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买卖
作品:《限制文女主被穿越者强养后》 为她渡气的是个年轻娘子,容长脸,细条身材,瘦得湿透衣物底能见骨,杏眼微微下垂,端得副面善的模样,单从外貌看大抵很难想象她有拔山之力。
见褚粲玉望来,她还扬唇笑得颇有秋爽之感,拨弄褚粲玉脸上湿透的头发。
“小宝贝,下次热得游水,可别忘了要大人带着。”
相比之下,另一个家伙显得格外吵闹,模样吵闹,言语聒噪。
满身锦绣,衣服上用金丝大喇喇绣着钱纹,腰间别的锦囊比一般富贵公子大,高束马尾,额间两指宽杏仁黄玉珏抹额。
音色温润,神情一惊一乍:“怎么一动不动?可别是魂给吓没了,来,吃颗糖压压惊。”
褚粲玉猝不及防嘴里就被塞了颗糖。
这糖味道不一般,裹着糖霜,咬起来还略有嚼劲,带着清酸的果香,又夹着恰到好处的甜,即便她做贵妃那会儿也没吃过这样的糖。
满腔水腥味儿被糖压下去,褚粲玉沉默片刻哑声道:“谢谢。”
她站起身微一鞠躬,头也不回离开。
溪明镇后方山峦绿涛间有一处池水,池水旁的山岩中藏着几处洞穴。
这些洞穴对于孩子而言深且偏,经常隔几年便发现有失踪的孩子溺亡其中。
洞穴深埋一草一木中,光照不到,一眼望去黑黢黢,人看了免不了发怵。
褚粲玉废了些功夫找来,望进洞穴片刻,两条臂弯就已经惊出一摞鸡皮疙瘩,与蚊虫叮咬的痕迹并驾齐驱。
人一旦丧失对死亡的恐惧,便拥有强压一切恐惧的平静,因此褚粲玉探头瞧了眼,面色不变,抬腿要往里窜。
身子才往前倾些许,褚粲玉突然瞪大眼,看着自己悬空起来,这一下惊得她鸡皮疙瘩总算落地,那点恐惧缠缠绵绵找了回来。
“这死孩子!怎么哪里危险跑哪里?这么无聊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褚粲玉波澜不惊的神情顿住。
她缓而用力地闭了闭眼,身子重新回归地面时,才睁眼一看。
果然,又是那两人。
这回拎起自己的人是那富哥儿,正两眉一竖,叉腰数落她:“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要不是哥哥姐姐碰巧路过,你摔死了怎么办?你若摔死了……”
那可太好了。
褚粲玉想,面上神情不变,安静、温顺而暮气地垂下眼,预备洗耳恭听陈词滥调里,自己的死亡将对天地万物、亲生爹娘有多么不敬。
她甚至漫不经心想道:她若摔死,对那些看客而言才是戛然而止的不敬,真诚祝福看客最好全都因此萎靡不振、庶事不兴。
“以后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富哥儿严肃且痛心。
褚粲玉眼皮微动,这才正眼看向这个气质轻浮的富贵公子,他正一边絮叨一边又从锦囊里掏出块糕点塞过来。
那位身形羸弱的娘子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奇怪是夏日炎炎,她却披上件颇有厚度的披风,她蹲下身摸了把褚粲玉的脸。
意外的,那双手不如她设想般柔软,糙得褚粲玉能清晰听见摩挲皮肤的声音。
娘子怜惜而温和地问:“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有这二人,自己的计划注定落空,今天无望奔西。
褚粲玉妥协道:“褚粲玉,家住溪明镇。”
