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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拥有男频待遇后她爽翻了》 第61章
项如蓁拿过去刚看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陆锦澜一把抢过来,看完更是笑得直拍桌子。
皇上除了赏给晏无辛一件黄马褂,还赐给她五名姜国美男。
晏无辛铁青着脸,看她俩笑得前仰后合,咬牙切齿道:“你们就笑吧,笑吧。朋友受了屈,还笑?你们一点也不心疼我。”
陆锦澜笑道:“这咱可得说道说道,皇上给咱们几个的赏赐都是对症下药。她肯定是了解了一下咱们的需求,不是贸然行赏。你是不是跟皇上说,你喜欢美男?”
晏无辛气道:“君前奏对,我哪敢说这些不正经的话?皇上问我,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就希望悠闲自在没有烦恼的过一辈子。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三两知己好友在侧,同我吃喝玩乐,了此一生。我这么说,没毛病吧?”
项如蓁怪道:“你没和圣上提男人,她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给你赐美男了?”
陆锦澜忙道:“此言
差矣,我要是圣上,听见这番话,应该也赏你男人,因为你压根没给人家留什么别的方向。你看,你要身体健康得靠你自己,家庭和睦靠你家里人,三两知己好友那就是我俩了,圣上也帮不上忙。你说你要吃喝玩乐,她总不至于赏你吃喝吧?那就只剩下玩乐了。”
“你天天在班里说什么,你才是天下第一风流,我都不如你。还说什么,你养的男人三辆马车都装不下。我猜啊,肯定是大皇女给皇上提供了消息,皇上以为你好这口,就把美男赐给你了。”
晏无辛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唉,虚荣心害我啊。早知道就不和你争天下第一风流,皇上就会把那几个姜国男人赏给你。”
陆锦澜笑道:“我大婚在即,皇上才不会赏给我。你也别抱怨了,难道美男不合你意?”
“当然不合我意了!姜国美男,那是姜国认为的美男,在我看来根本不是美男。我喜欢偏瘦弱的,他们又高又壮。还练了一身肌肉,那胸比我都大。其中一个还跟我说,他能表演用胸肌夹死蚊子。我请问,他脱了衣服就让我联想到蚊子,我笑都要笑死了,我还能有兴致吗?”
项如蓁笑得差点掉下凳子,努力安慰道:“皇上只说赏给你,又没要求你宠他们。实在不行,你把他们安排去做粗活,砍柴挑水什么的。”
陆锦澜忙补充道:“或者在屋里伺候也行,比如夏天你睡觉的时候,就让他在一旁夹蚊子,来一只夹死一只,保管你安睡一整晚。”
晏无辛咬牙:“陆锦澜!”
陆锦澜笑着求饶道:“好好好,不提蚊子了。你安排他们去当车夫或者轿夫,带出去别人问起,你说是皇上赏的,还怪有面子的。”
晏无辛白了她一眼,“算你出了个能用的主意。”
大家说笑了一会,陆锦澜看着男仆们已经将酒菜摆好,便道:“先吃饭吧,今天如蓁请客。吃完你俩别走了,咱们三个今晚睡我屋,同榻而眠。”
她正说着,一抬头看见陆七郎站在柱子后边,仿佛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陆锦澜笑道:“过来吧,这两位你都认识,没有外人。”
晏无辛扭头一看,“哎呦”一声,眼睛都亮了。
八卦的心情瞬间击散了她被赏了五个壮男的不快,兴致勃勃的打趣道:“呦呦呦,这是谁啊?某人不是说阿七跑了,不知所踪吗?原来跑到你家来了。”
陆锦澜拉着七郎的手,正式给她俩介绍:“这是陆某新纳的小郎,陆氏,陆七郎。他的户籍会落在云州我某个远房亲戚家,你们不要认错人了。”
项如蓁无奈摇了摇头,举起酒杯,“那就恭喜陆大才女,又得佳郎。”
趁着她们喝酒的工夫,陆七郎低声在陆锦澜耳边道:“我想出去一趟,把十三接过来陪我住,已经跟宋公子说过了。”
陆锦澜点了点头,“去吧,天快黑了,早去早回。”
陆七郎一走,晏无辛才寻思过味儿来,“哎,这趟北州之行,锦澜真是收获颇丰啊。抱得美男归,得了皇家别院,那十万凌家军在你岳母手里捏着。你这分明是为自己赚下家业,还得了皇上的赏,这顿应该你请才对。”
陆锦澜笑着应允,“我请我请,以后都我请。来,干杯!”
*
如曾颖所说,北州案她们办得很瓷实,三司会审两天就出了结果。
二十多个主犯,自然有扛不住刑的,将凌氏姐妹招了出来。
但帝王都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赵敏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她命人将案子一查到底,主审官当朝呈上证供后,又是她当众表示:“这是胡乱攀咬,朕信得过定北侯和凌太尉。”
定北侯凌之静和太尉凌之冲跪在大殿上,面色阴晴不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于她们而言,难的不是反或者不反,而是受困于二者之间。
反,刚损失了十万大军,师出无名,眼下的局势更是对她们百般不利。不反,心里意难平,且如今赵敏成已经对她们动了手,起了心思,恐怕不反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赵敏成面对朝臣们,将这场拉扯大戏演得酣畅淋漓。
她一会儿言辞恳切的表示如何信任凌氏姐妹,一会儿又痛心疾首表示北州之事极其恶劣,凌氏姐妹有失察之过。
她不断地将二人心口的那块石头拉起来压下去,看着二人备受煎熬,她却张弛有度进退自如。
丞相晏维津身为百官之首,冷眼旁观面沉如水。位列三尊之一的御史令金云凝一脸沉重,暗自摇头叹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为老臣,她们已经嗅到了暴风雨的味道。
最后,皇上终于把自己演累了,准备收场。
赵敏成:“太尉凌之冲总管军务,北州之事你有不可推卸之责,罚你停职半年。北州境内的凌家军,交由虎嫖将军宋婧骁整肃军纪治理歪风,整顿结束后,再交还给定北侯。凌侯、凌太尉,你们可有异议?”
赵敏成坐在龙椅上,冷着脸微微倾身,直到看着二人在她面前伏地叩首,异口同声道:“臣,悉听陛下处置。”
赵敏成几不可闻的勾了下嘴角,又迅速沉下脸,“散朝。”
*
朝堂的大新闻,穿到民间不过是一段故事。陆锦澜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了听,都没细打听。道理很简单,她还没站上朝堂,这些事儿她插不上手。
自从打北州回来,她身边发生了不少事,是真正需要她经手的。
和项晏二人喝酒的第二天,礼部送来了大婚吉日,腊月十六。
距离婚期还有不到两个月,她和宋凛丞各自写信告诉陆宋两家,正式开始筹办相关事宜。
皇家别院的地契和物品清单也在当日送来,陆锦澜迫不及待的叫上项如蓁和晏无辛,再带上宋凛丞、陆七郎一块去看新宅。
之前曾颖说皇家别院很大,她还没概念。等到了忠勇园,才明白“皇家”二字的含义。
皇家别院的建造规模是顶格的,可以说能建多大建多大,恨不得把这附近的山山水水全装进去。
而寻常人家再富有,也不能越了规格。通俗的说,就算你有钱买得起地,也不准建超出规格的园子。
上有皇权压制,任何人不得僭越。
陆锦澜在学院附近买的宅子,虽比不得云州的家,但自认为已经十分豪华,山水园林皆有,足足有五十多间屋子。
然而跟忠勇园比起来,那栋宅子小得像个茅厕。
忠勇园地处东郊,建得更像庄园,有地方可以纵马狂奔。
山是自然形成的山,水既有流经的活水,也有池塘泉眼。
房屋两百多间,家具摆件,一应俱全。
晏无辛看得连连感叹:“我那乐玩山庄真应该拆了,咱们回头就在你这儿聚,这多宽敞啊。城外安静空气也新鲜,住在这种地方,必然是睡前笑着睡,醒了笑着醒。”
陆锦澜笑道:“回头我让人收拾出两个院子,专门留给你和如蓁住。咱们有福同享,如何?”
二人连连竖起大拇指,谁也没推拒,只道:“陆大人仗义。”
陆锦澜又让凛丞和陆七郎各自选了院子,她帮雨眠也挑了一个院儿,余下的院落有空再收拾吧。先简单规划一下,回头再添些东西,慢慢搬过来。
宅子大,事情多,又需采买一些家奴。凛丞忙活起来,陆七郎跟他学着写字算账,打打下手,二人关系倒是很融洽。
陆锦澜虽然在假期,空闲着,但也懒得管这些杂事。
好在,陆今朝收到信,带着严氏、管家邹姨、一众老仆,还有大婚所需的许多东西上京支援。计划着大婚过后,才回云州去。
如此一来,陆锦澜彻底不用操心了,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只拣自己想干的事儿做。
她甚至都寻思了一下,要不溜去云州看看雨眠,反正千里马来回也就三四
天。
听邹姨说,雨眠很讨陆今朝和严氏的喜欢,庆儿也天天跟在身边照顾他,有专门的人伺候他养胎。这次府里一大半的人来了京城,云州大宅便交给雨眠管着,他大概更自在了。
然而陆锦澜转念想到前阵子的刺杀,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能是皇上有所指示,陆府附近经常有巡逻的卫队经过。但打铁还需自身硬,她琢磨着,还是应该多一重准备。
陆锦澜正谋算着,陆七郎身边的男仆过来传话,“少主,陆小郎问您是否得空,想请您过去一趟。”
*
“什么事啊?”陆锦澜进了屋便抱住他,“你和凛丞天天忙,也没人陪我,我都成了孤家寡人了。”
七郎低笑一声,“昨晚不是我陪你吗?你忘性倒好。快坐下,我求你件事。”
求我什么事啊?陆锦澜毫无头绪的坐下。
七郎缓缓道:“这几天十三闷闷不乐的,我还以为是我太忙,他无聊的。结果他刚才主动找我,他看到你对我这么好,宋公子也这么和善,他很放心。”
“他说:‘七哥你现在终身有靠,找到了好归宿,我很羡慕你。可我也不想这么飘着了,也想去找自己的归宿了’。”
陆锦澜呛了一口茶,她不是笑十三,她是笑“归宿”这两个字。
在现代总有人貌似好心的说:“你也不小了,该给自己找个归宿。”“女人嘛,终归是要有个归宿的。”
我呸!当时陆锦澜就在想,难道没出嫁的女人都睡大街了吗?说得好像没男人就没处落脚似的。
怎么没人对男人喋喋不休的说:你事业再成功也没有用,男人嘛,女人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她一直在想,男人怎么不找归宿?
当男人纷纷开始找女人做归宿,依附女人生存的时候,一定是女人主宰世界的好时候。
当然,现在就是好时候。所以,十三都要找他的归宿了。
陆锦澜扶了扶额,“行,我回头打听打听,哪里有相当的,帮他留意着。”
七郎忙道:“不用,他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就是在北州大青山,护送他下山的那位百妇长。”
“啊?”陆锦澜一脸问号。
她略一回想,那个时候十三还浑身是血呢,疼得要死要活的,竟然还有心思勾搭女人呢?怪不得凌家式微,培养了十几年,培养出一群恋爱脑,能办成什么事啊。
七郎观察着她的神色,担忧道:“你是不是觉得十三配不上她啊?他不要求做正室,他只求做小郎。”
陆锦澜挠了挠头,“当天人那么多,十三说的这个人,我恍惚有个印象,但也不知道她姓氏名谁,这我怎么帮啊?”
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十三,此时忍耐不住,出声提醒道:“她姓孔,我问了。”
陆锦澜噗嗤一笑,“那你就没顺便问问人家,娶夫了没有?”
十三低声回:“我没好意思问。”
陆锦澜笑着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那我便给岳蝉写封信,让她帮你引见一下。但成不成,得看人家的意思。这种事,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没有勉强的道理。”
她飞快地将信写好,把十三叫了进来,“你走的时候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就说我让的。七郎把你当亲弟弟,这份银子算是我们给你的陪嫁。当然,嫁不成你就回来,当盘缠算了。”
十三十分感激的给二人行了大礼,第二天便带上信和银子往北州去了。
陆府这些天真是人来人往,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群。
宋婧骁派她的亲卫押送着几十车陪嫁抵达京城,领头的叫姜兰,正是当初在万象街要抓宋凛丞回去的那人。当时陆锦澜把她按到墙上,差点一掌拍死她。双方都不知彼此身份,还互呛了几句。
这次一见面,姜兰先给陆锦澜请罪道:“前番实在抱歉,属下不知您就是我们宋家的儿主,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请陆大人海涵。”
陆锦澜笑道:“都是误会,不必放在心上。我那天出手很重,也很不好意思。你们一路赶来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姜兰将宋婧骁的信交给她,这才带人下去安置。
宋婧骁在信上说,想让姜兰带一支十人小队留下,给她和宋凛丞做护院。这些人绝对靠得住,身手也不错,避免上次行刺的事再发生。
如此安排,正合陆锦澜的意。
不过家里男眷多,姜兰她们都是女人,还是有不方便的时候。
陆锦澜刚从孤儿院买了一批少男,准备让他们学些武艺,以男仆的身份留在陆府。万一凛丞、七郎要出门,他们跟着她便能放心些。或者,她不在家的时候,这些人能在外间值夜,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人她刚买回来,正愁没人教,姜兰就到了。
陆锦澜干脆安排姜兰做师傅,让她把这二十个普通少男训练成安保型男仆。
训练地安排在忠勇园的草场,陆锦澜闲来无事,邀晏无辛和项如蓁一块来围观。
“怎么样?凌家养男刺客,我养会拳脚的男仆。别看我培养的这些人现在什么都不会,关键时刻说不定比凌家的刺客都管用。”
晏无辛摇头:“难说,你那七郎倒是有些身手,那不还是背主了吗?”
陆锦澜啧了一声:“那叫弃暗投明。如蓁,你说是不是?”
两人转头一看,项如蓁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晏无辛小声道:“翰林院学习有这么累吗?我看如蓁这几天脸色不大好。”
陆锦澜想了想,“明天我去翰林院看看。”
第二日,陆锦澜提着份糕点进了翰林院。
外间负责接待的人四十来岁,正在打盹。
陆锦澜轻咳一声,“打扰了,请帮我找一下项如蓁。”
那人懒懒的掀开眼皮,见陆锦澜十分年轻还是个生面孔,便语气不善道:“你谁啊?翰林院修书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陆锦澜无语道:“我也没进去啊,我这不是让你帮我叫人出来吗?”
那人没好气道:“没空!找人外面等着,散值了你就见到了。”
陆锦澜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人不屑道:“你是民我是官,你管我什么态度?不服?告去!”
陆锦澜微微点头,咬牙道:“好,你先告诉告诉我,你是多大的官儿。”
那人白了她一眼,“我乃正七品编修。”
话音未落,砰一声,陆锦澜一脚踹翻了那人的椅子。
编修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急道:“你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
陆锦澜微微一笑,“你敢以下犯上,这一脚是你自找的。”
那人见她底气十足,不由心里发怵,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何人?”
第62章
陆锦澜抻了抻衣襟上的褶皱,“正四品骁骑校尉,陆锦澜。”
那编修听到她是正四品的官时,心里还存在一丝侥幸。
毕竟二品大员她也是见过的,惹了上官,人家不高兴,被一顿臭骂甚至给她几下,忍一忍就过去了。上官大多要体面,泄了气就罢了,人家懒得和她们这些芝麻官计较。
但她听到“陆锦澜”三个字后,悬着的心嘎巴一下就死了。
因为陆锦澜这个名字,比二品大员的杀伤力还大。
从武试扬名开始,陆锦澜就成了说书人的重点编撰对象。因为她这人做事总是出格,好像天生就跟规矩作对似的,简直是天选的评书级人物。
隔三差五就发生点儿故事,今儿个为朋友强出头打架斗殴,明儿个闹出桃色绯闻,后儿个又办了大案。亦正亦邪新鲜事儿不断,说书人添枝加叶一传诵,街头巷尾的老百姓十分爱听,导致越传越邪乎。
都说她是皇家学院天字第一号的混世魔王,不是在闹事儿,就是在闹事儿的路上。一整个混不吝,天底下就没有她怕的东西。据说她为了整顿食堂,给几十位大人吃猪食,连御史令都给吃吐了。又说她为了查赈灾银,睡了个细作,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
总之,陆锦澜的名声是不好惹,爱较劲,正里带着邪,邪里带着阴。论讲道理,谁也争不过她。论耍无赖,地痞泼皮也得输她两成。
好人自觉没她大义,坏人生怕没她损,哪边人遇到她都得敬三分,因为她是真难缠呐。
这编修捂着摔疼的屁股心底哀嚎:哎呦喂,我怎么撞到这活阎王手里了?
