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六点，同学们陆续到达，宴会厅门口持续混乱。


    尹潇确认那件吊带睡衣下单成功，才悄悄退出链接，她收起手机抬头，视线停在门口的贺森身上。


    “你终于愿意来同学聚会了？”身边猝不及防响起一道陌生的嗓音，吓得她一激灵。


    定了定心神，她扭过头，认出烫着大波浪的女生才见过，“金思娅。”


    金思娅抱臂靠在桌边，挑了下眉，“还记得我？”


    “嗯，不好意思，上次见面没反应过来。”


    金思娅无所谓地摇头，“这有什么的，都三四年没见了，你认不出我也正常。”


    她笑了笑，低头看一眼尹潇的手，“你这戒指是……”


    “婚戒。”尹潇自然地接话，大方抬手举到面前转一圈。


    金思娅眉眼僵硬一瞬，飞快回头看一眼门口，轻声道，“你开玩笑吧，被岑怡婷刺激的？”


    “没有，我早就结婚了。”尹潇温声解释。


    金思娅肉眼可见地慌神，她上前一步握住尹潇手腕，像要仔细检查戒指，嘴巴微张，没说什么就被餐桌边的动静打断。


    数学老师金琳刚到，她染了棕色头发，穿一件针织披肩，正站在桌前跟同学们聊天。


    尹潇立刻挣开金思娅，往餐桌边走。可她跟着班长夏宇围在金老师身边，才简单聊了几句，就被人挤了出来，很快大家都落座开始吃饭，她只能作罢。


    金老师这次来安林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时间很紧，聚会没结束就仓促离开，所幸尹潇抓住机会拍了张合照，又聊了聊近况。


    没有老师在场之后，同学们显然放松许多，吃得差不多，班长夏宇嚷嚷着一起玩游戏。他看起来早有准备，拿出一个转盘，边拨弄指针边解释规则。


    一轮游戏十人参加，分三局，先抽签抽数字身份牌，再转盘选数字，相应数字的人抽取惩罚，未完成惩罚的人需要喝酒。


    尹潇抓着几颗小番茄坐在原位，没打算参与游戏，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一心想找机会跟贺森说清楚，却突然被金思娅拉到旁边的游戏区，手里塞进一张卡片。


    “你多少？”金思娅帮她抽完数字牌，凑过来看，“六？我偷看到贺森也是六，这下惨了，你们命运绑定。”


    “……不至于，还不一定抽到我们。”尹潇心事重重地盯着桌上的转盘，嘴上没当回事，心里默默祈祷别转到她，她只是被拉过来充数的。


    细长的指针缓缓降速，依次划过九、十，回到一、二、三……


    “六！哈哈哈我是五，差一点就到我了！”身边的方脸男生扯着嗓子幸灾乐祸，“六是谁？哪个幸运儿哇！这也太六了！”


    尹潇眉眼一僵，低头凝视那个数字几秒，才终于认命地举手，“我是六。”


    “我也是。”坐在对面沙发凳上的贺森接话，把手心攥住的抽签卡丢到桌上。


    “两个人呐！这下惩罚有的看了……”


    金思娅斜了眼旁边喋喋不休的男生，从他手里抢过惩罚筒，上下摇晃，递到尹潇眼前，“你先抽吧。”


    尹潇巡视一圈玩到兴头上的老同学，也不再纠结，快速抽出一张紫色卡片，翻到正面，平静的读出上面的要求。


    “M牌：给微信列表最近联系的第3位联系人发送一条信息，向对方借钱333元，对方同意即任务成功。”


    尹潇主动从口袋拿出手机，点进微信列表。


    “金思娅你快数数，别让尹潇跳过了什么不方便的人……”方脸男生全场玩得最投入，一个劲胡说。


    “我是那种人吗？”尹潇忍无可忍，冲旁边叫不出名字的方脸男生挥手，“看好了，我点给你看，一、二、三，就这个。”


    尹潇轻轻敲了下屏幕，听见男生讪笑两声，“对对对……”