那娘子露出讶异的神色,那边富哥儿正要张嘴说话,娘子率先给人一肘,在富哥弯腰呻/吟的背景音里,一把抱起褚粲玉:“好名字,那姐姐就叫你小玉,小玉,我送你回家。”
褚粲玉猝不及防被环抱起,立即抗拒地扭动片刻,那娘子误解,以为她不舒服,稍微移了下,抱得更紧。
于是褚粲玉很快又安静下来,抬手扶着娘子薄页似的肩,嘴巴抿得紧紧。
平心而论,这位娘子柴瘦,被搂紧的滋味如同坐在石子地上。
她一手托着褚粲玉大腿,一手在她背上轻拍,回到镇上一直注意着往屋檐下走,尽量不让太阳直晒着她。
褚粲玉一路无言,裸露肌肤不可控的发紧莫名缓和不少。
她家住的地方宅院挨着宅院,巷子又窄又破,坑坑洼洼,时不时闻到不知是人还是畜生的尿骚味儿,一点风吹草动能听见犬吠连连、婴孩哭喊,紧接是抱怨的人声。
今日有些不同寻常,狗叫后的哭闹与抱怨声近乎无,隐约能听见激烈的争吵声。
走近一看,争吵声正是从褚粲玉家里传来,而那些常抱怨的人围着她家,从门外到墙头伸长鹅颈,瞪着鱼目,苍蝇似的骚动起来。
褚粲玉皱眉,低声说:“放我下来。”
有人已经认出她,起哄:“小玉?你跑去玩水了?真叫你爹娘好找!还不快回去,你未来家婆要见你!”
“那家婆又翘又恶,小玉,以后日子可不好过咯。”
褚粲玉不做声,走到家里庭院,爹娘站在主厅外,正和一个银发老太争执,她的出现立即引来三人视线。
“姐姐,”娘撑着腰,孕肚愈发显现,冲她招手,“回屋里看着弟弟妹妹。”
那老太淹没在鱼尾的细目中闪过一丝精明,她拉住褚粲玉,掐着她的下巴上下打量:“太瘦了,我看背柴都麻烦!我孙儿娶妻可不是看脸,褚老三,我只能给到这个数。”
她竖起树叉的手指。
褚粲玉看见她爹脸上闪过隐忍的怒火:“猪仔都不止这个价!”
“猪仔买来回家随便喂喂就能长肉生仔,钱生钱,再不济杀来吃也是一餐美味,”老太耷拉眼皮,“女仔光是买衣服都不止这么些钱,你能保证我养大后,她能给我生个曾孙吗?”
原来前世那些人在她面前吱呀乱叫并非没有缘由,她家里是真的要将她卖去别人家里做童养媳。
只是前世她因害怕落水几乎淹死,或许是父母于心不忍,又或许是买家嫌弃她养不熟,这件事才最终作罢,也不再提起,褚粲玉回想也只以为是大人无聊的玩笑。
娘似乎听不下去,上前要牵她回屋,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怜惜,有愧疚,故而不敢多看,连对她私自外出玩水的责备都没有。
爹站在门前怒而不发,全程没有看自己一眼。
唯一认真看自己的是个老太,只是将自己当作中肉铺的肉,来回掂量价值,伺机砍价。
周围围观的邻里目光好奇、唏嘘与兴味并存,也不单落在褚粲玉身上。
褚粲玉对这些目光再熟悉不过。
她好似一直都处在这般被掂量的凝视中,为数不多的怜惜目光总在躲闪,故而在世事浮沉中,褚粲玉早早明白一个道理:
作为人的价值与价格都很重要。
褚粲玉牵上娘的手,温热的触感令她有几分恍惚。
前世多了弟妹后,娘再也没时间亲近她。
若能就此卖出去也不错,家里添了笔钱财,走一张嘴、生一张嘴,即便娘月子休整少了两个劳动力,也不至于捉襟见肘,死前也算还了家里一份养育恩。
“我*你大爷!”
富哥儿忽然暴起,怒气冲冲抬脚冲进小小四方的庭院,指着老太的鼻子。
“您要当猪自己跑去养殖场窝着就好!猪老了能吃能卖,您老了跑出来祸害人,您瞧您也不见得多是个值钱玩意儿嘛!哦,不,是我失礼了,怎么这么说人,您哪会是玩意儿嘛?您就不是个玩意儿!”