她只得自认倒霉,连忙爬起来请罪,瑟瑟发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陆大人到此,多有得罪。请陆大人稍坐,下官这就去给您把项如蓁叫出来。”
陆锦澜见她神色慌张,好像怕她瞧见什么似的,便一把将她搡到一旁,“起开!我自己去找。”
“陆大人,您不能进去啊,陆大人……”
眼看着劝不住陆锦澜,那编修便想赶在她前面给里面通风报信。
“陆锦澜来了!陆唔……”
陆锦澜死死捂住她的嘴,将人夹在肋下,大步跨过长廊,一脚踢开了翰林院的大门。
*
自从项如蓁奉旨入翰林院学习,整个翰林院跟放了大假似的,全体都清闲下来。
一个陈旧的部门,来了个新人,某些老人便会自动瘫痪,将自己那一摊子全甩出去。
来的若是个能干的新人,老人便会集体的彻底的瘫痪。
新人很少被当人,大多数时候,新人就是老人眼里的牲口。
还有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了。往年这会儿正是翰林院忙碌的时候,而今年不少人却陆续请了病休。今天院里除了门外那个接待的编修,就来了两个修撰。
“项如蓁,赶紧把去年没编完的《神京地志录》弄好,院长等着要呢。”
“项如蓁,书库存书档案也急着要。年底要交给礼部审查的,你抓紧盘一遍。”
两位修撰吩咐完任务,泡了壶茶,摆好棋局,倚在榻上悠然的饮茶下棋。
棋局下到紧要处,心气浮躁眉头紧皱,一人便朝着书库大喊:“项如蓁,拿个炭盆来,你要冻死我们呐?”
话音未落,忽听砰一声,外面闯进来一个意气少年。
那人怀里挟持着她们的同僚,朱唇微抿横眉怒目,恰似暴雨将至,来势汹汹。
二人吓了一跳,“你谁啊你?”
陆锦澜将怀里人甩过去,那人踉跄几步跌在棋盘上,哗啦一声,无数个棋子砸落到地面,溅得到处都是。
一人气愤地握着拳头冲过来,被陆锦澜单手擒住了手腕,她稍一用力往身后一别,疼得那人嗷嗷直叫。
另一人刚要愤而起身,那编修忙急声劝道:“嘘!她是陆锦澜。”
那人脸色一变,拱手道:“我等都是文弱书生,请陆大人手下留情。”
陆锦澜冷哼一声,手里仍旧捏着不放,嘲讽道:“是吗?我看着像是要跟我动武。你们翰林院地方不窄,我不妨陪你们比划比划。”
此时项如蓁听到声响快步出来,那人忙低声恳求道:“如蓁,陆大人好像误会了,你快帮忙说说。”
项如蓁刚刚在书库登记古书,弄得灰头土脸一身污,一出来看见如此混乱的场面,还有陆锦澜手里始终提着的糕点,忽而一笑,“锦澜,放了她吧,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陆锦澜咬了咬牙,“今天我给如蓁面子,滚吧。”
三人连忙告退,“我们不打扰了,你们聊。”
她们走得急,有人踩在棋子上,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那人还不敢叫唤,只是皱着脸被同伴拖了出去,场面颇为滑稽。
项如蓁笑着摇了摇头,从茶盘上取出新的茶杯,给陆锦澜倒了杯茶,“坐。这杯子是我早上洗的,很干净。”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帮项如蓁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心疼道:“早就跟你说这不是个好差事,皇上是准你入翰林院学习,又不是逼你日日都来学习,你何必由着这些人作践?衙门里的人拜高踩低,你受了委屈还不和我们说,你真是……”
陆锦澜说着说着忽然鼻子一酸,一挥手道:“算了,回头我和无辛买几个麻袋,把翰林院这帮欺生的家伙都拖到巷子里暴捶一顿,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项如蓁噗嗤一笑,“好啦,人家也没把我怎么样,不过是给我多摊派了些活儿。没跟你们说,就是怕你们为我担心。其实,我日日都来这儿,也有我的打算。”
“一来,我想尽快熟悉翰林院里所有事宜。皇上既然准我来这儿学习,我便不能白来,将翰林院摸透,以后入朝做官,多了解一个衙门,肯定没有坏处。”
“二来,我也想看看,官场的风气能坏到什么程度。将来咱们想治理歪风,总得先了解歪风吧?我是可以一开始就找你为我出头,但换了旁人,没你这么硬的朋友,又该如何?”
“三来,我正在假期,反正闲来无事。等参加完你的大婚,我便要回家去过年了。年后回来,要准备开学,也没工夫来了。拢共也就在这学习一个多月,我又不是吃不了这点苦。”
陆锦澜气道:“好,你境界比我高,我说不过你。你项如蓁认准的事儿,谁能拦得住?但我请问,你要吃苦吃到什么时候?十几个人的工作都丢给你一个人做,你就是铁人,也会累死的。”
项如蓁笑道:“你都来了,这苦也就吃到今天了。”
陆锦澜白了她一眼,“最好是,不然我天天来闹,我看这翰林院有几个经打的。”
两人喝了会儿茶,吃了些点心,看着时候不早了,陆锦澜才先行离去。
那仨人儿看着她走了,终于松了口气。两个修撰进门收拾东西,嘴里开始嘀嘀咕咕的抱怨。
“她得意什么?不就仗着姻亲关系背景硬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就不信她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等她落我们手里那天,有她好受的……哎!”
两人话说一半,脖子忽然一紧,双脚离地。
回头一看,一直低眉顺眼任劳任怨的项如蓁沉着脸,横眉冷目,眼底皆是寒意。
她抓着二人的脖领,将她们按到墙上,冷声警告:“不要让我听到你们诋毁我的朋友,否则我不会客气。”
二人被勒着喉咙,几乎喘不过气,手脚挣扎着,眼底却有一丝不服气。
项如蓁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出身低贱,能把你们怎么样?那我不妨告诉你们,在下天生有把子力气,给你一拳够你们躺半个月的。”
“你们别忘了,不论你有多么高贵的出身,都只有一条命。触碰我的底线,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贱命一条,无所畏惧。我是不怕死的,你们呢?”
她轻蔑的挑了挑眉,松开手,看着二人烂泥一样滑落到地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从那以后,翰林院的人忽然病都好了,集体取消病休,也不敢把事全丢给项如蓁做了。
但项如蓁还是按照她的计划,日日都去。
这天,陆锦澜在忠勇园观摩训练,晏无辛匆匆忙忙来找她。
人还没走到跟前,先喊道:“不好了!天塌了!”
惹得那群训练的男仆纷纷侧目,姜兰咳嗽一声,“好好练功!”
陆锦澜笑问:“怎么了?又得了几个壮男?”
晏无辛道:“比壮男还恐怖!院长刚派人去我家通知我,说咱们四个缺席了期末考试,她重新出了套题,后日安排咱
们补考。哎呀!我这出差一个多月,回来又玩了一个多月,书本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学的差不多全忘了,考什么考啊!”
陆锦澜道:“那估计也通知我了,只不过我早上出城,没逮到我。走,我们去告诉如蓁,晚上一起复习。”
二人到了翰林院,门口还是上次那人,只不过这回完全换了副面孔,笑脸相迎道:“陆大人,项同学在书库里呢,要不要我给您叫出来?”
“不用了,我们进去找她。”
那人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晏无辛是谁,但也没敢多问。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二人将补考的事一说,项如蓁道:“考便考吧,其实第一个学期结束,没参加上期末考试我还有些遗憾。这回,便觉得圆满了。”
晏无辛愁眉苦脸道:“你们俩,加上那位殿下,当然不怕考试。我要是像你们成绩那么好,我也不怕考试,我这不是怕考不好吗?院长也真是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又不是学年年末考试,不影响将来入职各部的,有什么可补考的?”
皇家学院共有三个学年,每学年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即为年末考试,成绩入档,是将来六部及各大衙门选用人才的重要参考依据。
虽然有三个学年,但实际只有大一大二学年结束时会有考试。大三学员外派,院长和各课师傅会根据前两年的成绩及课堂表现,直接评定成绩。
如晏无辛所说,上学期的期末考不重要。她好不容易躲过了,还要补考,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她絮絮叨叨抱怨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这翰林院是不是有往届年末考的存档啊?”
不待项如蓁回话,她已经寻着目录翻了某届的存卷出来。
项如蓁劝道:“别看了,万一到时候咱们某些考题和以前一样,那就是泄题。对别的同学来说,不公平。”
“哎呀,那是下学期期末的事儿呢。我这脑袋你还不知道?我看了我也记不住,我就是好奇。”
陆锦澜笑了笑,“让她看吧,都不用等到下学期期末,过个年她就忘光了。”
二人正说着,忽听晏无辛“咦”了一声,“你不是说于大人是那届的优等生吗?她怎么才排二十三名?”
“不可能!”项如蓁笃定道:“我在学院书馆看到过她大二上学期的排名,是第一的。而且她结业考试的文章被院长选进了优秀毕业生合集里,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三名?”
晏无辛把原卷递过来,“你看!这是她的名字啊。”
项如蓁看了看卷面的字迹,忽道:“不对啊!这不是于大人的笔迹。”
陆锦澜道:“判卷的时候,是糊名的。姓名是判完成绩之后,重新揭开的。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有人弄错了?”
她把卷子拿过来仔细端详,姓名处的纸张微微凸起,她用指甲在姓名处抠了抠,姓名条迅速脱落,一个新的名字露了出来。
陆锦澜眉头一皱,“凌思慎,这是谁?”
项如蓁看了她一眼,“想必是凌家的某个亲戚。”
晏无辛不解,“怎么会错的这么离谱?两个人的名字完全不像,这也能搞混?”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不是搞混,是故意的。你把第一名的试卷找出来,看看是不是凌思慎。”
晏无辛翻出来一看,“不是,第一名姓赵。”
陆锦澜把卷子拿过来,抠下姓名条,于继芳的名字露了出来。项如蓁凑过来确认无误,“这张卷面才是于大人的笔迹。”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那事情就变得可怕了,我们可以确认的是于大人的成绩被篡改。但我猜,所有人的成绩都被篡改了。验证这个猜想并不难,我们把这一届所有姓名条都抠下来,看看有多少不一样。”
项如蓁想了想,“你们俩查这届,我去把往届能找到的存卷都找出来。”
晏无辛紧张的问陆锦澜:“如果你猜的没错,我们是不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陆锦澜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天大的秘密不可怕,就怕是某些圈子里公开的秘密。有人把六部衙门当成自家铺子,想让谁进就让谁进。”
晏无辛忙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在生理期挣扎,过了这两天再日六吧(_)
第63章
陆锦澜沉思片刻,“先看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然后再说吧。”
两个时辰后,几百份试卷被摊开,几乎每一份试卷都有两个名字。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成绩都不是自己的成绩。
有人偷得荣光镀金身,从此入朝堂上青云。
有人就此落红尘,在人生最有可能翻盘的重要一局,在毫无知晓的情况下,被人换走了手中的牌。
三人沉默了许久,项如蓁沉声开口道:“翰林院最多只能查到最近二十年的存卷,但这种事只怕存在了不只二十年。”
陆锦澜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不是二十余年皆是如此,只怕是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她想起了一句宋词: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古今多少事,原来都不过是门阀大族为了心中私利狭隘的算计。
据说一位老人在晚年读到此句,曾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陆锦澜此刻感同身受,只觉得万般沉重和无限悲凉。
连晏无辛都苦笑道:“朝廷,理应选贤任能,才能使国家昌盛百姓富足。学院胡乱搞了这么多年,怪不得总出现一些贪官庸官。”
陆锦澜笃定道:“此事不是学院要搞的。你想,这事儿涉及到嬅国所有大家族的利益,岂是院长一人可以左右的?如果没有院长在其中斡旋,情况只怕更糟。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坚持要我们补考了。”
晏无辛忙问:“为什么?”
陆锦澜:“因为她想在她能保证公平的时候,让我们看清自己的实力。以后若跌得太狠,总还能安慰自己,有过正常发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神伤。”
项如蓁气愤道:“可怎么能不神伤呢?就像于大人,她一直都是第一名,最后突然变成二十三名,她难道不会怀疑自己吗?她被偷了成绩,失去了机会,看着那些不如她的人青云直上,她却被发配到犄角旮旯的破地方,从小小的芝麻官开始艰难的往上爬。这其中多少辛酸血泪痛苦煎熬,如何能让人不忧郁神伤?”
陆锦澜握住项如蓁的手,温声道:“小声些,此事不能声张。”
项如蓁愁眉紧锁,“这件事是咱们偶然得知,可我不能知道了装不知道。我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你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把你们说出来的。”
陆锦澜听见这话勃然大怒,“项如蓁!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说这种话,算什么生死之交?”
项如蓁急道:“就因为咱们是生死之交,我才不想把你们拉下水。”
见两人都变了脸色,晏无辛连忙嘘了两声,快步把门关上,“两位祖宗,低声些!咱们仨早就在一条船上了,还说什么拉不拉下水的话。”
晏无辛蹲在两人中间,“如蓁,我得说你两句。就算你是好心,也不该把我俩摘出去。除了我俩,你还能找谁?这么大的事儿,咱们仨儿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未必能办,你还要单打独斗,你疯啦?”
陆锦澜哼了一声,“人家能着呢,用不着咱们。我们都贪生怕死,就你项如蓁顶天立地一往无前,你一定有了万全之策吧?”
晏无辛无奈道:“哎呀锦澜,赶紧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儿。没说你,你还来劲了,一张嘴恨不得把人毒死。你说你俩,一个牛脾气,一个小孩儿脾气,把我都闹得没脾气了。我晏少娘好歹也是京城里的风流人物,都沦为劝架的了,赶紧给我点儿面子。
明明是一伙的,吵什么吵?立刻和好,大家各退一步,我说三二一,互相说对不起。”
晏无辛抓住她俩的手,“三二一。”
两人挎着脸,互相看了一眼,“对不起。”
晏无辛:“好了,那就说说这件事咱们怎么办吧。”
项如蓁:“我打算自己去……”
“咳!”晏无辛咳嗽一声,“好好组织你的语言。”
项如蓁瞥了她俩一眼,“我本来打算自己去衙门,带上这些证据往上告。”
陆锦澜道:“你要告的人就在衙门里,谁敢接你的案子啊?”
“咳咳!”晏无辛咳嗽两声,“你也注意说话方式。”
陆锦澜抿了抿唇,“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咱得管,但是不能蛮干。你们想啊,二十多年间,难道没有其她人发现不对劲吗?就比如咱们班,一直考倒数的人,结业的时候突然跑到前面去了,正常人能不怀疑吗?”
“一定有人察觉到什么,但却从来没有曝出过问题,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件事上,所有世家大族、官阀、军阀、学阀,全都是一伙的。那么多姓赵的排在前面,说明什么?皇族都参与其中,难道皇上会不知道吗?就算你告到御前,也没有用。”
项如蓁看了眼陆锦澜,“那你说,该怎么办?”
陆锦澜想了想,“我说了,你又要跟我急。”
晏无辛嘿嘿一笑,“都不急都不急,大家好好商量。锦澜一向最有主意,你说来听听。”
陆锦澜道:“我觉得,我们的重点不该是翻旧案,而是着眼于未来。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些答卷人有的可能已经死了,做官的已经在朝中经营十数年,每个人背后都有无数张利益网交织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法撼动。”
“我们能做的,是从明年开始,逼着她们改变这条潜规则。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将公平二字贯彻到底。她们做手脚改成绩,我们就做手脚改回来。实在不行就把事儿捅出去,把权贵阶层的秘密,变成全民皆知的秘密。到时候满城风雨,看谁还敢浑水摸鱼。”
项如蓁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啊?”陆锦澜一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那以前那些人就不管啦?这对她们公平吗?’之类的。”
项如蓁忍不住一笑,“我是想管,但你说得对,我们无法撼动从前。当年受了委屈的人,应该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们对此无能为力。可我们有心有力,我们能改变未来。至少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打破门阀垄断,不允许不公的事继续发生。我们一定能做到,对吗?”
陆锦澜“嗯”了一声,“要是咱们仨一起肯定能做到,你要抛下我们俩,那就不一定了。”
项如蓁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别生气了,我现在决定以后做鬼都不放过你们。我们老了死了,还要一起闹事,从光天化日闹到阴曹地府,永远都不分开,行了吧?”
陆锦澜一笑,“这还差不多。这事儿要闹,也得等到下学期期末考完了再说,咱们先管住嘴,不要和任何人透露。这半年里我们可以细细谋划,到时候闹个天翻地覆。”
三人的手握在一起,“好,就这么定了。”
*
学年考试是以后的事儿,补考的日子说到就到。几天后,四人成绩公布,院长将她们的成绩和其他同学综合到一起重新排名,结果和往常差不多。
陆锦澜第一,项如蓁第二。晏钰第三,她大皇女的身份还要继续保密,暂时还用晏钰的名字。
至于晏无辛嘛,考了第四十六名。
陆锦澜安慰的捏了捏她的肩膀,“往好处想,你是我们四个人里,进步最大的,比上次考试进步了五名,对吧?”
晏无辛勉强露出微笑,“我谢谢你啊,你倒是想进步五名,你有这么大的进步空间吗?”