    她弯曲手指，把手机拿到眼前，想确认是哪个倒霉蛋，看清备注的瞬间笑容没撑住，动作停住。


    卡特。她给易知砚特别设置的备注。


    她今天的运气可真……


    算算时间，易知砚现在还在陆闻的公司开会，肯定没空回她。他一忙起来压根顾不上微信，毕竟当初她加他微信，他都第二天下午才回。


    看来注定是失败了。


    尹潇抿抿唇，在周围热烈的注目礼下，果断发送消息。


    [v我333。]


    “多久没回复算失败？”金思娅担忧地看她。


    尹潇耸耸肩，摆烂道：“你们定。”


    “这样……先让贺森把惩罚卡抽完，等他做完惩罚还没有回复的话，就算失败？”


    “可以。”尹潇望向对面，把抽签桶递给贺森，“你先抽。”


    贺森接过塑料桶，没有再晃几下，直接抽出一张红色的卡片。


    “红色！哇哈哈哈哈木哥你完了啊，最变态的被你抽出来了……”方脸男生又激动地蹦起来，边叫边挤过去看，“和上一位接受惩罚的同班完成饼干挑战！”


    尹潇下意识拧眉，质疑地瞥了眼红色卡片。


    “饼干在这。”班长夏宇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盒拇指饼干，从盒子里拿出一根比划，“你们俩看着咬，剩几厘米随意。”


    尹潇没动，她慢吞吞抬头看向贺森，等他放弃这个惩罚。自动放弃视为失败，失败者需要喝掉桌上一排黑啤。


    贺森酒量很好，高考后的暑假两家人聚餐，尹潇就眼睁睁看着他干了一大瓶白酒，再面不改色地安顿喝醉的长辈。


    他应该情愿喝酒，也不会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惩罚。


    “你在等他说放弃挑战吗？”金思娅忽然凑到她耳边，抬手挡住嘴型，小声耳语，“他不会的。”


    尹潇身形一僵，眼皮轻颤，手掌空握几下，掌心沁出了汗。


    始终沉默的贺森终于有了动静，他拿起一根饼干走到她旁边，抬手悬在中间，一言不发，可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围的同学按耐不住地闹起来，玩笑声一阵接一阵。


    “等一下，我不……”尹潇握紧拳头，扭头看围拢的一圈，毫不犹豫地开口，话没说完，余光注意到亮起的屏幕。


    易知砚回复了。


    她眉头舒展开，快速拿起手机确认。


    [转账3000。]


    “我的任务成功了。”她翻转屏幕向外。


    没参加游戏的岑怡婷忽然挤过来，“转这么多！这谁啊，朋友，还是亲戚……”


    “老公。”尹潇弯了弯眉眼，假装没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猜测，语气轻快地坦诚，“我年初结婚了，这是我老公。”


    “你你……”冲在吃瓜第一线的方脸男生表情冻住，眼珠子滴溜溜转圈，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开玩笑！”


    “这是婚戒，你们完全没看到吗？”尹潇懒得搭理他，自顾自转向另一侧熟悉的同班同学，故作委屈地撇嘴，“亲爱的同学，你们一句祝福都不说啊……”


    “哦哦……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恭喜发财！”


    “新婚快乐！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尹潇被围在中间，笑着道谢，偷偷松口气。


    “你是我们班第一个已婚人士吧……那这惩罚？”班长尴尬地瞟向桌上那盒饼干，主动打圆场，“别做了。”


    “游戏归游戏，不做可得喝酒啊。”岑怡婷冲右边努嘴，“再说，接受惩罚的人没表态呢，贺森你放弃？”


    贺森摇头，“我没说放弃。”


    尹潇怔住片刻，轻笑一下，她没看贺森，半秒也没迟疑，走到桌边拿起黑啤，扯开拉环，按顺序倒满十个玻璃杯。


    “我放弃。”


    凉水滑进喉咙，生生压住胸腔膨胀的怒气。


    她仰着脑袋，一杯接一杯，眼神无波无澜。


    中途贺森过来拽她手腕，被她不留情面地甩开。


    “不用。”


    她眼角干涩，微眯着眼，疲惫的视线在贺森脸上停留一秒。


    他担忧的表情不似作伪，可刚才他也确实将她推入最无解的境地。


    从小认识的情分让她说不出狠话，这几杯酒喝完，就不用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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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哐当。


