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作品:《明日照我

    陆昭摇摇头,“我做不到。”


    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这话仿佛刺痛了王慧,衣袂飞起,发丝疯长,“那我呢?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陆昭平静地看着她。


    “救别人之前,先救自己。”


    这话彻底激怒了她!


    狂风卷起废墟的断垣残石,王慧腾空而起,红衣如鬼魅般瞬闪至陆昭面前。


    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陆昭,恨意滔然。


    倏地,她勾唇而笑,“你想惹怒我,好再与我打赌。”


    陆昭确实想知道更多信息。


    如果王慧能如赵阿夭那般,让他看见更多,他就能找到破局之法。


    只是王慧已经觉察了。


    她忽然攥住了陆昭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陆昭以为她要杀了自己,下一刻却摔到地上。


    周围赫然是高高的花墙。


    王慧的声音遥远而缥缈。


    “是救也好,是杀也好。世人不善待你,你往后便留在牡丹亭吧。”


    陆昭脸色变了变,慌忙用沧海镜碎片屏去雾气,寻找出路。


    这一次,偌大的花墙迷宫里只有他一个人。


    陆昭还记得迷宫的构造,加上沧海镜碎片,他很快便看见了出口。


    但就在他即将抵达出口时,脚下一空,竟然回到了原点。


    “就算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又如何?万般努力,不过一场空。”


    像是在说他,又像在说自己。


    “留下,才是出路。”


    她的劝说淡淡的。


    迷宫加上莫比乌斯环,陆昭不可能逃出去。


    除非余锏来了。他能钳制住王慧。但一来他已经受了伤,二来陆昭将玻璃瓶托付给了他。打心里并不想他来。


    空白感袭来。


    陆昭捂住耳朵,仍然能听见“孤独呀”。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回响并不是王慧在他们耳边低语。而是来自他们心里,是每个人心里的声音。


    “孤独呀”,这三个字好似酸水,腐蚀着人心。


    陆昭靠近那些人时,听到的就是他们内心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强烈,直到彻底吞噬这个人。


    留下,才是出路。


    陆昭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反复咀嚼,直到嚼烂。


    过了一会儿,他的双眸渐渐坚定。


    陆昭提起步子,在迷宫里狂奔。就算看到出口时会送回原点,他也会继续寻找出口。


    与此同时,他失忆的间隔越来越短。直到跑不动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身旁的花藤轻轻颤着,就像春天的手,向他伸出枝桠。枝桠上长着枯萎的花。


    他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


    “何必呢。”王慧轻轻叹息。


    结局都一样。


    陆昭双手颤颤巍巍的,伸向花藤。花苞仿佛被春雨打湿,低下头,掉进他掌心。


    雾气散去了,花墙缓缓退开。露出山石流水,与傲然而立的牡丹亭。王慧站在中间,周遭是或说或笑,快活自在的女子。


    她们脸上挟着笑,天真、灿烂的笑。只有王慧不笑。她在这一切里格格不入,好似动着的画里静止的人。


    “来吧。”她朝陆昭伸出一只皓白玉手。


    陆昭慢慢朝她走了过去,身体微微摇晃着。


    王慧笑容欣慰。然而,却在陆昭靠近时骤然变色。


    “孤独呀。”


    这三个字瞬间包围了她,仿佛浓雾中射来的箭,一支支一簇簇射在她的稻草躯上。


    王慧慌乱地看着陆昭,“不可能!你明明已经忘却前尘,为什么还会孤独?!”


    “孤独呀。”


    陆昭仿佛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他靠近了,甚至攥住了王慧的手腕。


    “放开!”王慧尖叫。


    “孤独呀。”


    陆昭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


    从他回到原点开始,每踏出一步,他都在心里默念。


    孤独呀。


    这份孤独蚀骨融心,无法消解。便是忘却一切,也不行。


    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怨怼,可孤独还是孤独。孤独是万年不化的冰,靠近它的人都会被冰冻。躯壳解冻了,灵魂还在雪山。


    既然一个人的孤独会腐蚀他人,既然王慧认为忘却一切便可不再孤独,陆昭偏要试试逆流而上。


    上一次来牡丹亭时他便察觉到王慧并没有摆脱孤独,可作为牡丹亭主,她不可以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孤独。


    这或许就是她的规则。


    “孤独呀。”


    这三个字像魔咒,像梵音,纠缠着王慧。


    她惊恐万分地想逃,可这一切在沧海镜的规则之内。她亲自许的愿,亲手制定的规则,连她自己也不可豁免。


    周遭一切瓦解破碎。


    牡丹亭中的人往下坠,陆昭和王慧却向上飘去。


    陆昭骤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王慧的房间里。


    她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那奇怪男人给她的碎片。


    他说这叫沧海镜。天下之大不过沧海,世理难容便入沧海。它能帮她新生。


    王慧半信半疑。她不信这样一块碎镜能帮她。


    房门忽然被人撞开,杨平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陪嫁丫鬟莺儿。王慧赶紧将碎片藏入袖里,转身不安地看着他们。


    尽管对自己背主的行径感到不安,莺儿还是跟来了。她眼巴巴地看着杨平,等候自己的奖励。


    “贱人!”杨平手里拿着柳条扎的鞭子。这东西打起人来伤口不深,却又疼又痒。让王慧死不掉,又能长记性。


    他咒骂王慧,说她给自己戴绿帽子。与外男苟且,要不是莺儿告诉自己,他还不知道。


    王慧被打得在地上滚,一直说没有。她只是去找大夫看伤。


    杨平听后更加暴怒,骂她故意搞臭自己的名声,要整个榆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打她。


    王慧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她用仅仅能撑开一条缝的眼睛看向杨平身后的莺儿。


    莺儿很心虚,可为了以后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她还是直视王慧,嘴巴张张合合。隐约在说:


    “小姐,你别怪我呀,我只是想过上好日子,莺儿出身不好,不像你,好歹也有十几年好日子。你要是死了,杨平还会抬我当正房。小姐,你别怪我呀……”


    那她去怪谁呢?