陆锦澜笑了笑,“些许浮名而已,你晏无辛何许人也,岂能在意?走吧,咱们去忠勇园撒欢儿,这点破事儿,你转眼就忘了。”
晏无辛仰天长叹,“唉,浮名困我,快乐没那么简单啊。”
这话说完也就半个时辰,三人在忠勇园撞见姜兰又在训练那批男仆。
有一个眉清目秀少男,总是出错招,被姜兰打了两下,眼睛都红了。
晏无辛看得连连叹气,“我就见不得男人受苦,姜师傅也不太懂得怜香惜玉了。你们看给他打得,我看着都心疼。”
项如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无情戳穿,“你那是见不得男人受苦吗?你就是好色。你看人家长得好看才心疼,旁边那个胖子被多打了好几下呢,你怎么不心疼?”
晏无辛抿了抿唇,“谁让他吃得多?肉厚,打几下又不疼。这个就不一样了,这个一看就不禁打。我看姜师傅不会教人,好好说啊,老动什么手?这招我也会,我去教他。”
陆锦澜和项如蓁看着晏无辛快步走过去,相视一笑,拉了张凳子,坐在旁边围观。
晏无辛跟姜兰打了声招呼,把人从队伍里拉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晏少娘,我叫怀星,入怀的怀,星月的星。”
“怀星?真好听。人好看名字也好听,就是人笨了点。”
怀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从小就笨,姜师傅我再学不会,以后只能端茶倒水,做二等男仆了。”
晏无辛笑了笑,凑近些低声道:“那是姜师傅不会教,你管我叫师傅,我教你。”
怀星诧异的看了下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晏少娘似乎和我差不多年纪……”
晏无辛:“当师傅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多大?”
怀星:“我十六。”
晏无辛骄傲道:“我十七,够资格做你师傅吧?我可从来没给别人当过师傅,你不想当我的首徒吗?”
怀星沉默片刻,坚定的答道:“想。”
晏无辛一笑,“叫声师傅听听。”
她附耳过去,少男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师傅。”
“乖!”晏无辛从他手上拿走他的剑,“这招看师傅给你演示一遍。”
远处的项如蓁看得连连摇头,“刚才还愁云惨雾呢,现在就喜笑颜开了,你说她还记得自己考了四十六名吗?”
陆锦澜笑道:“她已经沉浸在自己撩男的艺术里,早就忘了天地为何物了。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快乐,最好我们也能像她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有美男在怀,就能忘乎所以。”
话音未落,项如蓁扬了扬下巴,“你的美男来找你了。”
陆锦澜回头一看,凛丞带着两个男仆正在往她这边来。
陆锦澜笑道:“今天终于不忙了?”
凛丞低笑一声,“有你爹和我爹帮忙,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安心等着做新郎了。于是我就想好好研究下厨艺,以后你深夜读书,我好给你煮夜宵。”
陆锦澜略一回想,“我只记得你会煮鸡蛋。”
凛丞不服,“人是会进步的,而且我好歹在食堂做了那么久的工,看也看会了,没什么难的。我今天做了虫草老鸭汤,你尝尝。”
身后的男仆将汤锅放在桌上,宋凛丞盛了两碗,一碗给陆锦澜,一碗推到项如蓁面前,“项姐姐也尝尝吧。”
项如蓁笑道:“多谢妹夫,有劳了。”
陆锦澜小尝了一口,“嗯,好喝!”
宋凛丞喜道:“看来我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以后多学些菜式,天天给你做。”
陆锦澜:“做菜不着急,婚服你试了没有?明天就要成亲了,我们一起去试试婚服吧。”
陆锦澜说着拉起凛丞就走,“如蓁,你俩自便啊。你们的院子都收拾好了,你俩今晚住这儿,明天一早好随我接亲去。对了,汤你记得喝,十分美味,千万别浪费了。”
项如蓁:“知道了,你怎么突然这么絮叨?”
看着陆锦澜拉着宋凛丞跑远,项如蓁吹了吹碗里的汤,刚喝到嘴里,连忙吐了出去。
“这是什么味儿啊?”项如蓁皱着眉喃喃自语,怪不得陆锦澜跑这么快,走时还不忘坑她。
项如蓁气得咬牙,随即看了看远处忙着调\情……不,忙着教学的晏无辛。
“无辛,过来歇会儿,你姐夫煮了老鸭虫草汤。”
晏无辛笑道:“凛丞越来越贤惠了,锦澜真是好福气。”
项如蓁低头道:“是是是,这碗给你。”
晏无辛正觉得口渴,接过汤碗猛灌了一口,直接喷了出去,“呸!哪找来的鸭子?又酸又骚!”
项如蓁哈哈大笑,晏无辛咬了咬牙,“好,你项如蓁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竟然也跟着陆锦澜学坏了。就我一个老实人,上了你的当。”
她越想越不服,“怀星!过来。”
怀星快步跑过来,面上微微泛红,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轻唤了声:“师傅。”
“嗯,乖徒儿,练功辛苦了,师傅给你盛碗汤喝。”
晏无辛转身盛汤的工夫,项如蓁冲怀星微微摇头。
晏无辛端着汤过来,怀星忽道:“我不渴,师傅一直在说话,比较辛苦,师傅喝吧。”
晏无辛:“师傅让你喝你就喝,来,这是师傅疼你。”
怀星连连摇头,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哎,你给我站住!”晏无辛端着碗追了上去。
项如蓁拍掌大笑,正赶上姜兰过来,她忙道:“姜师傅,喝点汤吧,你们家公子亲手熬的。”
*
大婚前夜,按照习俗新娘新郎要分两处住。宋凛丞回了旧宅,陆锦澜留在忠勇园。
月上中天,她还没有一丝睡意,索性从书案上抽出一本以她为原型的话本——《陆锦澜风流往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门被叩了两下,想来是送夜宵的,陆锦澜便道:“进来。”
她的余光中瞧见府里男仆的衣服,便继续看书。
来人将宵夜放下,却没有走。反而移步到她身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嘶——”陆锦澜眉头一皱。
这世人都怎么了?以为我不挑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咱主打一个劳逸结合,新男人下章就出场。PS:不是这章这个……也不是男仆……
第64章
她捏住那人手,刚要用力,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
回首一看,顿时笑出了声,“怎么是你?”
陆七郎嗔怪道:“自从宋家人来了之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生怕碍了人家的眼。我搬了个凳子,天天坐在院门口,就盼着能瞧你一眼,结果连你的影子都没瞧见。你三天没来看我了,我还不能来看看你吗?你不愿意见我,那我走。”
陆七郎越说越委屈,转身就要走。
陆锦澜笑着将人拉回来,“谁说不愿意见你了?你瞧你,眼睛都红了。”
陆锦澜擦了擦他眼角的水迹,陆七郎抿了抿唇,忽然紧紧地抱住她。
他的头靠在她肩上,闷声哽咽,“他有家人,有亲戚朋友,有亲信,可我的世界只有你。你多疼我一点儿,好不好?哪怕时不时派人给我传句话,让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没有厌弃我,行吗?”
陆锦澜一愣,随即了然。
是啊,这个世界她有广阔的天地,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新鲜事等着她去做,万事万物等着她去征服。而他只有四方的院子,哪怕给了他锦衣玉食,但他的精神世界是以她为中心的,每日最大的期盼就是妻主的垂怜。
陆锦澜拍了拍他的背,“我怎么会厌弃你呢?不要胡思乱想。是不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谁欺负你了吗?”
陆七郎连连摇头,“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大夫郎也很好,可我就是很想你。”
陆锦澜一笑,“我这几日太忙了,没顾上去看你。不过,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对了,你最近还在练字吗?”
“练,不过总想到你,越写越难过。”
陆锦澜轻笑一声,“等大婚过后,长辈们都走了,咱们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我天天陪你们一起吃饭。这几天,你再忍耐一下。”
“府里正在训练一批男仆,他们也是孤儿,和你说不定有共同语言。我回头让姜兰和你轮流教习,你有了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陆七郎瞥了她一眼,暗自以为陆锦澜还是不喜欢被他缠着,心里略感失落。
他微微垂下眼眸,“好,那我回去了。”
陆锦澜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慧眼如炬,对世事洞若观火,怎么会看不懂一个男人的心思呢?
在她所有的男人中,七郎是武功最高的,却也是内心最敏感的。
他不像凛丞,能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中成长,在母父的爱意里生长出坚韧的灵魂。
他也不像雨眠,能迅速精准的找到自己的位置,会不动声色的争宠,会聪明得讨好所有长辈。
七郎比他们更单纯更质朴,质朴到有点笨拙。像一只乡间的小土狗,呆呆的跟在主人身后转,不知道怎么讨主人喜欢,却又无比渴望被主人摸一摸脑袋,给他一句奖赏。
他从来没有被爱过,总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被爱着。自卑心作祟的时候,就会故意说一些自轻自贱的话,盼着她能笃定的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陆锦澜懂得他的不安,理解他的拧巴,更知道如何用强硬的态度让他相信,他是被在乎的。
“站住!”陆锦澜环住他的腰,“来都来了,还想走?留下来陪我。”
七郎转过身,眼底含笑,“我还以为只有我想你呢。”
陆锦澜抵着他的额头,温声低语:“谁说的?我每次看见那些男仆在训练的时候,都会想起你。想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辛苦的熬过来的。没想到你今天就穿了男仆的衣服,你可真爱玩角色扮演。这下好了,我以后看到这身衣服就会想起你。实话说,你穿还挺好看的。”
陆锦澜的指尖划过他的衣襟,扯了扯他的腰带,“走,到床上去,让我好好欣赏欣赏。”
*
天蒙蒙亮,陆锦澜被七郎推醒,“妻主,醒醒,你今天成亲,快起来吧。”
陆锦澜皱着眉翻了个身,“早着呢。”
七郎低声劝道:“已经不早了,新郎那边早就起来梳洗打扮,我那天看了礼部送来的流程单子,新郎上轿前有几十个流程要走,只怕是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咱们这边还好,但你也该起来洗漱更衣用早膳了。外面的人早就开始忙活了,今天你是主角,该起了。”
陆锦澜闭着眼“嗯”了一声,还是不肯动。
七郎笑了笑,“妻主,我想求你答应个事儿。我今天想扮成男仆,和他们一起到前面去招待宾客,好不好?”
陆锦澜终于睁开眼,诧异的看着他,“你干嘛给自己找虐?我给你拿银子,你出去玩一天,逛逛街买买东西,不好吗?”
七郎央求道:“可我想见证你的大日子,你做新娘一定是英姿飒爽威风八面,你就让我看吧。”
陆锦澜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七郎说得没错,今儿是大日子,外面的人早就忙活起来了。
不过个人有个人的分工,所有事都有人为她操心经营,陆锦澜就负责叫上项如蓁和晏无辛,一块吃早饭。
而后略微收拾了一下,等到了吉时,三人一同上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迎着朝阳出发。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陆锦澜今日大婚,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陆家早有准备,专门准备了百十筐铜钱,沿途抛洒。
一把铜钱撒下去,吉祥话像雨后春笋一般涌上来。
“陆大人,百年好合!”
“陆大人,早生贵女!”
“陆大人,保佑我家孩子明年也能考上皇家学院!”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锦澜心想:当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她一身红衣系着红花,骑着雪白银亮的汗血宝马,端坐马上,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大喜的日子,她什么都懒得计较,朝左右拱了拱手,“多谢!多谢各位的祝福!”
*
在迎亲队伍到来前,凛丞早就盖上了红盖头。
他爹杨氏按照流程,在他上轿前叮嘱道:“你嫁到了妻主家,要顺从妻主,为她处理好府中琐事,为妻主分忧。你身为正夫,要孝顺长辈,约束侧室,管教下人,早日为陆家开枝散叶。”
凛丞一一答应,这才由宋婧骁背着送到喜轿内,再由陆锦澜放下了轿帘。
未嫁从母,出嫁从妻。二人站在轿前,完成了象征着母权和妻权的交接仪式。
宋婧骁拍了拍陆锦澜的肩膀,“澜儿,以后丞儿就是你的人了。他被我和他爹宠坏了,如果他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以后都要由你来管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包容他一点,善待他。”
陆锦澜恭敬道:“请岳母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他在我这儿得到的宠爱,绝不会比家里少。”
宋婧骁眼眶一热,“那我就放心了,走吧,莫耽误了吉时。”
队伍再次出发,陆锦澜回头一望,忽
然发觉那顶小小的轿子好像一个盒子。
盒子里的人还盖着红盖头,外面这么热闹,里面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跨马游街,像得胜归来的将军。而队伍里押着的,便是等待她拆封的战利品。
甚至拜堂的时候,凛丞也是看不见的。红盖头遮住他的脸,他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绸,陆锦澜拉过去,他便跟过去,亦步亦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礼成!”
终于结束了,从早晨折腾到中午,总算完了。
凛丞被人搀扶起来带走了,陆锦澜开始忙着招待宾客,一圈下来,脸都快笑僵了。
陆锦澜摸到她精心安排的那桌,除了项如蓁、晏无辛等几位亲近的同学,还有罗大莉。
陆锦澜特地倒了杯酒敬罗大莉,“罗姐姐,我必须敬你一杯。幸亏你那天放我进来,不然哪有今日的大婚。”
罗大莉忙道:“陆大人言重了。”
罗大莉不善应酬,人多的场合总是颇为无措。
今日宾客如云,陆家从商,自然引来各地富商齐聚,甚至各地商会、邻国商人都到场祝贺。宋家从军,亦有不少军中将领朝中大臣前来恭贺。陆锦澜交游广阔,她的不少同学特意从外地赶来捧场。京城中不少名流权贵仰慕她的盛名,有意结交,也纷纷前来庆贺。
罗大莉曾想,陆锦澜的婚宴,乃京城一大盛事。陆锦澜那日想必是随口一说,说不定早就忘了。
当然,她事忙,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偏偏没几日,她就收到了陆家送来的请帖。
她又想着,要不别去了吧?陆锦澜的婚礼,自有各界风云人物捧场,她一个小小门吏去干嘛?人家送来帖子,也就是意思一下,还能真去啊?
结果,婚礼前两天,陆锦澜路过城门瞧见她,特意提醒:“罗大人,后儿别忘了来喝我的喜酒。”
于是罗大莉左思右想,还是来了。她已经做好了尴尬的准备,但一进门就被引到项如蓁身边。
项如蓁热情道:“是罗姐姐吧?我叫项如蓁。锦澜跟我说过,你是北州人,我是勉州人,她说咱俩老家离得近,挨在一起坐着,正好可以一解乡愁。”
罗大莉那一刻才相信陆锦澜是真心请她来,并为此做了种种费心安排,她不由得万分感动。
她一直对享有盛名的人不屑一顾,料想大多都是徒有虚名之辈。然而接触到陆锦澜,才暗自惊叹:此人的名声再大,也不如她本人之万一。
此刻陆锦澜过来敬酒,罗大莉笨嘴拙舌,准备了一肚子话,最终只说了三个字:“我干了!”
陆锦澜哈哈大笑,“罗姐姐爽快人。”
她瞥了眼角落里时不时朝她投来目光的陆七郎,又道:“各位,请允许我失陪一会儿。如蓁、无辛,你们帮我照顾着。”
晏无辛一把拉住她,“这天还没黑呢,你急着入洞房啊?”
陆锦澜低声道:“入什么洞房?我又累又困,找个地儿偷会儿懒,一会就回来。”
陆锦澜本来打算去七郎房里躲会儿,一转眼只看到陆七郎的背影。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要离席?
陆锦澜暗道这是心有灵犀,她到了七郎的院子,见他屋门虚掩着。人在屏风后,背对着她,已经换上了一件象牙白的长袍。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故意猛地扑上去,用力抱住他。
怀里的人瞬间僵住,陆锦澜笑道:“是我,你怕什么?”
她抓住他的手臂将人翻过来便要亲上去,然而四目相对,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面孔,陆锦澜也僵住了。
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第65章
陆七郎端着水盆进门,一抬眼便看到陆锦澜姿势暧昧的将男人压在墙角,两人靠得那么近,看起来真是含情脉脉啊。哐啷,水盆掉在地上。
刺耳的声响将两人从震惊中唤醒,男人连忙将陆锦澜推开,一脸愠怒的拢了拢衣服。
陆七郎:“你们这是在……我是不是打扰了?要不我先出去,你们继续。”
男人急道:“你不要胡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好好的在这儿换衣服,她突然进来非礼我。”
“哎?你也不要胡说好不好?”陆锦澜无辜的摊了摊手,“我认错人了,我把你当成七郎才……七郎,你快帮我解释一下。”
陆七郎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是误会了,这位是曲国的萧公子,他在席上不小心弄脏了衣衫,我才带他到这儿来换件衣服。”
陆锦澜暗自打量着萧公子,原来是曲国人,怪不得五官如此深邃,颇有些异域风情。
他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身量和七郎差不多,不然她也不会认错。不过她略一回想方才的手感,其实萧公子要更瘦一些,腰带系得很紧,勾勒出一截窄腰。
萧公子撞上陆锦澜打量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陆七郎道:“萧公子别见怪,你刚刚不还说仰慕我家大人的才学吗?她刚喝了些酒,一时误会才……”
萧公子气道:“我现在不仰慕了!我看没什么可误会的,就算她把我当成你,对一个男仆动手动脚肆意轻薄,算什么英雌?还说什么‘是我’,是你怎么了?你陆锦澜也不能默认全天下的男人都倾心于你吧?”
