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肤相贴的温度攀升，滚烫的每一处都发出危险的讯号。


    尹潇缩了缩脖子，不经意闻到些浅淡的果香气，还有被果香气刻意包裹的酒精味。


    她恍然地侧过头，埋在易知砚肩头，“你喝酒了？”


    身上刺鼻的酒精味很淡，他大概是洗过澡换了衣服才过来。


    “嗯……”他嗓音像混进沙砾，有点哑，“我用的你说好闻的桔柚香沐浴露，用了很多，还有酒味吗？”


    尹潇愣了愣，“有一点点。”


    “就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他说话语气黏糊，尾音上扬听起来几分委屈，“可你身上好重的酒味。”


    尹潇肩膀僵硬，心虚地咳一声，“呃我跟老同学见面太开心了，就喝了几杯，我脑子清醒得很……”


    易知砚松开她，扶住她单薄的肩膀，低头看着她闪烁的眼神放空许久，没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又突然感知到什么，抬眼越过她，瞥向几步外的男生。


    酒精麻痹的大脑反应很慢，他的眼睛被玻璃灯晃了几下，才认出那是谁。


    又是他老婆阴魂不散的发小。


    “尹潇。”易知砚收回视线，抬手捧住她的脸颊，手指轻轻碾过她脸上未散去的红晕，“回家吗？”


    尹潇想了想，“好，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我进去拿外套和包，跟班长打个招呼，你在这等我几分钟。”


    她转身要走，易知砚抓住手臂没松开，手掌忽然娴熟地向下，轻松揽住她的腰。力道不大，但也实实在在拦住了她离开的动作。


    “等下。”


    尹潇来得及回头看，肩上已经披了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熟悉的木质香钻入呼吸，有如实质般紧紧缠在她身上。


    “穿着吧。”


    尹潇疑惑地对上他深色的眼眸，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难道是嫌她身上有酒味？


    外套沉沉地盖在她肩上，她懵了半晌，妥协地抬手拢了下衣袖，低头就闻到清冽的木香。


    酒味被盖住，她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


    回到宴会厅的时候，气氛正浓，同学们分成几堆挤在沙发上玩卡牌游戏，喊叫声直冲房顶。


    尹潇站在门口缓了会，揉揉耳朵，等适应音量才走进去。


    路过用餐区，她顺了块蓝莓小蛋糕塞进嘴里，独自走到角落沙发前，拿起自己的大衣和挎包。收拾完她直起腰，回头环视一圈，满屋子搜寻班长夏宇的身影。


    没看到夏宇，金思娅忽然朝她挥挥手，端着一盘切好的橙子走过来。


    “你要走了？”金思娅好奇的目光在她肩上的西装外套停留一秒，识趣地没问，递上餐盘。


    尹潇摆摆手，拒绝她伸到眼前的橙子，“嗯，聚会应该快结束了，我找班长问问。”


    “班长？”金思娅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眼睛睁大，用力嚼几下，咽完才开口，“他刚跟着你出去的啊，你没看到吗？”


    尹潇回忆，“没有。”


    “那贺森呢？”金思娅把盘子放在桌上，手指向门口，“他也跟着出去找你了。”


    “贺森找我？”尹潇有些意外，“我没看到他。”


    刚说完，手机震动一声，她拿起来查看易知砚发的消息。


    没有文字，是一个奔向木屋的小熊动画。


    尹潇低头笑，随口道：“我先走了，等下微信上跟班长说，拜拜。”


    “尹潇！”金思娅冷不丁大声叫她，着急地追上来，“我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什么？”尹潇停下。


    “今天那个游戏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没有拦着是因为我想帮贺森，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我上次撞到他喝醉才知道他喜欢你很多年了，我以为你们有发展成对象的可能……”


    金思娅声音越来越小，手指绞着银色的包带，不安地乱晃。


    尹潇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按住她手腕，“没关系，是我一开始隐瞒我结婚这件事，才会出现后面乱七八糟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金思娅讪讪地看向自己的手提包，打开来伸到里面摸了摸，犹豫地问：“现在你跟贺森说清楚了吗？”


    “现在没必要了，今天这样，我跟所有人都说清楚了。”


    金思娅咬着嘴唇，心一狠抽出包里的迷你相册，硬塞进尹潇手里。


    “虽然我不认同他的做法，知道你结婚还来打扰你很不绅士，很让人反感，但我觉得……他喜欢你的那些年应该让你知道。”