    可怜的莺儿。可怜的自己。


    孤独呀。


    濒死之际,王慧心里回荡着这三个字。


    她的血染红了藏在袖里的沧海镜碎片。


    以血为契,得观沧海。


    她死了。变成厉鬼,一场大火把杨家烧了个干净。


    杨平和莺儿都被她索了命。她把他们的魂魄扯烂,吃掉。不让他们去阎罗殿颠倒是非。


    杨平的父母刚好不在家,逃过一劫。看到儿子烧成焦炭的尸身,他们已经疯魔。老来丧子,活着比死还痛苦。


    孤独呀。


    王慧借沧海镜的力量创造了一个新世界。尚在闺中时,她偷偷翻阅一本京城传来的禁书。书中有一处牡丹亭,有一女子丽娘,有一词曰天然。有一园林,春色如许。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生前求不得,死后尚可追。


    嫁与杨平的王二娘子死了,却有一位牡丹亭主王慧,广纳天下孤寡之人。来也潇洒,去也潇洒。


    ——当真如此吗?


    陆昭看完了这一切,心情很复杂。


    牡丹亭消失了,周遭一片黑暗。王慧像折断翅膀的蝴蝶,倒在不远处,奄奄一息。


    她违反了沧海镜的规则,跟赵阿夭一样。牡丹亭主庇护所有孤寡之人,她不能动摇。


    可孤独和喷嚏一样藏不住。


    陆昭彻底放任自己坠入孤独,污染了她。王慧不得不承认,就算创造出牡丹亭,就算将整个榆城变成牡丹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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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还是孤独的。


    不然她不会在和陆昭打赌时破防,更不会畏惧与他再赌一把。


    她输不起。


    陆昭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沧海镜碎片,将两块镜片对比。


    它们的接缝处一触碰到便迅速融为一体。


    看着还差一块。


    “为什么……你不害怕呢?”王慧幽幽地问。


    “怕什么?”


    “孤独。”王慧攥着心口,抬起苍白的脸,“你胆子可真大。若我是你,断不敢以身饲虎。你就不怕输?”


    陆昭沉默一会儿,“输就输吧,输了也是命。”


    王慧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半晌,敞声大笑。


    “我输得不冤枉!你的心孤独极了,我比不上你。”她的眼里还带着几分怜爱,就像她看牡丹亭里不谙世事的女子们时。


    陆昭见她要消失了,心底生出一丝触动,“我很想帮你,但是……”


    但是上哪儿去造一个乌托邦?


    天底下没有牡丹亭。


    “救别人之前,先救自己。”王慧轻语道,“这不是你说的么?”


    她婉拒了。


    陆昭怔怔地看着。王慧的身体如花一般迅速枯萎,萎靡在地,风一吹便消散了。


    周围明亮了起来。


    陆昭不太适应突然的光亮,不禁闭上眼。


    “老陆!”闻晧攥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老陆,你醒醒!你不会是丢魂了吧?”


    陆昭快晕了,“我没事。”


    他适应了光线,发现天已经亮了。两个人站在杨家的废墟里。


    忽然他的鼻尖感觉到一点湿润。


    陆昭抬起头,有一滴水掉进他眼里。接着许多落了下来。


    下雨了。


    闻晧拉着他赶回衙门,一路上看到了许多跟他们一样茫然地坐在大街上的人,但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失了魂。


    雨一直下。从早上下到中午,乌云散去的时候太阳也出来了。普照整座榆城。


    湿冷的雾气被温暖的日光驱散了。


    衙门里“疯了”的女人们大多都“痊愈”了。但有的人还没有好,醒来后听见自己的丈夫第一句话是让她赶紧回家干活,便又继续沉默,呆呆地看着天。


    县官知道女鬼消散了,高兴不已,当即大手一挥要给陆昭三人设宴庆祝。另一边嘱咐赵松赶紧让疯女人和她们的家人回去,衙门太小,可容纳不下这么多尊大佛。


    陆昭换了一身衣服,刚出方面就撞上了一块铁板。


    他连忙后退两步,被门槛绊倒,往后摔去。


    对方搂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滑到他的手腕,提起来,他的袖子自然而然地滑到了手肘,露出手臂上的红线。


    又多了一片绿叶。


    “双叶一花。”余锏似乎是在提醒他,没多少时间了。


    陆昭脱口而出:“余锏,我的东西还在吗?”


    余锏眉头重重地拧了一下。


    他松开陆昭,手臂轻轻抖了一下,有什么滑到了掌心。


    陆昭伸手去拿,余锏一把塞进了他怀里。


    陆昭连忙用手指勾住挂着玻璃瓶的编织绳,诧异地看向他。


    他好像不高兴?


    “老陆啊老陆啊!”


    闻晧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他捂着鼻子,血从手掌边缘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看见余锏他还挺高兴的,“余老兄,你给赵大哥他们帮忙了吗?”


    陆昭看余锏。


    “没有。”余锏说话冷冰冰的。


    这个回答算意料之外。


    陆昭觉得余锏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他话很少,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也确实会“家学”,多次救他与闻晧于水火之中。


    他和闻晧揽下风险时,他不曾反对一句。


    这一次没有见到余锏,他以为余锏去帮榆城百姓了。


    “老闻,你怎么流鼻血了?”陆昭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