陆锦澜冷笑一声:“呵呵,你家男仆住这么大的院子?”
七郎赶紧帮忙解释,“其实我是陆大人的小郎,她是我的妻主。因为今日婚宴,我的身份不便出去,才穿了男仆的衣服。这是我的房间,不然我怎么敢把你领到这儿来。”
萧公子将信将疑道:“你们主仆一条心,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
陆锦澜瞪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
她转身便走,萧公子不依,跟在她身后道:“你别想这么算了,你得跟我道歉。”
陆锦澜大步向前,她讨厌蛮不讲理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敷衍道:“对不起,行了吧?”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
七郎在一旁劝道:“萧公子,真的是误会,你快别嚷嚷了。”
“我嚷嚷怎么了?她占我便宜,还不许我说出来?”
三人说话间就到了院门口,正撞上宋凛丞的陪嫁男仆青石端着个炭盆路过。
陆锦澜怪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谁陪着你家公子在房里?都这时候了,他用没用午膳?”
青石慌张的看了她一眼,恭敬道:“回主君,我家公子没在房里,他这会儿还在观音堂跪着呢。那边有些冷,我来给他拿个炭盆。”
陆锦澜一愣,“谁让他跪的?”
青石道:“今日所有的礼仪流程,都是按照礼部的指引走的。”
陆锦澜皱着眉,转身就往观音堂去。
七郎怕她发火,这会儿也顾不上萧公子了,连忙追上去告诉她,“这是大婚的正常流程,但凡正夫进门,礼成之后,都是要跪妻家的祖先牌位的。我听人说过,这是为了磨磨夫郎的性子,让他以后更加温顺,是自古以来都有的规矩。礼部的人也是按章行事,你别和她们动怒。”
陆锦澜脱口骂道:“狗屁规矩!”
萧公子此时也忘了跟她吵架了,快步跟在三人身后,转眼间便到了后院的观音堂。
此时宋凛丞正披着盖头,一动不动的跪在藤编的簸箕上。礼部两位主事负责指导礼仪,坐在一旁,喝着茶,监看着。
此外,还有几十位男眷陪在这里。有成婚的,也
有未成婚的。不时有人带着各种心思上来,说几句暖心的或者风凉的话。
“凛丞,你再坚持一会儿,青石去取炭盆了。”
“哎呀,这点苦都吃不了啊?但凡嫁人的男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们以为做人家的夫郎是那么好当的,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可以跪簸箕,我们那时候跪的是碎石,比这可疼多了。”
“就是,受着吧。嫁给谁都一样,做谁的男人都得受这一遭。”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有人朗声道:“谁说的?做我陆锦澜的男人,就不用受这一遭。”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十分坚定,铿锵有力的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众人回头一看,陆锦澜来了!
这儿都是男眷,她一个女人突然闯入,人群瞬间如潮水一般,哗一下散开到两旁,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陆锦澜大步上前,两位主事是六品,自知比她官阶低,忙迎上来,“陆大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陆锦澜看了二人一眼,“我听说我的夫郎还在这儿跪着,所以过来看看。两位大人辛苦了,去前面吃席吧。”
她说着便越过二人,去拉凛丞的手臂,“起来,咱不跪了。”
两人主事忙劝道:“陆大人,这不合规矩。依礼要跪三个时辰的,你家夫郎才跪了不到一个时辰。”
陆锦澜眼睛一瞪:“三个时辰?那膝盖还不跪烂了?这条规矩免了。”
主事忙道:“陆大人,你不要为难我们。皇上说的,要你们依礼成婚,您不能抗旨啊。”
宋凛丞拽了拽她的衣襟,小声道:“我撑得住,没事的。算了,你别管我了。”
陆锦澜咬了咬牙,“两位大人非要跟我较真是吧?那咱们就说道说道。”
“依礼不是要跪我陆家祖先牌位吗?可我们家祖先牌位都在云州呢,这儿是我爹偶尔过来念经的观音堂,不是祠堂,说什么依礼?皇上要我们依礼成婚,一切礼节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算依了,你们何必死心眼呢?”
“我的脾气想必你们略有耳闻,我是随心所欲惯了的。你们不服,过后可以向皇上打小报告。但圣上日理万机,恐怕没空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训斥我。我言尽于此,两位还是去吃席吧,待会儿我去给你们敬酒。你们若不吃,便是逼着我发火了。”
两位主事再蠢,也能听出陆锦澜的言下之意。敬酒不吃,怕是就得吃罚酒了。好端端的,惹她干嘛?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告退。
陆锦澜将宋凛丞扶起来,“没事吧?”
“没事,就是脚麻了。”
他趔趄了一下,盖头里落下两滴眼泪,砸在陆锦澜的手背上。
陆锦澜心头一软,“是不是很疼?”
凛丞忙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我是感动得掉眼泪。”
陆锦澜握了握他的手,“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忙完就回去了。青石,送你家公子回房。”
七郎道:“我去拿些药油来。”
陆锦澜微微点头,她又看了看那些围观的男眷,“诸位,这里已经没有热闹可以看了。管家应该为大家安置了吃席饮茶的地方,你们请便吧。”
众人见她面色不善,纷纷告退,霎时间做鸟兽散。
只剩下那位萧公子,依旧站在那儿,呆愣愣的看着她。
陆锦澜扫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萧公子脸上讪讪的,“我想……刚才可能确实是一场误会,但是……但是你总得对我负责吧。”
陆锦澜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萧公子抿了抿唇,“我一个未嫁人的小公子,被你那样了,说出去我还怎么嫁人啊?”
陆锦澜:“不是,你别碰瓷行不行?我把你哪样了?我不就是抱了你一下吗?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七郎也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萧公子:“那也不行,我心里过不去。”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今天算我倒霉。”
她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给,算我给你的补偿,这些银票够你办一次婚礼的。”
萧公子不接,“我不缺钱,我也不要你的银子。”
陆锦澜真没招了,“那你要什么?”
萧公子沉思片刻,犹豫道:“我觉得……如果你能娶了我,这事就过去了。”
陆锦澜瞬间沉默,甚至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她端详着这位萧公子的神色,瞧着他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观其言行,也不像疯子,可偏偏说话跟有病似的。
陆锦澜沉默片刻,舔了舔唇,“我在你们曲国的名声,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会呢?你在曲国的名声很好,不然我也不会慕名而来,特意托人带我来参加你的婚宴。曲国的年轻男子都很仰慕你,包括我。”
陆锦澜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已经不仰慕我了吗?”
萧公子脸上一红,“此一时彼一时,再说刚才是误会,我现在又仰慕你了。”
陆锦澜白了他一眼,“你别在这儿反复横跳了,仰慕我也没用,以为我来者不拒啊?我不挑吗?要是仰慕我的男人我都娶回家,多少个房间也不够住的。再说,你没看见我身边的男人已经够多了吗?我今天大婚,七郎你也看到了,我还有一个小郎在云州养胎呢。”
萧公子想了想,“那才三个,也不多。加上我,也不费什么事。”
“你有完没完?你们曲国的男人一点矜持都没有吗?我不娶你,听见了吗?”陆锦澜没了耐性,喊了一声:“洗墨!”
洗墨闻声过来,“少主。”
陆锦澜吩咐道:“把这位病公子送到前院去,问问谁把他带来的,赶紧把他带走。”
萧公子不服,“你不是喜欢主动的男人吗?”
陆锦澜懒得理他,摆摆手让洗墨把他拉走,她回到七郎那儿补了会觉,醒来又到前面去应酬了几轮。
直到天黑,流水席终于结束。
陆锦澜回到她和凛丞的新房,掀开盖头,不禁心神一晃。
真是奇怪,明明日日都见,可在红衣红帐红烛红盖头的映照下,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新鲜感。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脸,指腹抚过他发红的眼尾,“后来又哭了?你不会哭了半天吧?”
凛丞笑着摇头,青石道:“公子刚刚听得知我家将军和大夫郎在那边哭,就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凛丞:“多嘴!谁问你了?”
陆锦澜忙问:“岳母岳父哭什么?”
青石瞥了凛丞一眼,陆锦澜道:“我问你的,说。”
青石一笑:“回主君,将军和夫郎本来不放心,派人来问公子怎么样了。二老听说了观音堂的事儿,大为感动,妻夫俩在那边抱头痛哭。夸您会疼人,说我们公子眼光好有福气,嫁给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陆锦澜笑了笑,宋凛丞骄傲得理了理衣衫,对青石道:“好了,别说个没完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休息吧。”
屋内只剩下新婚妻夫,宋凛丞抱住她,温声道:“我比你想象的还了解你,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我也确信我的妻主是世间最好的女人,是盖世英雌。只是可惜,有了今天的事儿……”
陆锦澜:“有了今天的事儿怎么了?”
宋凛丞叹了口气,“有了今天的事儿,不知道多少人眼红我嫁给你。你陆锦澜的名声水涨船高,以后说不定有多少俊美男郎,哭着喊着要嫁给你。”
陆锦澜笑了笑,没有反驳,毕竟今天就有一个哭着喊着要嫁给她的。
她适时的转移话题,“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要聊别人了。”
宋凛丞嘴角一勾,明知故问:“那聊什么?”
“你说呢?”陆锦澜探向他的小腹,乌眉轻挑,“聊聊如何拿走你这颗守贞砂。”
在成亲之前,两人再怎么亲热,也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此刻红烛高照,烛火摇曳,地龙散着热气,终于得成好事。春光几度,一室旖旎。
*
大婚后,宋婧骁就带着夫郎杨氏回灵州了。
走之前,宋婧骁提醒陆锦澜要小心凌家,上次在城外伏击宋婧骁的也是凌家人。宋凌两家的争斗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陆锦澜作为宋家的继承人,务必小心防范。
陆锦澜其实并不担忧,她的武功与日俱增,府中还有姜兰带队日夜防范,凛丞和七郎都有武功傍身,暗中刺杀已经不可能了。至于明面上,她一个还在读书的人,凌家也拿她没有办法。
而且陆锦澜想,如
果她是凌之静,根本不会把精力放在对付宋家军这块。凌家眼前最大的危险,难道不是皇上要扳倒凌家的决心吗?
过完年,陆今朝也带着严氏等人回了云州。
身边没有长辈,陆锦澜又可以放飞自我,过起了左拥右抱蜜里调油的逍遥日子。
此时,京中陆续发生了几件大事。
太尉凌之冲突然得了恶疾,缠绵病榻,不到半个月撒手人寰。陆锦澜隐隐有一种感觉,皇上已经暗中对凌家动手了。
紧接着嬅国与姜国的边境发生骚乱,戍边的凌家军不敌姜国军队,连连溃败。皇上大发雷霆,无奈议和,将二郎主赵俊儿送去姜国和亲。
陆锦澜和晏无辛在忠勇园闲聊,说起这事,颇为感慨。
晏无辛:“赵俊儿马车当街撞死难民小孩的时候,皇上杀了闹事的难民,我当时还以为她多在乎这个儿子呢。结果姜国边境一出事,她马上把赵俊儿送出去了。我可听说姜国皇上五十多了,后宫男人大把,赵俊儿去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陆锦澜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是皇帝,怎么会在乎一个儿子呢。”
晏无辛问道:“那她在乎什么?女儿?”
陆锦澜摇了摇头,“恐怕也不是,她最在乎的可能只有一样,那就是手中的权力。”
晏无辛猛地看向她,忽然冒出一句:“你有时候说话真不像十七岁的人。”
陆锦澜笑了笑,“那我像什么?”
“像我娘。”
晏无辛很少说起家里的事,难得她主动提起她娘,陆锦澜刚要往下问,洗墨忽然跑过来报信,“少主,门外有位公子,非要见您。”
晏无辛笑道:“你们家少主是京中的风流人物,每日都有人吵着要见她,不是邀来的,打发了就是。”
洗墨道:“晏少娘说得有道理,可这位公子长得颇为出众。我寻思着……或许少主想见,或许有什么渊源也未可知,所以特地来说一声。”
陆锦澜哼了一声,“你这管家当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无辛你听听,她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暗示呢。仿佛但凡有些容貌的男子,我都沾染过。人家找上门,都是有渊源的。”
晏无辛笑了笑,“不好说,就算你没沾染过,听见人家长得不错,也会有点兴趣吧。”
陆锦澜摸了摸下巴,略一寻思,“好像也有点道理,确实长得不错?”
洗墨笑道:“确实,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相貌。”
陆锦澜琢磨了一下,“是那位曲国来的萧公子吗?”
洗墨忙道:“正是。”
晏无辛在一旁打趣:“你看看,洗墨猜对了吧。看来确实有几分渊源,否则只说此人长得好看,你就想到了他,你对人家颇有印象啊。”
陆锦澜叹了口气,“一个难缠的家伙,你等着,我去应付几句。”
萧公子看到陆锦澜出来眼睛一亮,快步上前,“陆大人,新年好啊。”
陆锦澜微微点头,“萧公子,新年好。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我府中还有事要忙,咱们长话短说。”
萧公子眼神一暗,“好,那我长话短说。我要回曲国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想告诉你,我叫萧衡。我知道你喜欢玉器,我近日得了一方青玉砚,特地拿来送给你。”
萧衡递来一个精致的礼盒,陆锦澜看了一眼,“萧衡,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萧衡点了点头,勉强一笑,“可我没有勉强你啊,我只是想把你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并没有把你不喜欢的东西硬塞给你。这样,也不行吗?”
看着他颇为神伤的模样,陆锦澜心一软,“好吧,礼物我收下,下次有机会再见,我给你回礼。”
“好!”萧衡痛快地答应,“希望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他飞身上马,迅速远去。
*
不久后,项如蓁从勉州回来,带来了北方的最新消息,“最近咱们和曲国接壤的边境也不太平,恐怕要打仗了。”
陆锦澜道:“与曲国接壤的地区大部分都由宋家军驻守,有我岳母在,不必担忧。”
项如蓁叹了口气,“但愿吧,只可惜我们还在读书。若真的打起来,也只会选派大三的学长去前线。我们想保土安民,还轮不上我们呢。”
晏无辛:“打仗多危险啊,最好轮不上咱们。我和如蓁还没大婚呢,锦澜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女是男,咱们怎么也得有了女儿再上战场吧?”
陆锦澜忽然一笑,轻咳一声:“凛丞和七郎都有了身孕,我这三个孩子,怎么也得有一个女儿吧?”
晏无辛一下子坐起来,“行啊陆锦澜,看来你这个假期可没闲着。哎呀,我可抓点紧了,不然我的孩子出生的晚,以后还不被你家的孩子追着打。如蓁,你说是不是?”
项如蓁淡然道:“我无所谓,反正我想先立业,再成家。在没有做出成绩前,不想考虑成婚生女的事儿。”
陆锦澜劝道:“别啊,你别这么死心眼儿,做人不能太教条。万一遇到心动的男人,你就立刻拿下。晚了,可就被别人抢走了。有时候顺序不重要,缘分才重要。”
这话说完也就半个月,三人迎来了开学。某天深夜,学院里一阵嘈杂。陆锦澜睡得迷迷糊糊,第二天才知道曲姜两国同时犯我边境,前线失利,损失了不少军官。
皇上连夜下了十几道圣旨,其中有一道便是将皇家学院大二大三的学员全部送到前线,支援作战。旨意下得急,学长们草草收拾了东西,连夜被带走,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
三百人的校园,瞬间锐减到一百人。学院把空出的房间打扫干净,高价租给想住单人间的学生。
陆锦澜一想,等到学期末她们要把被纂改的成绩改回来,议事的时候不少,确实需要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于是,陆锦澜和晏无辛各抢了一间。一零六八个人,除了项如蓁、孙乐闻和吴琼梦,都出去住单间了。
陆锦澜刚打扫好房间,外面便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项如蓁堵在门口,神色略微有些异样。
陆锦澜忙问:“怎么了?”
项如蓁忽道:“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对,做人不能太教条,有时候顺序不重要。”
陆锦澜茫然的附和:“嗯,然后呢?”
项如蓁:“其实有些规矩偶尔打破一下,也没关系。”
陆锦澜眉头一皱,“这话是我说的吗?”
项如蓁:“不重要,反正,你帮我一个忙。”
项如蓁说着将一个男人推到她屋里,“你帮我把他藏起来。”
陆锦澜:“这……这谁啊?”
第66章
项如蓁急道:“先别问了,学监正在巡房。他一个小公子闯入皇家学院,如果被抓到会把他送去游街的,你快把他藏起来。”
陆锦澜无奈的转了一圈,虽说是单间,空间也有限,冷不丁让她藏个人,往哪儿藏啊?