    尹潇单手托着相册，听着她惋惜的语气，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翻开。这本相册只有手掌大小，角落有只彩笔画的熊猫，塑料封皮上隐隐有几道划痕，都是不停翻看的痕迹。


    她迟疑几秒，还是慢慢翻开，一张一张翻看。里面的照片塞得很满，从幼儿园到高中，不同季节不同背景的合照，视觉中心都是贺森和她。


    她都忘了拍过这么多合照。可能是从小认识，早就习惯了对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贺森像一个严谨又温和的哥哥，一个陪伴她很久的朋友。


    “这个……留给你吧。”金思娅眼神闪躲，“我在桌上捡到的，还是觉得给你比较好。”


    尹潇合上相册，毫不犹豫地还给金思娅。


    “你还给他，毕竟是他的东西。”


    金思娅张开嘴巴，看着尹潇转身要走的背影脱口而出，“但是他送给你了。”


    尹潇回头，“他送给我？”


    金思娅别扭地伸手，“哎呦喂实话跟你说了吧，他走之前把这个给我，让我转交给你，我本来不想答应，但他说给你他才甘心……”


    尹潇抿抿干涩的唇，盯着相册思索一会，点开手机开始打字。


    [三木，谢谢你。我一直因为有你这个朋友感到幸福，上学的日子里你占据我大半记忆，那些记忆对我来说非常宝贵。]


    她手指顿了下，又发送一条。


    [但是相册里是你的记忆，不是我的，这本相册应该还给你。]


    发完信息，她轻轻推了下金思娅的手腕，“帮我还给他吧，我现在收下算怎么回事……”


    “好。”金思娅没再拒绝，叹口气，“希望他过阵子自己能想明白。”


    尹潇点点头，垂下眼捷，转身往门外走，刚到长廊，手机响了两声。


    [贺森：如果我早点把相册送给你的话，你会接受吗？]


    [贺森：接受我。]


    尹潇停住脚步，脑子里晃过许多学生时代的画面。画面中她笑得很开心，但她分得清，那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感受，不是和可能心动的对象。


    [不会。]


    发送成功后，她暗灭屏幕塞进口袋，长舒一口气。


    和贺森的这条朋友界限，还是画得清清楚楚才好。


    “尹潇，那个男生是我上周在你家楼下见到的那个吗？”金思娅跟着她走出宴会厅，猛地用手肘推她，恍然大悟道，“他不会就是你老公吧？”


    尹潇抬头，一眼看到了仰头靠在墙边的易知砚。他握着手机一声不吭，眉头紧皱，烦躁地把扣子解开几颗，又垂落手臂，伸进口袋摩挲。


    她心无端一紧，片刻不移地盯着他结实的小臂，视线跟着移动。


    小臂忽然收紧，他手指蜷缩，从兜里抓出一颗金色圆球。


    尹潇缓过神，无意识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那是颗巧克力，不是薄荷糖。


    “对，是他。”尹潇提了下滑到胳膊的挎包，转头指指金思娅手里的相册，感激地笑了笑，“那我先走啦，谢谢你帮我。”


    跟金思娅道别后，她放轻脚步，刚想绕到角落里等易知砚，他突然挂断电话，扭头看过来。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他勾起嘴角，墙上的氛围灯斜斜地打在他颈侧，渲染一圈柔和的光晕。


    “回家了？”


    易知砚走到面前，自然地搂住她往外走。


    “嗯，你开车了？要叫代驾吗？”尹潇担心地问。


    “胡焦焦有车，我刚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回来送我们回去。”


    尹潇摇头感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真想不到你们感情其实还挺好的。”


    “他就是个小屁孩。”


    易知砚牵着她走到门口玻璃窗前，从口袋里摸出另一颗金色巧克力，“吃吗？”


    尹潇抬起下巴笑，接过巧克力，刚剥开锡纸，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她团了团糖纸，回头看。


    “岑怡婷？聚会结束了？”尹潇望向身后结伴走过来的几个女生，有些奇怪。


    “没结束。”站在最前面的岑怡婷摇摇头，笑眯眯地瞥向门外，“我先生在外面等我，一直催我，我就先走了，顺路送她们回去。”


