“……道长是中毒了,但老朽也不知是什么毒。哎,若如道长所说,有能够压制毒性的丹丸,应尽早寻觅一些才是。”
陆昭的心沉到谷底,“有拖延毒发的药吗?”
大夫抚着白须,“有,县官府里有一些珍贵药材,或能拖延一些时日。不过还是要对症下药,方可根治。”
陆昭让大夫把药名写在纸上。恰好赵松来了,听衙役说闻晧流鼻血晕倒了就过来看望一下。
陆昭把纸给他,“赵大哥,闻晧中了毒,这上面的药材可以延缓毒发,听说县官大人有,麻烦你交给他。”
赵松接过,看见纸上写着什么“千年人参”“万年虫草”的,立刻明白过来,“这些东西看着就很宝贵,大人一定不会给的。”
他这么直白,倒让陆昭愣了下。
“不过这次多亏了三位道长,要不是你们,榆城就已经变鬼城了。这样吧,大人正在衙门里写信,我现在去他府里给你们取。先斩后奏,救人要紧。”
陆昭赶紧鞠了一躬,“谢谢赵大哥,但你会不会……”
赵松摆摆手,“大人写完信就上京邀功了,说不定这一去都不回来了,少几样珍稀宝贝他也发现不了的。那我现在就去,你们且等着。”
闻晧浑身跟散架了似的,坐起来的过程中哎哟哎哟地叫。
陆昭走过来,“老闻,那个瓶子里有多少颗药?”
闻晧心虚,“我、我不知道啊。”
他又没倒出来数过。有就吃没有就没有……就跟他给陆昭喂小蓝丸一样,闻晧压根不在意。
陆昭果然想到小蓝瓶了,“那个疗伤的药也吃完了?”
“嗯……”
那个瓶子陆昭碰过的,第一次喂给闻晧的时候摇了摇,剩下不少。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通城时被鬼手贯穿肩头,当时伤口很快就愈合了,“老闻,是不是在通城的时候,都给我吃了?”
“没有没有。”闻晧连忙否认,怕陆昭因此有心理负担。故作轻松道,“哎呀,我们认识之前我就吃了很多,你也就吃了两三颗吧,跟我吃的比起来九牛一毛。”
陆昭沉默了。
闻晧不习惯这气氛,想说点笑话活跃一下。被陆昭开口打断:“我出去等赵大哥,你好好休息。”
走出房间,陆昭看见余锏靠着窗棂。
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扭头看陆昭。
两个人都没说话,陆昭开口打破沉默,“余锏,是不是没有血魔,醍醐天就不会救老闻?”
似乎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余锏的眉毛竟向上舒展了。
“是。”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陆昭不明白,“醍醐天不是正道之光吗?老闻那么向往的地方,会因为他没有投名状就看着他死?”
“是。”
这个字几乎是贴着陆昭的话尾出现的。
陆昭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他已经过了埋怨规则的年纪,“余锏,我从王慧那里拿到了第二块沧海镜碎片。”
陆昭把碎片拿出来,两块碎片的接缝处毫无缝隙,仿佛不曾破碎过。破镜重圆,只有玄幻世界可以做到。
他摸着镜面,给余锏比划剩下的部分,“我觉得只剩一块了。听王慧的描述,把沧海镜碎片给她的是丧魂。既然先前丧魂在通城出现过,那这两块碎片都是他给赵阿夭和王慧的。”
余锏“嗯”了声。
陆昭继续说:“我觉得最后一块在血魔手里。”
余锏看着他不说话。
陆昭:“血魔要是把三块碎片都给了别人,那他还要偷来干嘛?也许,我是说也许,在他手里那块最重要。他在通过赵阿夭和王慧,获得沧海镜里的某种力量。”
余锏仍是不说话。
陆昭抬眼看他,“余锏,你觉得呢?”
他总算开口了:“你翻过来看看。”
翻过来?陆昭将沧海镜翻了过来。
镜子背面白花花的,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有,陆昭一开始就会发现了。
但既然余锏这么说,肯定有他没发现的地方。陆昭将镜子翻来覆去,还是没有发现蹊跷。
陆昭又望向他。
余锏伸手攥住了他的手。
老茧贴着手背,像磨砂纸。
他将陆昭的手举了起来,侧身让开。阳光洒进走廊,落到了陆昭的衣服、手、脸上。他不禁眯起眼,又缓缓睁大了眼睛。
阳光覆盖沧海镜碎片时,镜面荡漾开波纹。
仿佛藤蔓疯狂生长,织作重重叠叠的复杂纹路。隐约可见是一朵花,就在镜子背面。
它不过出现了一刹那。消失之后陆昭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看见了。
“少了什么?”