她瞥了那位小公子一眼,他看起来倒是不占地方。
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量像是还未长开,站在高大的如蓁身边,显得更柔弱了几分。
身型清瘦,脸上有点儿嫩嫩的脸颊肉,看起来也不算营养不良。他很白,气色却很好。一身雪缎衬得他粉面朱唇,跟雪团子似的。
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怯生生的,也不说话,察觉到她的打
量目光,便往项如蓁的身后躲。
陆锦澜刚一歪头,项如蓁皱着眉咳嗽一声,“陆锦澜。”
陆锦澜尴尬一笑,“哈哈,藏床底下吧。床下有些东西,我这就拿出来。”
她将床下藏得几坛酒和一些干果拽出来,看了眼那位小公子,“进去吧。”
小公子看了项如蓁一眼,倒也不磨叽,拢了拢衣服,手脚并用的爬进去。
两人连忙用各种东西挡住他,布置停当后,项如蓁使了个眼色,陆锦澜跟着她走到门外说话。
项如蓁:“把一个男人藏你房里,我还真不放心。”
陆锦澜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藏你自己房里?”
“我那儿又不是单间,不方便。”
“那你藏无辛那儿。”
“无辛比你还好色,我更不放心。”
陆锦澜噗嗤一笑,叹了口气,拍了拍项如蓁的肩膀,“放心吧,你这位小公子虽然颇惹人怜爱,但不是我的菜。更何况,朋友郎……”
项如蓁急忙捂她的嘴,“嘘!事关男儿家的清白,你别乱说!”
陆锦澜皱着脸啪啪打掉她的手,“你刚摸了一手土,你捂我嘴?”
项如蓁用袖子给她擦了擦,“我跟你说,他刚知道他姐姐被派往前线,他和姐姐感情好,就想着来学院看看姐姐有没有留下书信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没找到,还被我给逮住了。总之,他很可怜,一问起来眼泪掉得跟金豆子似的。你帮我把他藏好,等到天彻底黑了,我想办法把他送出去。”
陆锦澜点头应允。
只不过项如蓁离开后,陆锦澜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她的房间,忽然有点不方便了。这瓜田李下的,她名声在外,不得不避讳着。
晏无辛过来找她时,见她正蹲在门口,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屋里还没收拾完啊?”
陆锦澜:“收拾是收拾完了,但……”
晏无辛:“那你不进去?我看看你弄成什么样了。”
她说着便推门进去,陆锦澜连忙跟进来,“无辛,咱俩还是出去聊吧,这儿有点不太方便。”
晏无辛一屁股坐在床上,跟躺自己床似的往那一歪,不解道:“为什么啊?这儿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你床底下藏个男人?”
陆锦澜抿了抿唇,无奈的点头。
晏无辛呼一下坐起来,扒开酒坛子一看,那位小公子正瞪着一双眼,闷不吭声的看着她。
陆锦澜连忙将酒坛子推回去,“别乱动,今儿刚换完宿舍,一会儿司徒学监要来巡房的,给她抓到就惨了。”
晏无辛压低了声音,“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敢把男人带到这儿来。你什么时候得的新宠,这么难解难分?”
陆锦澜冤道:“不是我带来的,他自己来的。他也不是我的男人,是如蓁的。”
晏无辛撇了撇嘴,嫌弃道:“陆锦澜咱俩什么关系?掉脑袋的事儿都一起做了,一个男人的事儿,你瞒我做什么?谁不知道如蓁不近男色,你干嘛往她头上扣?你要不想承认是你的,你说是我的我也认啊。”
陆锦澜无力的叹了口气,刚要解释,外面敲门声响起。
她忙低声道:“学监来了,你就当是你的,先糊弄过去再说。”
司徒梅已经从代理学监升为正式学监,陆锦澜打开门,她进来转了一圈,“这屋怎么多了个人?”
二人愣了一下,司徒梅笑道:“无辛,你不是这屋的吧?”
晏无辛这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对,我过来串门的,我这就回去,您别记我。”
司徒梅往下面扫了一眼,二人心又提了起来。
司徒梅用脚碰了碰酒坛子,“这是酒吗?锦澜,藏酒可是违规的。”
陆锦澜忙道:“不是酒,是水,从后山接来的山泉水。”
她说着挽住司徒梅的胳膊,开始给司徒梅戴高帽,“师傅,您可是全学院最疼学生的师傅,您不会那么残忍的。”
司徒梅勾着嘴角看了她一眼,“若是酒,一定是不行的,但水就算了。读书累了,润润口,不要误事就好。”
陆锦澜喜道:“多谢师傅教诲。”
她拎起一坛酒,匆忙擦了擦上面的手印,“师傅,这坛是学生孝敬您的。”
司徒梅拒绝,“我这不成徇私受贿了吗?”
“哎,都说了这是水。二十年好水,不算受贿,您就收着吧。”
司徒梅低头嗅了嗅,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她笑了笑,无奈道:“那为师就收下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滑头,学习上不见多刻苦,论起吃喝玩乐那是一套一套的。不是为师说你们,你们也该多和如蓁学学,把心思放在正地方,学问修为都能更上一层楼。”
两人连连点头,司徒梅念叨了好一会儿,终于走了。
晏无辛探出窗边,看着司徒梅彻底走远,转身就要掏床底下。
陆锦澜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
晏无辛:“你不说这人算我的吗?我的男人我都没看清长什么样,像话吗?好歹让我瞧一瞧。”
陆锦澜急道:“算我的,你别瞧了,一会如蓁来了。”
晏无辛:“她来了又怎样?她又不感兴趣。你别这么小气,我看一眼这小公子又不会少块肉。”
听两人如此说,那小公子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往后退,恨不得从墙上刨个洞逃出去。
晏无辛朝着里面循循善诱:“你别害怕,我是好人。”
陆锦澜:“你这么说,我都害怕,你快回去吧。”
两人正说着,项如蓁推门进来。
二人一愣,见她目光越过她们,朝床下伸出手,“出来吧,学监已经走了。”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格外白皙的男人的手怯生生伸出来,搭在项如蓁的掌心。
晏无辛看见这一幕一屁股坐在地上,跟活见鬼了似的。
男人?和项如蓁?
陆锦澜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是,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晏无辛感到头皮发麻,这画面对她来说冲击力太大了。而且她明显能感觉到,项如蓁和这个小公子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两人站在一块,仿佛自成结界。
她和陆锦澜留在这儿,都自觉多余。一时恨不得顺着窗户翻出去,但又怕错过了这千古奇景,所以尴尬得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默默用眼神和手势,跟演哑剧似的,表达自己的震惊。
不过那二人也是不见外,当她俩不存在一般,该怎么就怎么。
那位小公子在床底下趴了那么久,衣服弄脏了不说,连脸上都蹭上了灰尘。
项如蓁从怀里取出手帕,抬手想帮他擦一擦,又觉不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帕递给他,声音极度温柔,“你擦擦吧,脸上弄脏了。”
晏无辛一把抓住陆锦澜的手,撩开袖子给她看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她在陆锦澜耳边悄声吐槽:“太吓人了,如蓁怎么会发出这种死动静?她不是向来字字铿锵吗?这是在干嘛?哄孩子呢?”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咱们上次去她家,我看她对孩子也没这么小声。”
“如蓁一定是中邪了,太可怕了。”
“我看那位也中邪了,耳朵根都红透了,都不敢抬眼看她。”
“可如蓁连人家手不敢摸,按照她这个进度,你孩子都满地跑了,她还在这儿眼神交流呢。”
“要不咱俩出去吧,许是咱们看着,人家不好意思。”
两人刚要起身,项如蓁便道:“你们帮我盯着点巡逻队,我送他出去。”
晏无辛一愣,“啊?这就送走啊?”
项如蓁反问:“不然呢?”
陆锦澜笑道:“呃,无辛的意思是,送走也不能这么送走。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好像不会武功,被巡逻队撞见怎么办?你拉着人家啊。”
晏无辛心领神会,“啊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项如蓁看了那小公子一眼,“得罪了。”
她隔着衣袖抓住他的手腕,“走吧。”
“等一下!”晏无辛忽道:“我觉得这样还是不行,你是习武之人,他怎么跟得上你的步伐?你别把人家拉伤了,还是抱着吧。”
项如蓁:“抱着?”
陆锦澜:“背着吧,背着比较方便,不然翻不过围墙的。”
项如蓁一想也有道理,她又看向那位小公子,“背着你,可以吗?”
小公子红着脸点了点头,趴在项如蓁的背上。
看着项如蓁背着人出了门,陆锦澜和晏无辛把彼此的手都抓出红印了。
二人跟峨眉山的猴子似的,兴奋得上蹿下跳,干脆跃上房檐,一路追了过去。
那小公子回头一看,万分不解,轻声问:“她们在做什么?”
项如蓁咬了咬牙,一本正经的回答:“在帮我们吸引巡逻队。”
*
看着项如蓁带人翻出了校墙,陆锦澜和晏无辛终于停下来。
二人找个处最高的房顶,拎了两坛酒,喝酒赏月,坐等项如蓁回来,好细细盘问。
晏无辛感慨,“想不到如蓁喜欢这样的,一点武功都不会,她也不嫌他累赘。”
陆锦澜嘿嘿一笑,“你不懂,这叫女A男O,她喜欢这款正对味儿。”
“女哎男哦?他哦什么哦,他话都不会说。可惜了,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不会说话,关键时刻还是会少了分情趣。”
陆锦澜一口酒喷出半口,“谁说他不会说话啊?人家不是哑巴。”
“啊?不是吗?他一声不吭的,急得我都想掐他一把,还以为他天生不会说话呢。”
“切,人家是不跟咱们说,跟如蓁说了不少呢。”
“哎那你说,他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柔柔弱弱胆子还挺大的,敢跑到这儿来。”
“不知道,一会儿如蓁回来,咱好好问问。”
半个时辰后,项如蓁翻回校内。
二人站在房顶上使劲儿的朝她招手,“如蓁,上来,别装没看见。”
项如蓁无奈的笑了笑,飞身而上。
二人立刻一左一右将她围了起来,“快说快说,怎么样了?”
项如蓁老实道:“我本来是要送他回家的,可是才到街上,就碰见了来寻他的家仆,就把他接回去了。”
晏无辛:“啊?就那么让他回去了?那你有没有问清楚,他叫什么?多大了?谁家的?家住哪儿?”
项如蓁摇了摇头,“这些我都没问。”
陆锦澜长叹一声,扶了扶额,“如蓁啊如蓁,我告诉你,我通过亲身实践总结出的经验,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
项如蓁平静道:“我是想着,贸然问这些,太轻率了。一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提亲。二来,已经知道他姐姐是咱们的学长,他家就在京城。等我准备去提亲的时候,查问一下就知道了。”
短短几句话,让陆锦澜和晏无辛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
陆锦澜试探着提醒:“你……你就不先问问,他有没有许了人家,万一人家有婚约在身呢?”
项如蓁颇为自信,“不会的,我能感觉到他想嫁给我。”
晏无辛诧异:“他亲口说的?”
项如蓁:“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
晏无辛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最好不要瞎感觉,我就经常有这种感觉,结果发现对方完全不是这么想的。我不是泼你冷水,姐妹是怕你用情太深,伤了自己的心。”
项如蓁道:“我的感觉和你的感觉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大概以后也不会有。”
陆锦澜噗嗤一笑,“你一个没成婚的,一天之内,就修炼成情圣了?那你跟我们说说,那是什么感觉?”
项如蓁仰躺在屋顶上,沐浴着柔和的月光,反问道:“你们有过见到一个男人,第一眼就喜欢他的感觉吗?”
晏无辛想了想,“第一眼就想睡他,算喜欢吗?”
项如蓁摇了摇头,“不算,你睡了那么多男人,我也没见你特别喜欢谁。”
晏无辛:“我这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睡很简单,喜欢很麻烦。那你呢?锦澜,你有没有如蓁说的那种感觉?”
陆锦澜笑了笑,“有倒是有,问题是……我经常有这种感觉。”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后来,她们聊起了别的事。聊到最后,坛子里的酒空了,无辛已经昏昏欲睡,陆锦澜收拾着准备下去。
项如蓁忽然开口:“你说,他怎么长得那么白啊?白得跟月亮似的。”
陆锦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陆锦澜一笑,“要不是我足够了解你,我都会怀疑你是起了色心。”
项如蓁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色心,反正我看他生得那么白,就想捏一下他的脸。”
陆锦澜瞥了她一眼,“那你捏了没?”
项如蓁:“当然没有,太冒昧了吧?再说,也于礼不合。”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如果我娶了他,把小月亮养在家里,我就可以天天捏他的脸。”
项如蓁说着像扛猪肉一样将晏无辛扛在肩上,“我把她送回去,你也早点休息吧。”
陆锦澜看着项如蓁的背影,略有些怀疑。
只想捏一下他的脸吗?怕不是一下,是很多下。不是轻轻地捏,是重重地捏。捏得他眼眶泛红,可怜巴巴的掉金豆子,再去温柔的哄。
陆锦澜今天才意识到,项如蓁不是无欲,而是禁欲。有一天,她要是不禁欲了……
陆锦澜仰头看了眼夜空,“小月亮,你自求多福吧。”
*
过了几天,三人在食堂吃饭。晏无辛又提起那位小公子,“说真的,你有没有计划把人家娶回家啊?”
项如蓁:“有,我已经想好了,等我毕了业做了官,我就去提亲。”
晏无辛大吃一惊:“什么?那至少还要等两年,小月亮都熬成老月亮了。而且,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你要人家一直等啊。”
“我没有要他等,如果出了岔子,那便是有缘无分。怪不得他,也怪不得我。我这一生,已经习惯了求而不得。不过无论命运是否善待我,我都会尽力争取,奋力一搏。至于结果,重要吗?”
晏无辛和陆锦澜呆呆的看向她,晏无辛咬着筷子,“如蓁,我要是个男人,我都想嫁给你了。”
项如蓁笑着敲了敲她的碗,“吃你的饭。”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边境的战事进入了胶着阶段。有时候传来好消息,有时候传来坏消息。
转眼间半年过去,又到了炎炎夏日。快到雨眠生产的日子了,陆锦澜等人也马上就要迎来第一学年的年末考试。
在这半年里,三人从不同途径了解了关于年末考试的各个环节,已经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偷天换日之策。
陆锦澜拿出一份流程表,“咱们明天上午考完所有科目,下午各科师傅一起评卷。按照平常的速度,最多需要两个时辰,就能出成绩。但是,每年的学年考试成绩都要到第二天才公布,我猜空出来的时间,便是有些人做手脚的时间。”
项如蓁道:“今年只有咱们一个年级在校,大二大三的学长都在前线,只改咱们一百人的成绩,可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谁前谁后如何排名,一定是早就定好的。有人会进去,把姓名条重新糊上,然后写三份假的成绩单。”
“一份夹到院长上报成绩的奏折里,呈递御前。一份连同原卷,交给翰林院存档。还有一份是公告榜,贴到学院外墙,公之于众。”
晏无辛算了算,“做这些事,也就一两个时辰。如果这些人是轻车熟路,人手多,再加上提前准备,可能一个时辰都用不了。这群人做完假之后,就会离开阅卷楼。接下来,就该我们上场了。”
陆锦澜点头道:“没错,她们作假,我们还真。可惜我们不能提前准备,只能到
那儿现写。为求公平,我们还得复核此次考试的真实成绩,做出三份真的成绩单。咱们只有三个人,做这么多事,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
项如蓁道:“两个时辰够了,那群人一走我们就动手,如果有意外情况,大不了熬个通宵。学监卯时才去张贴公告,那时候咱们应该已经全都做完了。只要公告贴出去,奏折送抵御前,就是木已成舟,没有机会再更改了。”
晏无辛笑道:“送奏折的是院长的家仆、贴公告的是学监,送存档的是普通教工,她们应该不知道造假的具体造了什么样的假。只要咱们做得似模似样,根本没有人能发现问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招偷梁换柱简直妙极了,就这么干!”
“好,咳!”项如蓁突然咳嗽起来。
晏无辛忙问:“你怎么了?”
项如蓁摆了摆手,“乐闻得了风寒,我这两日照顾她,好像也染上了。不过没关系,我身强体健,只是咳嗽而已。”
陆锦澜道:“夏日的风寒最难对付,明早我跟平掌柜说一声,麻烦她着人煎一副药,你早治早好。”
项如蓁一笑,“不用紧张,小病而已,再说吧。明晚至关重要,咱们再把要准备的东西核对一遍。”
第二天晚上,三人伏在暗中看着完成评卷的各科师傅离开了阅卷楼。没多久,一群生面孔拿着钥匙,打开了阅卷楼的门。
一个时辰后,这群人离开,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直接跃上二楼,撬开窗户,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
三人先用厚厚的黑布将窗户挡住,然后拿出准备好的蜡烛、刀具、算盘、笔墨纸砚等等,正式开干。
要计算成绩,需先把假姓名条取下来。晏无辛抽出最上面那份试卷,一看就是陆锦澜的字迹,可却贴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锦澜,你猜猜,谁顶替了你的第一名?”