    她的目光又悠悠转到眼前，明晃晃的视线扫视过易知砚，了然地笑出声。


    “这位就是你家先生，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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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偷偷改的备注第一次大庭广众下被念出来，尹潇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扭头跟易知砚解释，一转头，果然看见他精致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他轻声重复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像在确认，“卡特？”


    岑怡婷注意到他的反应，发现什么新世界似的，夸张地捂住嘴，“不是吗，不是卡特？我说错了吗？”


    她指着易知砚追问，“那到底是这位是你对象，还是那位被你称作老公的卡特先生啊？尹潇你不会是骗两个人……”


    尹潇越听越不对劲，岑怡婷话里话外都在蛐蛐她沾花惹草？故意说惹人误会的话是有什么毛病……


    难道她上学的时候得罪过这位同桌，所以专门来给她使绊子？但是她很像那种吃哑巴亏的人吗，搞笑！


    尹潇脑子一抽，被怒气冲昏头，顾不上深思熟虑，挥着手臂回：“装什么！正常人都能看出他是谁吧，你这么说是想得到什么效果呢，看我们闹矛盾？行，满足你！”


    她直接勾住易知砚的脖子，做戏地笑了笑，“卡特是我老公，这位先生，你怎么想？”


    “没关系，我不介意。”易知砚抬起手，亲昵地轻揉她脸颊，把她翻滚的怒气压灭。


    他又扭头，气定神闲地冲人笑，“你刚提到的那位卡特先生要是介意的话……正好，他给我让位，我求之不得。”


    尹潇的假笑差点没撑住，睫毛飞速颤动。


    在说什么？他是说的醉话吧，比她更疯的醉话。


    对面的岑怡婷张大嘴震惊几秒，才缓缓挤出句，“靠，都什么人啊……”


    这次没等尹潇再回怼，易知砚轻轻扯住她手腕往外走。门外冷风扑到脸上，她冻得下意识往他肩上靠。


    刚抬头，尹潇就看到逆风跑过来的胡蛟，他头顶呆毛被风吹开，像个起飞的蒲公英。


    “哥，嫂子……”胡蛟喘口气，“你们，你们是不是要给我司机的工资啊！”


    “行啊，明天给你转。”易知砚一口答应，拉住尹潇上车。


    胡蛟欢呼一声坐进前排，打开音响。车里响起轻快的电子乐，整个车厢都显得很热闹。


    尹潇觉得吵，抬手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


    “小声点。”易知砚忽然出声，不客气地拍拍胡蛟的肩。


    尹潇放下手，侧头看他。


    “怎么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易知砚低头靠近，他眼底一片明朗，但眼尾的红晕还没完全消失，半醉半醒的状态。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尹潇眨眨眼。


    易知砚笑了笑，手指敲她的手机屏幕，“为什么给我备注卡特？”


    “你知道……”尹潇微愣，看见他上扬的嘴角才跟着笑出声，“你猜呢，多念几遍试试。”


    易知砚迟疑一秒，真的开始低声念叨，他的音调没有起伏，语气也一本正经。


    尹潇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盯着他投入的侧脸。


    “你喜欢猫啊。”他忽然扭头，没头没脑问一句。


    尹潇没反应过来，点点头，“喜欢。”


    说完她才看清他的眼神，眼底像沾满水的亮钻，明亮透彻。


    她弯弯唇，认真回他。


    “喜欢。”


    —


    热水将全身疲惫冲掉，洗完澡，尹潇才觉得彻底酒醒。


    朋友圈里好多高中同学分享今天的聚会，尹潇什么也没发，只是把跟金老师的合照存进星号相册。


    吹完头发她拿上手机，关掉自己卧室的灯，往易知砚的房间走。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担心她父母来安林突袭，总之这几天，她习惯了跟易知砚睡一张床上。


    他也和她有了同床的默契。


    推开门，过分浓郁的柑橘香氛味挤出门缝。


    尹潇不太适应地抬手，挡了下鼻子。


    卧室里，易知砚还穿着衬衫，背对她站在床边，手里抱着一件鹅黄色毛衣。


    尹潇盯着那件毛衣，呼吸一滞。


    这是她的毛衣。她洗澡前从衣柜里翻出来，随手丢在了客厅沙发上，准备明天穿。


    怎么会在易知砚这里？


    而且……


    尹潇脑子发懵，机械式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确认她看到的只是幻觉。


    但好像不是幻觉。


    易知砚真的低着头，整张脸埋在毛衣里。


    他在抱着她的毛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