余锏的声音在头顶。
陆昭嘴比脑子都快:“花心。”
少的那一块碎片,恰恰包含了花心。
赵松抱着一个锦盒跑过来,“陆道长,药材拿来了!”
陆昭把沧海镜揣进怀里,“麻烦赵大哥了。”
赵松却没让他碰,怀揣锦盒错开了陆昭,“我这就按照大夫的意思去熬药,陆道长,此事是我擅作主张,与你无关。”
陆昭明白过来,“要是被县官知道——”
“你们救了整个榆城的人,大老爷要罚,罚我便是。我赌他罚不了,京城啊,多好的地方,去了再也不回来。”
说完便吭哧吭哧跑了。
陆昭看着他飞快溜走的背影,哑然失笑。
“你不问?”
余锏还在他身后。
陆昭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时间不明白他要自己问什么,“啊?”
陆昭竟然从余锏脸上读到了一丝无语。
他忽然抓住了陆昭的手腕,后者诧异但没反抗。
余锏用一条黑色的发带缠住了他手上红线覆盖的区域。
“见光,它会长得更快。”
陆昭看着自己掌心的手帕,手臂的发带,他都要变成木乃伊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答应了余锏要帮他洗手帕。
这只手的伤口已经好了,陆昭把手帕拆了下来。
他刚张唇。余锏把手帕拿了回去。
陆昭愣了下,“那上面有我的血……”
干涸了,不好洗。
余锏将手帕置入怀中,“伤口。”
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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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两只手掌。他忽然想起来,右手伤过,左手也伤过,如今却没有留下半点伤痕。
尤其是左手,在花墙迷宫里被沧海镜划破,之后没有吃闻晧的伤药,现在却没留下痕迹。
他从没注意过。
这一切无不暗示着他现在不是一个“普通人”了。
陆昭淡淡地感慨了一句:“这个毒好厉害。”
他觉得是企图致他于死地的毒反过来修补了他。
就像鸩毒,既杀人又解渴。
余锏的眉心跳了一下。
他看陆昭的眼神不一样了。
浓浓的药香从厨房飘进了走廊。
闻晧喝下珍稀药材的汤汁后,脸色变得红润了些,鼻血也止住了。
大夫说这是“回光返照”,药吊着他的命。
闻晧还挺乐观,这下他跟陆昭一样“性命紧急”,何尝不是一种共死同生。
陆昭记得他是在梦里看见沧海镜下落的,为三人明日便能出发,早早地握着沧海镜睡下了。
梦里天旋地转。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进入在谁的视角,身体好像被一股力量固定了,架在高高的石台上。
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端坐在“他”面前。
他掌心拨动,仿佛荡着水波。月光从天顶漏下来,洒在他身上。环绕着他们的是大片大片模糊的雾紫色。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停下动作。他起身离开了这里。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天而降,一把握住了陆昭。他好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朝上飞去。
“孽障!”
银发男人发现盗贼,折返回来。他身后跟着一抹黑影,伸出手,掌心数百道红线天罗地网般缠住了陆昭,他感觉到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道在自己身上角力,清脆一声,他“碎”了。
红线骤然一弹,将他推了上去。
陆昭的视角混乱。
三块镜面彼此映照,他从碎镜里看到了自己。当他往下看时,重重叠叠的雾紫中,银发男人仰头怒视。
他身旁的黑影抬起头,月光掉到他的鼻尖,只看得清一双苍山负雪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黑袍裹住了陆昭。
转眼再见光明。
重伤衰老的陀罗和丧魂从上而下地“看着”他。
丧魂担忧道:“天魔大人,您的伤势……”
“纳兰!”陀罗愤而哀鸣。动了气,忍不住重重咳嗽,咳出血来。
丧魂心疼地用手掌接住血,往陀罗嘴边送,被陀罗一掌拍开,“把沧海镜修好,待我回到过去,势必杀了他!”
丧魂局促地等待着。
“天光为线,执念为针,鲜血为引。”陀罗冷静地思索,半晌,将丧魂叫过去,让他去找到两个执念深重的人,助他们成魔成执。屠尽诸城。因为沧海镜的镜心还在他手中,不怕轶失。
怕被万古愁的人追查到,陀罗又要他再建一窟。抓取血奴,用鲜血延缓他伤势。
丧魂抱着两块碎片走出山洞,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
陆昭发现他们在一座露雪霜山上。
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城池,丧魂轻身跃下山崖。
失重感袭来,陆昭从床上摔了下来。
动静很大,引得闻晧推门进来,“老陆你怎么摔地上了?”
陆昭举起沧海镜碎片,“我知道最后一块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