陆锦澜:“这还用猜吗?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当然是赵祉钰。”
项如蓁凑过去一看,“果然没错。”
第二名是项如蓁的试卷,贴了陆锦澜的名字。
晏无辛笑道:“看来这群人也怕你这个刺儿头,只敢把你往后挪一位。”
陆锦澜哼了一声,“想来我爱闹事的名声在外,让那些人不得不顾忌。但她们最顾忌的,应该是我岳母。”
陆锦澜说着又往下翻了翻,“第三名应该是赵祉钰,不过她已经是第一了,我倒好奇会安排给谁。”
她抽出第三份试卷一看,屋内霎时沉默——
作者有话说:这章我真的,边写边笑,我脑子里的画面比喜剧电影还好笑[笑哭]
第67章
晏无辛看到自己的姓名条出现在晏钰的试卷上,顿时气得脸色涨红咬牙切齿,“哪个王八蛋害老娘?”
她连忙用小刀刮掉,嘟囔道:“一定是搞错了,我可没让谁帮我弄这些。”
陆锦澜看着她心虚的神色,抿了抿唇,“我也没让人帮我做什么,但是我们都知道,那些人做出这个排名一定是仔细考量过各方势力的。”
陆锦澜说着又看了眼第四名,“连凌照人都只能排第四,她是凌之静的女儿都得在你后面。等咱们忙完,你是不是该跟我们说点你平常没说的事儿?”
晏无辛揉了揉鼻子,“先干正事吧,回头再说。”
项如蓁在一旁复核成绩,陆锦澜和晏无辛将作假的姓名条一张张除掉。
虽然三人谁都没说,但心里都能猜到项如蓁的排名会被挪后许多。可直到二十名,还没看到项如蓁的名字,陆锦澜暗暗拧起了眉。
晏无辛嘀咕道:“咱们这届的关系户尤其多,好多垫底的皇亲都挪到前面来了。这些人又不做官,只是为了名声好听面子好看,就抢人家的成绩耽误人家的前程,真是好不要脸。”
陆锦澜道:“人性贪婪,什么都有还嫌不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想要。”
她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找到如蓁的姓名条了。”
在学院的所有大小考试中,项如蓁从来没掉出前三名。但是这一次,她被安排在三十六名。
晏无辛气道:“这群王八蛋,真能欺负人。”
项如蓁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时间紧迫,做事吧。”
三人按照事先的计划分工合作,忙活了两个时辰,将真的成绩单做好,项如蓁用扇子扇干墨迹,又咳嗽起来。
陆锦澜见她面色有异,一探她额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你这风寒越来越严重了。”
项如蓁捏了捏发痒的嗓子,“没事,咱们再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错漏,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好,你坐下歇会儿吧。”
陆锦澜将奏折内夹带的成绩单按照先前的样子折好,放入奏折内。晏无辛把要送往翰林院的存档也摆回原样,将假成绩单丢到包袱里带走。项如蓁装上带来的笔墨纸砚各式工具,“走吧。”
三人吹灭蜡烛,扯下黑布,一同跃窗而出。
今夜风大,她们迎着风,在回宿舍的路上,脚步越来越轻快。大家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是笑意。
陆锦澜喜道:“只等天一亮,告示贴出就大功告成。姐妹们,咱们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太无私了!”
项如蓁笑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纪念一下,我们今天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咱们给自己取个名头吧。叫嬅国三侠,怎么样?”
陆锦澜:“我没意见,无辛你说呢?”
“我说,我觉得……”晏无辛看着她们身后忽然怔住,“爹的,那是什么?”
二人回头一看,阅卷楼上窜起一道黑烟。
陆锦澜惊道:“好像着火了!”
项如蓁猛地想起什么,她飞快的翻了翻包袱,“糟了!少了一截快烧完的蜡烛头。我写字的时候看它用完了,把它放到窗台上,那个位置是个死角,走的时候没注意,难道是那截蜡烛引燃了什么?”
项如蓁眉头一皱,“我先去救火。”
陆锦澜忙拦住她,“来不及了,今晚风大,东南风一吹漫天火光,巡逻队马上就看见了。”
话音未落,锣声响起,巡夜的人敲锣高呼:“阅卷楼着火了,快来救火!”
巡逻队很快提着水桶赶过去,阅卷楼楼下便有池塘,火势不大,被迅速的扑灭了。
但问题是,她们所做的一切可能提前被发现,那截不应该出现在现场的蜡烛,就成了证据。
如果是普通的蜡烛也就算了,偏偏是学监昨天刚刚发下来的绿蜡。这种蜡烛是学院特制的,烟小燃得久,只给了上学期综合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以资鼓励。
项如蓁捶了捶脑袋,“我真是太笨了,怎么会遗落下这么重要的东西?”
晏无辛忙抓住她的手,“不要自责了,你是烧糊涂了。”
陆锦澜道:“你是人不是神,人难免有犯错的时候,事已至此,不要怪自己。我们两个也有责任,平常都是你细心提醒我们,刚才咱们走得匆忙,我们也没注意到角落里还有未燃尽的蜡烛。只希望巡逻队赶到的时候,它已经燃尽了。”
三人迂回到阅卷楼附近,只见巡逻队已经将阅卷楼包围起来,有两个人往教工住宿区报信去了。
如果只是发现火情,那么现在火已经灭了,为何还要将现场围起来呢?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大约是事情败露了。
项如蓁:“如果我猜的没错,刚才那两个人是去禀报学监了。只要学监看见那枚蜡烛,立刻就会去宿舍搜查。你们两个,立刻回去。”
二人忙问:“那你呢?”
项如蓁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过失造成的后果,我来承担。我会跟院长说,我在翰林院学习时,发现了成绩造假的事。心中不平,所以出此下策。一切合情合理,由不得她不信。”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的反对。
晏无辛道:“这事
太大了,我们把呈递御前的东西都改了,开除都算轻的。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考,涉及多方,非比寻常。万一上面要是追究起来,你命就没了,你绝对不能认。”
项如蓁无奈道:“不能认也得认,那截蜡烛指向性太强了,由不得我不认。”
陆锦澜想了想,“还有一个办法。”
项如蓁:“什么?”
陆锦澜:“我来认。”
项如蓁果断拒绝,“不行。”
陆锦澜忙道:“如蓁,你听我说。朝廷正在用兵,圣上对宋家军颇为倚重。由我来认,至少不会掉脑袋。说不定大事化小,开除了事。”
“那也不行,那你的仕途怎么办?”
陆锦澜急道:“那你就别管了,做朝中大员有什么意思?天天还要起早上朝,你知道我最讨厌早起。就算我没有功名,我也可以到军中效力,说不定比你们做官还要逍遥自在。就这么决定了,我去认。”
“不行!你这是在说谎!”项如蓁死死抓住她,神情激动得红了眼,“你陆锦澜是天下闻名的风流人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开除,天下人会如何喋喋不休的议论?”
陆锦澜坚定道:“天下人如何议论,我根本就不在乎,但我绝不会让我最优秀的朋友断送前程。”
陆锦澜握住她的手,“这次的事主意是我出的,事情败露我应该负责。你别和我争了,我脸皮厚,被开除也好,降罪也好,我都撑得住,你就听我的吧。”
有那么一瞬,陆锦澜感到项如蓁几乎被她说服了。
但项如蓁忽然神情一变,坚持道:“不对,错误是我犯的,没道理让你承担后果,这不公平。”
陆锦澜气道:“什么叫公平?让我们一群最优秀的外地学子打得头破血流,争取那几个可怜的入学名额,公平吗?那些皇亲什么试都不用考,就能到最好的学院来读书,公平吗?你是学院最刻苦最优秀的学生,那群人把你排到三十六名,这世间对你项如蓁公平过吗?”
看着陆锦澜如此愤慨,项如蓁微微苦笑,哽咽道:“难道世间对我不公,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让我的朋友为我牺牲吗?”
晏无辛在一旁擦了擦眼泪,“好啦,你们两个不要争了,让我来认。我没有你们那些远大抱负,我是真的没想过做什么大官,干什么大事。反正我也死不了,开除就开除,顶多被我娘骂一顿,我一直是我们家最不争气的女儿,我无所谓。”
陆锦澜无奈道:“这个事你抢不了,你又没有绿蜡。”
“我说我从你俩那儿拿的,不就行了吗?”晏无辛看向项如蓁:“这次你真的不能固执了,你想想你的远大抱负,你想想你北州的家,还有你的小月亮。你忘了吗?你要毕业要做官,你才能去提亲,才能把他娶回家。”
项如蓁笑着摇了摇头,含泪看向二人,“对我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可以一辈子庸庸碌碌,一辈子贫穷困苦,一辈子不娶夫,但我不能对不起陆锦澜和晏无辛。”
“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绝不允许你们用自己的前程来换我的前程,我也绝不接受你们的人生因我而染上污点。”
晏无辛急道:“哎呀如蓁……”
陆锦澜拍了拍她的背,“算了,别劝她了。她项如蓁认定的事儿,谁能劝得动?让她去吧。”
项如蓁点了点头,“好,那我走了,你们赶紧回宿舍。”
项如蓁毫无防备的转过身,陆锦澜一记手刀,人顿时晕了过去。
情况峰回路转,晏无辛有点跟不上节奏,“现……现在怎么办?”
陆锦澜把晕倒的项如蓁丢给她,“你带她回宿舍,死死的看住她。我去院长家门口堵着,争取坦白从宽。你一定要看住她,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绝对不能放她出来。”
晏无辛:“那她醒了怎么办?”
“那就再打晕她。”
“啊?”
“快去!”
晏无辛叹了口气,背着晕倒的项如蓁快步离开。
*
陆锦澜坐在院长家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一边等一边构思,准备拿出一套天衣无缝情有可原理直气壮的说辞。
天快要亮了,她想得头疼,双手按揉着太阳穴,面前忽然出现一双脚。
陆锦澜抬头一看,项如蓁定定的看着她。
陆锦澜无奈的笑出声,真有些哭笑不得。
“无辛呢?”
“被我打晕了。”
陆锦澜点了点头,“好,我早该知道她这个笨蛋看不住你。”
“不过你既然来了,想必撵你你也不会走。我刚才就在想,这些事,一个人做,实在是有些不合理,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你来了也好,咱俩一起认,只要皇上不砍我的脑袋,就没有理由砍你的脑袋。”
项如蓁一笑,“好,咱们一起被开除,晏钰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了,皇上真该感谢咱们对她女儿的承让。”
两人并肩坐下,此刻反倒没有了获罪前的惶恐,闲适得像秉烛夜话。
陆锦澜忽道:“我刚才仔细复盘了一下,我还是觉得咱们非常了不起。要怪就怪昨晚风大,天不助我等,非我等之过。再来一次,这件事还是得干。”
项如蓁笑道:“当然,其实我想就算我被开除了,明年这个时候,我还要潜回学院来,再干一次。一次不成,就再做一次,下次一定能做得更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锦澜笑了笑,“那你还是得叫上我,咱们就跟这帮造假的杠上了,这辈子非把这件事做成不可。”
两人虽然一夜没睡,还倒了大霉,却越说越高兴。眼睛都熬红了,却是一脸意气风发。不知道的以为这不是来领罪,是准备来领赏的。
天蒙蒙亮,陆锦澜左右看了看,“无辛怎么还没来啊?是不是你出手太重了?”
项如蓁估算了一下时间,“不至于吧,她这会儿早该醒了。”
二人正说着,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二人忙起身道:“我们要见院长。”
*
两刻钟前,晏无辛在宿舍里悠悠转醒,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气得哐哐捶床。
她快步走到校园内,看了看院长家的房檐,又看了看外面,咬了咬牙,目光忽然变得坚定,一个纵身飞快的越过院墙。
院墙外,摆了些早摊,有过路人牵着马在那儿买早点。
晏无辛匆忙塞给那人一锭银子,“大姐,我买你的马。”
她说完便抢过缰绳飞身上马,迅速远去,急得那人追在后面大喊:“哎,我不是卖马的!这马值不了这么多钱!”
晏无辛头也不回,那人无奈的喃喃自语:“跟疯了似的,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作者有话说:抱歉,今天头疼,可能觉没睡好,先写到这儿吧。
第68章
今日,皇家学院的气氛格外紧张。
理应张贴公示的成绩榜并没有按时贴出,一大早所有人都被召集到教工楼前,陆锦澜和项如蓁被院长叫进院长室内密谈,学生们人心惶惶。
凌照人低声道:“听说阅卷楼昨晚着火,是不是她俩干的?”
楚易舒一惊:“是吗?好好地烧阅卷楼干嘛?不过这么刺激的事儿,不叫上我,真是可惜。”
凌照人不屑道:“哼,叫上你,你现在也在里面了。”
赵祉钰在学院里还是晏钰,她左右看了看,问道:“乐闻,无辛怎么没来?”
孙乐闻摇了摇头,“不知道,一大早不见人影儿。我这心突突的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孙乐闻不安的捂住胸口,“晏钰,你说她们俩个被叫进去,会不会跟阅卷楼的事儿有关?”
赵祉钰皱了皱眉,“阅卷楼里存放着学年考试的试卷,干系重大,她们
最好和此事没有关系。”
如赵祉钰所说,此事干系重大。院长室内,凌知序愁眉不展。
“你们胆子太大了,闹这么一出,几乎把京中各方势力都得罪了,跟把天捅个窟窿也没什么区别。平心而论,你们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出色的学生,我想看着你们功成名就,成为国之栋梁。可这件事太大了,抱歉,我保不住你们。”
项如蓁道:“院长,您能这么说,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您实在不必抱歉。”
陆锦澜也道:“这一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我知道,您一直在用您的方式包容着我们。这件事,我们没有做错,只是没有做成。失败了就要承受失败的后果,我们无怨无悔,也能承受所有罪责,您处置吧。”
凌知序老眼泛红,“学院要先对你们做开除处理,之后我会进宫向圣上求情。希望她能看在你们已经退学的份上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下去。”
她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离开皇家学院,你们便失去了一条直上青云的大道,可惜了啊。”
她看向项如蓁,苍老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你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如果遇到困难,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项如蓁点了点头,陆锦澜道:“您放心,不论以后发生任何事,我们都会守望相助彼此扶持,我永远不会让她孤立无助。”
凌知序含泪微笑着点头,“好,我要写两份退学通知,你们先出去等着。”
二人走出门外,屋门再次关上。
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撩起衣摆跪在门口,准备最后一次聆听院长的训示。
其她学生不明所以的跟着跪下,片刻后,凌知序拿着两份纸张从屋内出来,开始诵读手中的文字:“皇家学院壬子年入学学生陆锦澜,恃才傲物,肆意妄为……”
凌知序念到此处,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忽听得几道门外来传来一声:“相尊大人到!”
凌知序停下了下来,学生们顿时窃窃私语。
“相尊大人?那位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晏维津?她怎么来了?”
一道道门通传进来,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型高挺浑身精干近卫模样的中年女子越过拱门,声音高亢的喊了最后一声:“相尊大人到!”
凌知序忙上前几步,率一众学生跪拜,齐声颂道:“叩见相尊大人。”
陆锦澜随众人一同伏在地上,偷偷侧首一看,丞相晏维津从近卫身后闪身而出。
她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瘦削的面上残留着岁月的沉淀与官场浮沉二十余年的风霜,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锐利如鹰。
她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周身都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度和不容冒犯的威严。
陆锦澜曾听赵祉钰说过,三尊之中,唯有丞相能称得起一个“尊”字,其余二者,都只能称为“大人”。
凌之静那般了不起,贵为定北侯,也只能称其为侯君,而非侯尊。
所有皇亲贵族加上朝中百官,唯有晏维津一人独尊。可见其地位尊崇,仅次于皇上。
晏维津如山岳一般压迫感十足的行至众人面前,对凌知序道:“凌院长请起,咱们内堂说话。”
她的语气温和平静,甚至称得上客气,可又透着一种不容迟疑的坚定。
凌知序忙道:“相尊大人请。”
众人微微抬头,这时才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跟在晏维津身后。
人群中不知谁在悄声嘀咕:“晏无辛?她怎么和相尊一块来了?”
赵祉钰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的低喃:“是啊,她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她躲了,不来了,没想到她搬救兵去了。”
晏无辛走到陆锦澜和项如蓁身边,调皮的眨了下眼。
“辛儿。”晏维津微微侧眸,唤了她一声。
晏无辛忙恭敬应声道:“娘。”
娘?
除了院长和赵祉钰,瞬间有无数人瞪大了眼睛。
“叫你的朋友一起进来。”
“孩儿遵命。”
晏无辛笑着扶起陆锦澜和项如蓁,“走。”
三人一同进了院长室,体贴的关上了门。
晏维津端坐正中,喝了口茶,看完那两份退学通知,忽而一笑,对站在一旁的凌知序道:“凌院长,你调查得不够彻底啊,这个事儿是她们两个做下的吗?”