一番玩意儿论震得满堂静默。
老太的脸在开染料坊。
褚粲玉猜想这富贵公子大概过得极其顺遂,满腹侠肝义胆,撑出他一身无法无天的胆量,孔雀似的开屏,螳螂般挺身,颇有世俗话本里游侠与纨绔的结合。
奈何他面对的不是话本中轻易会被打败的丑角,而是一群艳俗话本里市侩沆瀣的蝇团。
再厉害的游侠游进污泥里,要么浑身脏污,要么淹死,成为污泥的养料。
褚粲玉冷眼见还不等老太反击,街坊邻居先哄堂大笑,彼此头贴头拿富贵公子的赤忱善心取乐阴阳。
老太自觉环境氛围利于己,立即乘胜追击唾沫横飞拿土话骂回去,仗着对面听不懂,什么低俗、下流的都拿出来展示一番,于是窃笑声量提高。
然而这富贵公子丝毫不见怕的,面对老太的唾沫攻击,他嫌弃地拿折扇一挡,雄赳赳气昂昂……往一侧站去了,露出身后的娘子。
娘子与他差不多高,素色披风包裹身子,瞧着柔柔弱弱,带着满面笑容,一副远比富贵公子更好欺负的模样。
可她只拿眼尾一扫跳脚老太,眼尾轻微的下垂令她脸上的笑自下而上看不分明,隐隐含着某种与外露气质截然不符的漠然。
老太聒噪的声音霎时静止,好似被捏住脖子的鸭,抹额也藏不住的汗滴一淌。
老太颤颤巍巍好似看见村里杀猪的场面,潜意识觉得这人不好惹。
娘子压根不把老太放眼里,笑意不改直走到褚母前,态度如沐春风:“您二位就是小玉的爹娘了吧?”
大概因为富贵公子出言不凡、穿着不凡,对着这位姑娘又显得极为敬重和乖巧,褚父褚母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态度,最后是褚父慎重开口:“是,您是……”
“贫道是西月庵带发修行的道人,”娘子慢条斯理道,“此番领师弟下山游方历练,路过贵宝地,见令媛根骨清奇,与我二人大有仙缘,故此斗胆恳请,能否许她随我等回山修行?”
溪明镇是前往某海滨重镇的必经之路,人口流动频繁,褚父褚母在此做修缮器械营生,自然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但直接到他们家门口的道士还是第一回见。
而说他们长女有仙缘要带走的更是大姑娘上花轿。
吃了不读书的亏,褚家父母也不清楚什么庵、什么佛、什么道之间的关联与区别,被这娘子满嘴用语惊住。
褚父讷讷道:“这……道长,我家这女儿岁数实在太小……”
褚粲玉敏锐听见一声嗤笑,抬头望去,那位道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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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依旧是八风不动的笑,不由疑心自己听错。
“非也、非也,道可道,非常道……”道人娘子继续说,听得褚粲玉眉头一跳。
纵使她读书不多,也能听出这娘子就是在胡诌,对方胡乱背了一通《道德经》,再辅之说明褚粲玉年岁正是时候。
褚父褚母被唬得一愣一愣。
最后是道人富哥儿道:“修行毕竟要减弱红尘俗事,为平衡这孩子身上的仙缘与红线,我们愿用凡尘俗物做押,便于带她离开。”
说着他拿出另一个腰包锦囊,掏出沓银票。
褚粲玉就这样莫名被转送去追求什么劳什子仙缘。
被娘拉进房间前,褚粲玉反复看了好几眼那边的两人,确信自己前世从未见过这二人。
他们行头打扮独特亮眼,也未在那册艳俗话本中读过相似的角色……
没等她思索出个所以然,她亲娘低头看她,眼底湿润,哽咽道:“阿玉,你不要怨家里,我们也是没办法,你出去,那二人看着品性好,也不差钱,肯定会过得比家里更好。”
“阿玉,你不要怨我们,家里也是没法,你嫁去,虽是做妾,但那李员外家里富贵,你模样好、性格也好,去那肯定过得比家里更好。”
一模一样的话,但前世褚粲玉过得并不好。
李员外是富贵,床笫间腌臜手段也富足,有一回褚粲玉忍无可忍跑回家,却发现家里翻修,原先她的房间已经归属其他孩子。
爹娘看她回来不免错愕,开口第一句是:“你做了什么?怎么被赶回来了?”