    宴会厅的门出乎意料地被推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端着高酒杯进来。


    尹潇视线顿住，吞咽的动作变得迟缓。


    “胡焦焦，你居然有空来了？”班长第一个反应过来，边叫边冲到门口，一锤压在最前面男生的肩上。


    “滚滚滚，夏大雨，离我远点，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男生着急地抬头。


    尹潇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随后看见他露出一个咧到耳朵根的笑容，笑得有些眼熟。


    “嫂子！”他兴冲冲地跑到面前，刚要说什么，注意到她手里的酒罐，脸色一变，扭头指向夏宇，“夏大雨，我帮你订了这间宴会厅，你就这么感谢我的！”


    尹潇被一句“嫂子”唤回记忆，认出眼前气势汹汹算账的男生，他是易知砚弟弟胡蛟。


    上次见还是学校篮球赛，差点被他在学校认出来。


    “嫂子，你别喝了。”胡蛟回头拉她，脸上怒气未消，看起来已经跟夏宇吵过一轮，“什么狗屁游戏，玩得开心的才能叫游戏，主张这种没分寸的惩罚，我看是憋着一肚子坏水。”


    尹潇被他的气势惊到，手里攥紧的啤酒罐忘记松开。


    胡蛟又扭头，指着追上来的夏宇骂，“我答应让你在这办同学聚会，只说可以和你们老师聚餐，现在老师离开了，饭也吃完了，你赶紧滚！这个只是餐厅，要玩游戏，换地方玩！”


    “胡蛟，胡焦焦，小胡总！”夏宇低声挽回，“你家的餐厅能不能待，待多久，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半小时，就半小时，我话都说出去了，至少能玩到十点，你就帮我这一次！后面绝对不喝酒了！”


    “……就半小时。”胡蛟不放心地叮嘱尹潇，“还要喝酒，你叫我，我酒量好。”


    酒劲上头，尹潇迟钝地眨眨眼，她想说很多，最后只笑了下，“谢谢。”


    胡蛟没再多说什么，用劲拍了拍夏宇，招呼跟进来的工作人员一起离开。


    转盘还在转动，游戏进行到了下一轮，夏宇肩膀往下塌，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转身坐回到沙发一角。


    尹潇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把数字牌丢到桌上，抓起手机跟了出去。


    “胡蛟。”她跑到走廊拐角，出声叫住正要打电话的男生。


    “嫂子？”胡蛟瞪圆一双葡萄眼，“你要回家了吗？我送你啊，正好要给哥打电话，让他别来了……”


    “不是。”尹潇见他要拨号，着急上前摆手，“我是想请你帮我瞒件事。”


    “什么？”胡蛟停下动作。


    “今天我在这喝酒的事，不要跟你哥说。”


    “啊？可是……”胡蛟支支吾吾，“我哥已经知道了。”


    尹潇倏然愣住，动了动唇，刚发出一个音就看见拐角处走近的人影。


    “知道什么？”


    易知砚走到胡蛟旁边，扯了扯领带，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偏头问他。


    “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拜拜哥！”胡蛟用劲摇头，熟练地装傻，迈开长腿，一眨眼跑没影了。


    尹潇被他快出残影的样子逗笑，一晚上的阴霾扫空，她收回视线，盯着易知砚冷峻的脸，忍不住笑出声。


    “你弟弟见你，跟见了大魔头似的……”


    浓郁的乌木香冷不丁冲入鼻腔，略带苦味的香气将她未出口的话压住。


    易知砚弯腰抱她，用力搂住她的肩膀，双臂一点点收紧，下巴靠在她颈侧。


    尹潇愣了一秒，下意识抬起手，轻轻覆在他腰上。


    “怎么了？开会不顺利？还是……”


    “想你了，老婆。”易知砚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一字不落地飘进她耳中。


    尹潇有些不太习惯，小声回应：“我也是。”


    木质香气缠在彼此的呼吸间，越来越浓。


    易知砚侧过头，尹潇的发丝恰巧擦过他的鼻子，淡淡的香气依旧没盖住不知名的烟酒味。


    不够，还不够……


    他想她的身上，都是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