凌知序回道:“她们两个是这么说的,至于真相……”
凌知序瞥了晏无辛一眼,“下官实在不知,请相尊大人指教。”
晏维津勾了勾嘴角,“我听辛儿说,是她们三个做下的。”
凌知序不解其意,心道:她说了就说了,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凌知序老眼一转,开始打哈哈,“哦?竟然是这样。”
晏维津搁下那两份通知,敛起笑意,“此事孩子们是出于一片好心,希望朝廷能够公正的选拔人才。她们能有这份心胸和胆识,也是你们皇家学院教育有功,开除就不必了。”
“对外就说阅卷楼着火,把试卷都烧了,这一学年的成绩,按照这学期日常考试成绩,公允评定。”
凌知序听着这话身上冒冷汗,为难道:“相尊大人说的有理,可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晏维津道:“我这就进宫,亲自去和皇上禀明真相。”
“其余大族若是不服……”
“让她们来找我。”晏维津说着神色从容的喝了口茶。
凌知序松了口气,“如此甚好,那翰林院那边……”
“我给她们打个招呼,你写明缘由,将往期的试卷放进去,给她们留个存档就是了。”
凌知序感激道:“那就麻烦相尊大人费心了。”
晏维津微微点头,“她们三人我带走了,你忙吧。”
她撂下茶盏,凌知序忙道:“恭送相尊大人。”
三人跟在晏维津身后,在众人恭送的目光中出了学院。
晏维津上了官轿,对晏无辛道:“我进宫一趟,你带着你的两个朋友回家等我。”
“是。”
看着官轿走远,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上了晏家的马车。
帘子一放下,陆锦澜和项如蓁立刻把晏无辛按住,“好你个晏无辛,你深藏不露,瞒得我们好苦啊。”
晏无辛冤道:“我早就跟你们说,我是个极其低调的人,你们有一个人信我吗?我可告诉你们,我考皇家学院是凭自己的本事,我一点也没麻烦我娘。我本来打算一直不说的,凌照人天天在我面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都忍了。我今天破例,是为了谁啊?”
二人嘿嘿一笑,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你当然是为了我们啊。”
陆锦澜笑道:“晏少娘辛苦了,你迟迟不来,我还以为你怕我训你呢。”
晏无辛硬气道:“当然有这个理由,我醒了一琢磨,我找过去和你俩汇合,你肯定要骂我几句,说什么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脖子上那么大脑袋白长了。我一想,我还是回家搬救兵吧,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项如蓁笑道:“幸亏你来得及时,你请来的这个救兵简直是天降神兵。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儿,你娘几句话就摆平了。”
陆锦澜激动的夸道:“你娘是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比喻了,我对她崇拜极了。”
晏无辛:“什么意思啊?”
陆锦澜:“就是非常厉害的意思啊!她站在那儿,吓得大家大气儿都不敢喘。院长那会儿还说,啊你们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你娘一来,就把天补上了,你说她厉不厉害?”
晏无辛骄傲的扬起下巴,“那是自然,从我出生那年我娘就做丞相了。她身为百官之首近二十年,肯定是有本事的嘛。不过,这确实是件大事,一会儿我跟你们细说。”
到了丞相府,晏无辛开始绘声绘色的跟她们描述过程。
“我抢了匹马,鞭子都快抡冒烟了赶到家,门子却说我娘已经去上朝了。急得我立刻追上去,半路把她拦下来。”
“她看见我气坏了,说:‘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课吗?你不务正业,怎么跑回来了’。我说:‘天塌了,我惹了个大事。’”
“我把事情跟她一说,我娘看了我一眼,说:‘小兔崽子,我看不出你还有这份胆识’。我说:‘我两个
姐妹现在还在那儿顶着呢,您要是不救我,我就自己回去跟她们一起认罪’。”
“然后她可能也觉得事关重大,立刻决定不上朝了,命人去宫里说一声,便改道来学院。”
晏无辛说完终于坐下喝了口茶,陆锦澜叹道:“那你娘真够宠你的,这么麻烦的事儿,说办就办。”
晏无辛连连摆手,“我娘六个女儿八个儿子,我是她最小的女儿,她最瞧不上的就是我。平常见到我不是训我就是骂我,总嫌我没出息不长进,沉迷男色。我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刚进京那会儿,不是写了篇《将进酒》吗?把我的名字写进去了,我本来还挺高兴的给我娘看。结果她说这不就是云州来的那个风流才女写的吗?你俩当然能玩到一块了,你俩都好色。”
晏无辛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吐槽道:“她自己有十六个小郎,她竟然骂我好色。”
项如蓁笑而不语,陆锦澜笑道:“我看她不是嫌弃你好色,她是怕你只会好色。”
晏无辛摊了摊手,“谁知道呢?反正我的姐姐们都比我爱读书,都比我上进。我娘上次夸我,可能要追溯到我没记事的时候,夸过我哭声宏亮。对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咱们一起走,我怕她单独把我留下来,又要骂我。”
她们正聊着,家仆来报,“相尊回来了,请小少娘和两位小友到正厅说话。”
三人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衫,随来人过去。
晏维津见到三人,便道:“皇上没有怪你们,此事揭过,你们不要出去到处和别人说。”
晏无辛一愣,怪道:“皇上怎么会不怪我们呢?我们不是坏了她的事吗?”
晏维津勾了勾嘴角,“你说为什么?”
晏无辛歪着脑袋想了想,“孩儿想不到。”
晏维津嫌弃得瞪了她一眼,“蠢儿,说起闲话你是滔滔不绝,说起正事你是半句也没有,让你的朋友说说吧。”
晏维津朝陆锦澜和项如蓁招了招手,“你们两个到我跟前回话。”
二人老老实实站到她面前,项如蓁拱手道:“回相尊大人,我想皇上不怪我们,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来自然是看您的面子,二来她或许认可我们所做的事,所以愿意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晏维津微微点头,“你叫项如蓁?”
“是。”
“我听辛儿提过你,你虽然出身贫寒,但是正直守信,读书上进,在学生中颇有威望。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雌出少年。”
项如蓁忙道:“相尊大人谬赞,我只是一个有些固执的学生。这次的事,若不是我的疏忽,也不会演变成败局,还要麻烦您来收拾。”
晏维津赞赏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小小年纪敢作敢当,已经实属难得,将来必堪大用。你刚才的分析都是对的,但还没说到点子上。陆锦澜,你来说说。”
陆锦澜道:“回相尊大人,其实我的想法和如蓁差不多。我觉得此事皇上轻轻放过,除了给您面子,另一个原因可能在事件本身。或许,我们并没有坏了她的事,而是顺了她的意。”
“哦?”晏维津抬眸看向她,“详细说说。”
陆锦澜道:“成绩造假这事由来已久,算起来,是皇上未登基之时便有了,属于沉疴旧患。不论是人才选拔还是官员任用,京中的皇亲世族都想插手,把自己的人放进去分一杯羹。”
“也许皇上对此早就不满了,但其中牵扯甚多,涉及到多方利益,她想管也不好下手。我们发现此事,纠正此事,也许歪打正着,办到了皇上的心坎上。她可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晏维津连连点头,眼中流露出欣然赞许的目光,“你分析得很对,朝政恰如虬藤,盘根错节,多方势力互相掣肘,是极其复杂的。”
“这么大的国家,每天都发生很多事。有的事想管而不能管,有的事不想管却还是要管。将来你们入朝做官,身处其中,便能明白我今日的话。”
“今天这件事,皇上确实很高兴。如果不是因为前线突然来了奏报,她差点就要宣你们进宫了,不过以后你们还会有机会面圣的。北州的事办得不错,这次的事虽然没办成,也值得嘉许。”
说到此处,她忽然话锋一转,“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以后做事要再多想想,否则触怒天威都不知道。”
触怒天威?项如蓁不解,“您刚刚不说皇上很高兴吗?”
晏维津一笑,“有让她高兴的地方,她会高兴。有让她不高兴的地方,她便不高兴。喜怒之间,便是你们在过鬼门关。你们不妨猜猜,是什么让她不高兴?”
三人凝眉沉思,晏无辛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我们明知故犯?”
晏维津面上看不出喜怒,“怎么说?”
晏无辛道:“我们在办这件事的时候,就猜到了皇上一直在默许此事的发生,甚至参与了此事。我们能猜到皇上知道,皇上也能猜到我们知道她知道。”
“天威不容冒犯,我们却和皇上对着干,这是挑战皇权,她自然不高兴。但我觉得,她就算不高兴也只是一点点,整体还是高兴的,并且一定会宽容我们。”
晏维津又问:“为何这么说?”
“因为她是天子啊,天命之人手握天下苍生。我们对皇权这点小小的忤逆,对她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反而是一种趣味。”
“再说我们表面是和她对着干,实际上是顺了她的心。所以,她必然饶恕我们,以彰显她天子的胸怀。她如果今天宣了我们面圣,一定会先让我们战战兢兢,再让我们感激涕零,她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此乃,帝王之术。”
晏无辛说着说着颇有些得意忘形,回过神来,才小心的看向晏维津,“娘,我说的有道理吗?”
晏维津严肃的问她:“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晏无辛紧张道:“没人和我说啊,我自己瞎琢磨的。”
陆锦澜忙道:“无辛一向善于钻研人心,她比我和如蓁更有风险意识。在北州的时候,她就提醒我们在殿下面前注意言辞。她在学院也很低调,连我们都是今天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我觉得她说得蛮有道理的。”
晏维津点了点头,对晏无辛道:“算你有长进,除了好色之外,为娘总算看到你还有别的长处了。”
晏无辛得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难得您夸我,我可得好好记下。”
大家哈哈一笑,陆锦澜见项如蓁心不在焉的,忙问:“你想什么呢?”
项如蓁道:“我有一事,想请问相尊大人。成绩造假的事儿,您一直都知道吗?”
晏维津微微一笑,“我若不知,这个丞相不是白当了吗?”
项如蓁一愣,“那您为
何不管?”
陆锦澜连忙拽她的袖子,“如蓁,你又犯傻了。皇上都没法管的事,你让相尊大人怎么管。”
项如蓁赔礼道:“相尊大人恕罪,我失言了。我只是在想,这件事存在这么久,总该有人想办法解决。身为臣子,理应……呃……”
晏维津笑了笑,“说啊,怎么不说下去?”
项如蓁抻了抻衣服,“她俩快把我衣服扯破了。”
晏维津哈哈大笑,“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过,那时一腔热血,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天下,但后来便不这么想了。罢了,今天你们让我特别高兴,不要走,留下来吃饭,我亲自下厨。”
晏维津起身离开,留下三人呆愣在那儿。
陆锦澜:“她说她亲自什么?”
项如蓁:“下厨,是我以为的下厨吗?还是有别的意思?”
晏无辛:“老天奶啊!我活了十七年,从来不知道我娘会做饭。”
直到饭菜端上桌,三人还觉得有些恍惚。
晏维津把厨房里的下人全部撵出去,不要任何人帮忙。她一个人切菜、备菜,刀工娴熟,煎炒烹炸无一不会。那架势,熟练得让人震惊。
最后一道红烧肉出锅,她擦了擦手,“开饭。”
四人坐下来,三人看着面前的六道菜,满腹疑惑。
晏维津和蔼道:“你们先尝尝我的手艺,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
陆锦澜夹了一块红烧肉,惊道:“肥而不腻,软烂入味,简直比外面酒楼做得还好。”
项如蓁尝了一口红烧鲤鱼,“确实跟酒楼差不多。”
晏维津大笑,“你是个老实人,你说差不多那一定是差不多。辛儿,你觉得如何?”
晏无辛用力点头,“好吃。娘,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晏维津叹了口气,“我六岁那年就会切菜了,八岁上灶,百十道菜信手拈来。那时候你姥姥在街边摆了一个小摊,我就跟着她一起经营,维持生计,赚钱攒学费。食客都不是有钱人,点的最多便是面前的这道炝拌土豆丝。”
晏维津尝了一下,“嗯,差强人意。二十多年没进厨房,手艺有些生疏了。”
陆锦澜诧异道:“我还以为晏家是望族。”
晏维津笑着摇头,“望族也有破落户,当年晏家的族长在御史台做御史令,而我只是她出五服的穷亲戚,八竿子打不着。小时候家穷,日子过得格外紧张。失手摔碎一只碗,都要招来一顿痛打。但我不怪任何人,都是穷惹得祸。”
她说着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片疤痕,“这是我九岁那年,做菜时失手被热油烫伤的。大夏天买不起药,疼得整宿睡不着,还留下了这些疤。疼得钻心时我就在想,我必须要改变这种境况,绝不能一辈子都过贫穷的生活。”
项如蓁忙问:“那您是通过读书改变的吗?”
“当然,而且我读的就是皇家学院。辛儿说你们翻阅了近二十年的存档,发现所有成绩都是假的。可惜了,你们若能翻到二十五年前的存档,会发现有一个人的成绩是真的,第一名晏维津的姓名条,就贴在她本人的试卷上。”
三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晏维津笑道:“所以,辛儿读书不用功,着实让我生气。我是没舍得让她过一天苦日子,她也是一点苦都不肯吃。她小时候我便知道,她难成大器。别的孩子抓周,都抓笔啊剑啊的,你们猜她抓了什么?”
晏无辛急道:“这事儿就别说了。”
二人好奇,忙问:“抓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太开心了,想拉两个男人出场调剂一下都没有空间,下章来点刺激的感情戏,嘿嘿
第69章
晏维津无奈道:“男人的腰带。”
“啊?”二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却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抓周怎么会把男人的腰带摆上去?”
晏维津无奈道:“哪是摆上去的?那天世间珍奇之物摆了上百样,她一样都不取,转身把她奶爹的腰带给拽下来了,还抱着不撒手。”
晏无辛红着脸趴在桌上,项如蓁和陆锦澜笑得直拍大腿,根本停不下来。不过,两人笑点其实不太一样。
项如蓁在笑晏无辛扯了奶爹的腰带,陆锦澜却在偷偷琢磨“奶爹”这个称呼。
她之前就听说过,这里的男人生完孩子,要服用一种催奶的药,就能产奶喂养婴儿。
不过这个过程伴随着一些堵奶涨奶的痛苦,而且看起来也不太美观。
大家都会觉得:男人胸那么大,还算男人吗?男人平胸才好看啊,不然哪个女人会喜欢呢?
所以,一般大户人家的夫郎都不亲喂,生完孩子就忙着恢复身材,会请刚生完孩子的男人来当奶爹,帮忙喂养婴儿。
陆锦澜忽然想到雨眠快生了,也不知道云州府里找好奶爹没有。
见大家都笑,晏无辛不好意思道:“娘,别说我的事儿了,你还是说您在学生时代如何独占鳌头的事儿吧。”
晏维津想了想,“用功读书,自然就考得好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那时候也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
“那时我有几个玩得好的同窗,大家家境都不太好,其中有一个同学是个孤儿,过得更贫苦些。有一年,学监贪污了贫困生的补助,那位同学本来身子就不好,大冬天只能穿着单衣,一场风寒人便没了。”
“我们几个气愤急了,干脆一把火,把学监的家给烧了。”
想不到晏维津这样的人,竟会做这么冲动的事。三人一时愕然,晏无辛忙问:“然后呢?”
“然后?呵。”她冷笑一声,“然后学监找到我们,要我们赔一千五百两银子,否则,便要告官。一旦告官,别说学籍保不住,人都要被抓进去。”
陆锦澜忙问:“这种事怎么会被发现呢?是不小心留下了什么证据吗?”
晏维津摇了摇头,自顾自饮了一杯酒,眼底冷如寒潭,“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身边有人告密。”
“啊?怎么会这样……”大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晏维津叹息道:“我那时也如你们今日一般,惶恐不安,仿佛天都塌了。其实现在回头看,一千五百银子而已,小事一桩。可今日之我,并不能救昨日之我。”
“年轻的贫穷的我就被困在那里,一边怀念着逝去的旧友,一边忍受着朋友的背叛,一边茫然的面对着摇摇欲坠的前路,无助极了。”
“幸亏那年京中来了一位外地富商,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少娘。她义薄云天古道热肠,听闻此事便慷慨解囊,替我们出了那一千五百两。”
晏维津说到这儿,转头看向陆锦澜,“那个人就是你娘,陆今朝。”
“什……什么?”陆锦澜一愣,“我……我从来没有听我娘提起过。”
晏无辛喜道:“原来我和锦澜算世交啊,娘你怎么不早说?”
晏维津勉强一笑,“陆今朝交游广阔,为人侠义,这种事对她来说,时常发生,她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晏维津没有再说下去,转移了话题。
“其实,今天看到你们三个自始至终都没有互相背叛,我特别为你们高兴。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总是会优先考虑自己,自私懦弱的人总是那么容易背叛。”
“能够拥有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朋友,不容易。我很羡慕你们,拥有两个这样的朋友。”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变得湿润。
她动容的搂着晏无辛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娘今天真的很高兴,我差点以为你这个女儿是个孬种,但我今天发现你特别有种,终于有点儿像我了。娘给你倒杯酒,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晏无辛霎时鼻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闷头饮了那杯酒,仓惶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项如蓁:“我也去。”
陆锦澜刚要跟着起身,晏维津忽然叫住她。
“锦澜,你等一下。”
陆锦澜不解的回过身,晏维津道:“你和你娘长得并不相像,看你的侧脸倒让我想起另一位故人。”
陆锦澜怔住,猛然想起了刚刚穿进书里时看到的画面,她笑了笑,“您觉得我像谁?”