第二句是叹:“这可怎么办?你真是疯了。”
褚粲玉这才醒悟,被送出家门那一刻,她就没有家了。
再听到熟悉的话,她真心惊讶娘怎么做到不同的场景说出同样的话,都是为了把她丢出去。
褚粲玉自觉是家里的包袱,也如包袱一样安静听候安排。
娘抹去眼泪,缓慢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衣裳,布料很新,衣领处还绣了细密精致的花样纹和鸟雀。
怀孕后期很多事情她都不用接手,闲来无事就替家里的孩子赶制新衣,赶巧昨天做好的衣服今天就用上了。
她一边替褚粲玉换去半湿的外衣,擦拭头发,一边低声絮叨:“那两位道人师傅一看年纪都轻,肯定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你要学着多关照自己,别再自己跑去玩水,多跟在大人身后。”
穿好新衣,头发也重新整理好,娘握紧褚粲玉的肩头,上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头搂了搂她。
褚粲玉这回结实吓了一跳,即便她有所忍耐,还是忍不住一抖。
娘自然感受到,不由有些尴尬松开她。
母女相顾无言。
褚母这才注意,往日话最密的大女儿今天见面起,似乎再没说过一句话。
她容貌未变,但沉沉的眉眼和平直的唇,再无从前的烂漫天真,竟有些像街头呆坐在家门口虚度的老人。
褚母不由暗暗心惊,想不通缘由,只能归结于今日事发突然。
常见而卑劣的勾当在孩子面前赤裸裸展开,即便是不记事的孩子,当下也是会难过的。
长大了,记忆模糊,就会好的,世道都这样。
她想了想,起身翻起自己的储物盒,犹疑着从中摸了些铜钱塞进褚粲玉衣襟里,嘱咐:“若那两人对你不好,你就自己拿着这些钱买些吃的,悄悄跑走,去绣坊里学门手艺,总归能养活自己……”
褚粲玉以为自己前世也过了娘此时的年纪,学会体谅与理解,但听完这话,胸口硌着的铜钱沉重,好似那咯着的不是钱,而是一颗心,从肋骨不断往下抛。
所以,你宁愿让我跑走,跑去绣坊学手艺,也不要我回家,也不要我了么?
庭院的人已经作鸟兽散,今天的事已经足够街坊邻居茶余饭后咀嚼好长一段时间。
卖女不少见,最后阴差阳错卖给仙门的属实没见过。
褚粲玉背上是褚父替她整理的包袱,跟着道人娘子和道人富哥儿走出溪明镇。
“我*!这算什么个事儿!”富哥儿用力扇扇,百般言语瞟了眼褚粲玉后咽下,“对了,西月庵是个什么鬼?”
道人娘子:“溪明镇的明不正好可以拆成日月?”
富哥儿:“……”
地名都是现想的,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地。
褚粲玉冷笑,低头调整包袱的位置,手一错,摸到张纸包裹的重物,奇怪用手捻了捻。
是铜钱,这触感,约摸一小吊。
“忘了介绍,小玉,我呢,叫于酥,那位叫周牧韫,当然,你也可以叫我……”
于酥笑着弯腰,俏皮话生生止在褚粲玉忽地晕红的双眼里。
小小孩童如画的眉眼霎时被染上色彩,暮气的眼眸因这抹红终于有了丝活人气息,她的胸膛局促起伏,眼眶的积蓄濒临决堤。
丝丝缕缕的活气,像某种崩塌的山体,轰轰烈烈后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