晏维津轻笑一声,“那位故人已经离世了,你不认识。不过我很好奇,你长得不像
你娘,像你爹吗?你爹叫什么?”
陆锦澜道:“我爹姓严,我倒没觉得我们长得像……”
她说这话的时候,忽然留意到晏维津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虽然她极力掩饰着紧张,但陆锦澜能够感受到她非常在意她的答案。
陆锦澜突然想到,也许不该说实话。她留了个心眼,含糊道:“但是别人说我和我爹挺像的,一家人嘛,怎么可能不像呢?有时自己看不出来像,外人却能看出来像,还有人说我和我爹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晏维津“嗯”了一声,又问:“你是几月的生日?”
“九月初六,和无辛只差了一天。”
“哦。”晏维津终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件事成为陆锦澜心底的疑云,从相府出来,她心不在焉的回学院看了下榜。
这回排的的确是公允的,她还是第一,项如蓁第二,至于晏无辛,稍有进步,四十六名。
试已经考完了,又到了暑假,陆锦澜收拾了点东西,要回家住了。
“如蓁,你跟我回家去吧。”
“不了,忠勇园虽大,但是要出城。翰林院有很多古书,我打算利用暑休多去那儿看看书。住在学校,去翰林院近很多。不过我会隔三差五去叨扰你的,不会让你太想我。”
陆锦澜一笑,“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项如蓁看着她出了门,一转身陆锦澜去而复返。
“怎么了?”
“你在翰林院能不能查到二十五年前学院的学生名单?”
项如蓁忙问:“你查这个干什么?”
陆锦澜也不知该怎么说,只道:“我很好奇,今天相尊大人说她二十五年前是第一名,我想知道她那时的同学都有谁,有没有我听说过的。”
“其实,我娘有个朋友,可能也读过皇家学院。她年纪和相尊大人相仿,我猜也许她们同年级,是一届,或者早几届晚几届都有可能。”
项如蓁问道:“你娘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陆锦澜努力回忆了一下,“叫飞卿。”
“姓什么?哪两个字?”
陆锦澜叹了口气,她记忆里的片段没有字幕,她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不知道姓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算了,不重要,也许我想多了。你当我没说过,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
陆锦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其实也有可能是晏维津随口一问,未必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她努力安慰自己,就算自己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也未必就不是陆今朝的女儿,也许是陆今朝外面的男人给她生的呢?
但她又清醒的知道,按照男频小说的尿性,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她的亲娘多半是另一个人,但是会是谁呢?
她回到家,心事重重的陪凛丞和七郎吃了顿饭。
两人现在都大着肚子,她也没心思和他们胡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默默的想事。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送茶掌灯。
相貌清俊的年轻男仆温声道:“主君,这是新做的点心,您尝尝吧。”
陆锦澜一挥手,“放那吧。”
来人却没有走,伸手挽了挽她的衣袖,轻声道:“主君读书辛苦,千万要注意身体。如果您身上疲乏,便让我给您按按吧。”
陆锦澜乌眉一皱,心底一声叹息。
在这个性转版的世界,身边伺候的仆人大多都是和家主相反的性别。
前院女仆居多,做护院、做门子、做出门的随从,都是些需要抛头露面与外面接触的工作。而男仆,是在府内做活的。在陆锦澜和夫郎们居住的后宅,除了她和管家洗墨,几乎全是男仆。
一来,自然是女男有别,夫郎不能随便和其他女人接触。二来,这些男仆也是妻主潜在的性资源。
就像古代皇宫里的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一样。这府里的男人,也都算是她的男人,只要她看得上。
也许别人都这么想,但陆锦澜却从未这么想。她打过工,她琢磨着给人当牛做马已经够苦的了,还得这样那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没有这个心思,却不成想有的男人会主动送上门献殷勤。
陆锦澜冷冷的瞥了那男仆一眼,翻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略一用力,疼得那人立刻痛呼一声,跪倒在她脚下。
陆锦澜冷声道:“我记得你叫烟石,是大夫郎的陪嫁。你家公子为人和善,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不安分?”
烟石连忙求饶道:“主君饶命,是我家公子要我来……来伺候您的。”
陆锦澜一愣,丢开他的手,大步往凛丞的院子里去兴师问罪。
*
宋凛丞最近胖了些,对镜自照,神情越来越沮丧。
男为悦女者容,今天陆锦澜一回来,他特意换了身她上次说好看的衣裳,仔细打扮了一下。可她看了什么也没说,也不知是嫌他胖了还是丑了。
宋凛丞感到了危机,也许她是厌倦了。他不得不狠心把烟石派去伺候她,以展示自己的体贴和大度。
烟石是他爹亲自帮他挑选的陪嫁,容貌出挑些,为的就是他有孕的时候,可以替他伺候妻主。
宋凛丞想烟石很会说话,大约陆锦澜会喜欢。
他应该高兴,免得京中各家贵夫聚在一起,总说他仗着陆锦澜宠他,便那般小气。自己有孕不能伺候,也不知帮妻主物色物色。
如今他主动送人过去,总算可以争得一个贤惠的名声了吧?
可不知为何,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眼眶越来越红,眼泪流下来,很快打湿了衣襟。
“宋凛丞!”陆锦澜推开门闯了进来。
宋凛丞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道:“怎……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陆锦澜没好气道:“谁让你瞎安排的?”
宋凛丞见她动怒,忙解释道:“我和七郎接连怀孕,不便伺候。我爹说,该给你房里放个可用的人,我就……”
陆锦澜瞪了他一眼,坐了下来,“你爹总教你这些没有用的,整天在跟前伺候的人,莫名其妙爬我的床,我能不别扭吗?”
宋凛丞垂下眼眸,“那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从外面找,不知根底,还怕不干净……”
陆锦澜皱眉道:“你可别操这个心了,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我自己去找,用不着你帮忙。”
宋凛丞委屈道:“你对我这么好,我只是怕我这个做正夫的不称职,委屈你。”
“我会让自己委屈吗?”陆锦澜气得有些大声,可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缓和了语气:“我还不了解你吗?在我这儿,你用不着装什么贤惠大度。”
宋凛丞本来还能忍着,听她说这么一句,眼泪便落了下来,哽咽道:“我是看你不大高兴,好不容易到了暑休,不想你总往外面跑,所以……”
“好了好了,”陆锦澜抱住他,温声道:“我不高兴和你们没有关系,是为了别的事。你有孕在身,不要胡思乱想。我今晚在你这儿,好好陪陪你。”
凛丞终于露出笑意,“那我先去洗把脸。”
两个人躺在床上,陆锦澜还在想着身世的事儿。宋凛丞轻声道:“国家大事我虽然不懂,但如果你烦心的事不妨和我说说,我也好为你排解几句。”
陆锦澜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就是我突然有了一些想法,思绪很乱。”
宋凛丞道:“乱你就乱着说,咱们妻夫之间的私房话,你怎么说都行,怎么说我都能懂。就当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不告诉旁人。”
陆锦澜一想也是,便侧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假如,有一个婴儿,一出生就被人追杀,你说她可能是什么身份?”
宋凛丞道:“那想必她的母父得罪了人,所以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又或者,这个婴儿关系到别人的利益,所以非杀她不可。总之,她很重要,才会被追杀。至于她是什么身份,不好说。”
陆锦澜点了点头,“算了,信息太少了,不好猜。不费这个脑筋了,以后再说吧。”
她吹了灯,“睡吧。”
陆锦澜睡到半夜,系统忽然在她脑内响起一串喜悦的铃声。
「叮!恭喜宿主子嗣+1,获得一个女儿,生命值+100000!系统商城解锁一百件新物品,系统赠送‘初为人母’大礼包一份!」
陆锦澜猛地坐了起来,宋凛丞迷迷糊糊的醒来,忙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是……美梦,我梦到雨眠生了,生了个女儿。”
凛丞一笑,醋道:“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久没见他,总是惦记着他。他是快生了,不过,他也许生了个儿子呢。”
陆锦澜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脸,哄道:“不管他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我最疼的还是你和咱们的孩子,你可别乱吃醋了,睡吧。”
陆锦澜喜得贵女,冲淡了心头的身世疑云,开始琢磨给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她甚至想好了如何犒赏府中上下,但云州一直没送消息来,她还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憋了一个月,云州竟然还没动静。陆锦澜开始怀疑系统的准确性了,怎么回事?
陆锦澜不想等着,“给我收拾东西,我明天要回云州看看。”
凛丞和七郎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纷纷开始劝。
凛丞:“你别担心,雨眠是习武之人,身子健壮,一定不会出事的。也许消息正在来的路上,可能这两天就到了,你这么一去,可就错过了。”
七郎也道:“咱们陆家家财万贯,最好的医师最好的药材,应有尽有,一定会父女平安的,你再耐心等等。”
陆锦澜想了想,“我再等两天,不来消息我就回云州,谁也别劝我。”
这话刚说完一天,情况就变了。
第二天,晏无辛和项如蓁来了忠勇园。
陆锦澜和二人一起在园子里骑马,洗墨忽然飞奔来报:“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陆锦澜眼睛一亮,“云州来消息了?”
洗墨笑道:“是人来了!老娘带着雨眠小郎和小主子一块来了,此时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陆锦澜大喜,忙道:“如蓁、无辛,走,快跟我去看看我的孩子!”
*
陆锦澜快步赶到前厅,陆今朝正在门口站着。陆锦澜连忙跑了几步,几乎扑到陆今朝怀里给她行礼,“娘,许久未见,孩儿给娘请安。”
陆今朝笑道:“快起来,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去看看你的女儿,她可爱极了。”
陆锦澜步入大厅,一屋子人都在恭喜她。
凛丞七郎都在,有几个生面孔应该是云州带来的奶爹。
小一年没见,雨眠圆润了些,他提前出了月子,连日赶路,面色略有些苍白,乍一见到她神情颇为激动,眼眶湿润的将孩子抱过来,笑道:“给妻主请安。”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手,“雨眠,辛苦你了。”
雨眠摇摇头,“抱抱你的女儿吧,你看她长得多像你。”
新生的婴儿又白又软,粉嫩嫩的,只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忽闪着看着她。
陆锦澜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脸,抱着她来回走动。
她心里盘算着,初为人母大礼包她还没拆,一会儿看看都有什么东西,有没有给孩子用的。这么轻松就当了娘,她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正好陆今朝来了,得空她得问问晏维津的事儿。正寻思着,晏无辛走到她跟前,“给我抱抱。”
陆锦澜把孩子交给她,晏无辛很喜欢这孩子,看着她咿咿呀呀的,便解下身上的玉佩给她玩儿。
雨眠忙提醒道:“晏少娘快收起来吧,这孩子手快得很,抓到给您摔碎了可怎么办。”
晏无辛不以为意,笑道:“碎了就碎了,物件而已。”
项如蓁道:“这孩子看着好像比寻常的孩子大些,将来一定是个习武的料子。”
陆今朝高兴道:“生下来就有足足八斤,哭声都比别家孩子更洪亮。不过算起来,她明天就满月了,是该比刚生下来的孩子大。”
她转而对陆锦澜道:“雨眠想让你直接看到孩子,他身体恢复得不错,我便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想着他稍微提前几天出月子,我直接带她们过来,给你个惊喜。对了,孩子快满月了,还没取名字,你这个当娘的快给取个名字。”
陆锦澜笑道:“名字我想好了,明天满月,咱们明儿办满月酒,我明天正式公布名字。洗墨,赶紧着人准备酒席。如蓁、无辛,你们得给我的孩子当干娘。”
项如蓁迟疑道:“这不妥吧?我们做了你女儿的干娘,万一以后我们家里生了儿子,还怎么订娃娃亲?”
晏无辛急道:“当干娘和订娃娃亲不冲突的,干娘也可以变岳母啊。再说了,你连夫郎还没有呢,哪来的儿子?你想得倒远。”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大家正热热闹闹的说着,家仆忽然来报:“门外有位少娘,自称是少主的同窗,说有急事要见少主。”
陆锦澜忙问:“她叫什么?”
“她说她叫晏钰。”
三人顿时一愣,面面相觑,都暗自疑惑:她怎么来了?
陆锦澜忙道:“快请她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项如蓁和晏无辛跟着她一起出门迎接,赵祉钰一身白衣站在门口,身边只带了两个穿了便服的大内侍卫。
陆锦澜拱手道:“参见殿下。我喜得一女,明天办满月酒,正琢磨着怎么往宫里送请帖,却不知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祉钰一愣,在身上摸了摸,“恭喜你啊,抱歉,我出来得急,身上没带贺礼,明天给你补上。”
陆锦澜忙道:“不碍的,咱们到书房说话吧。”
到了书房,茶刚奉上,赵祉钰便忍不住道:“你家添人进口是件喜事,可我有个坏消息不得不告诉你们。”
陆锦澜一愣:“何事?”——
作者有话说:陆锦澜:我喜得贵女,请各位姨母都来喝满月酒。不用带贺礼,有营养液带一瓶就好。(如果有的话,谢谢各位姨母,没有算了,也没关系的,哎孩子怎么哭了,哦哦别哭了……什么?你要喝营养液啊………)
对不起,作者精神状态不太好……
第70章
赵祉钰叹了口气,“你们还记得金一淮吗?”
陆锦澜笑道:“当然记得,咱入学的时候她是学生会长,咱不是跟她打过好几架吗?后来大家讲和,大闹食堂的时候她还带人帮忙来着。”
项如蓁道:“说起来年初她还请咱们喝过酒,后来咱们张罗着回请,还没定下日子,她便和其她学长一起,被匆忙召去了前线。”
晏无辛想了想,“算起来,有半年没她的消息了。殿下怎么突然提起她?是不是学长们要班师回朝了?那咱们得赶紧安排酒席,别让人家觉得咱们抠门啊。”
三人笑了笑,赵祉钰沉痛的摇了摇头,“她牺牲了。”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气氛陡然凝重。
赵祉钰沉声道:“昨夜宫里得到急报,前线失利,金一淮和几位大三的学长率领的一支凌家军小队,中了姜国军队的埋伏,全体阵亡,尸骨无存。”
屋内的气氛格外沉重,大家一时愕然到不知该说什么。
赵祉钰道:“金大人夜里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这会儿灵堂已经布置好了。白事需要不请自去,咱们和金学长虽有过过节,但后来算是成了朋友。金大人儿子很多,却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想,大家一起前去吊唁一番,宽慰老人家几句,也算尽份心意。”
陆锦澜连连点头,“应该的。请殿下稍等,容我们去换件衣服。”
事发突然,陆锦澜跟陆今朝一说,陆今朝忙道:“是该前去,奠仪准备了没有?”
陆锦澜连连摇头,她在这儿还没参加过丧事,不知道有哪些规矩。
一问赵祉钰,她也只参加过皇家丧礼,不知民间的规矩,还以为跟皇家一样,只需要人过去就行。
陆今朝忙命人准备了四份奠仪,包含银钱、祭品、还有一些布帛。又叮嘱这四个年轻人,到了那里该走什么样的流程,打听好出殡时间,以便到时安排路祭等等。
四人带着东西到了金府,只见门口挂着白幡,府内一片缟素。
灵堂内跪满了穿
着孝服的家属,都在低着头默默拭泪,偶尔能听到压抑克制的哭声。
四人被引领过去,在灵前行了拜礼,奉上奠仪,家属叩首还礼。
在一片哀声中,晏无辛偶然捕捉了到了一张令她倍感意外的面孔。
那不是项如蓁心心念念的小月亮吗?
她碰了碰项如蓁的胳膊,想提醒一下,却被项如蓁抓着手腕拽了出去。
四人前后脚出了灵堂,赵祉钰道:“管家说金大人急火攻心病倒了,看来现下不便叨扰,我先回宫了,等路祭时咱们再见。”
送走赵祉钰,晏无辛忙对项如蓁道:“你没看见你的小月亮在家属堆里跪着吗?”
项如蓁点了点头,“我看见了。”
晏无辛惊道:“那你就不想和他说句话?这种时候,哪怕安慰他一句半句的也好啊。”
项如蓁无奈的叹了口气,“想。我不止一次想过,若再见到他,一定要和他说几百句几千句话。可此时此刻此地,实在不合适。”
陆锦澜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也看见他了,但他一直低着头,没看见咱们。难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三人正低声商量,管家过来请她们到一旁接待宾客的抱厦去喝茶。
项如蓁:“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走。”
晏无辛忙咳嗽一声,“我嗓子有点干,喝杯茶再走吧。”
陆锦澜推了推二人,“你们先过去,我去打听一下。”
晏无辛拉着项如蓁往抱厦走,仆人很快奉上消暑的绿茶。
项如蓁端着茶踱了几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侧门,站在那里,刚好可以看见灵堂的一侧。
她正对着他,远远的瞧着,他仿佛又瘦了几分,柔弱得跪在那里,小小的一团。
那宽大的纯白孝服,好似将他整个人装了进去。他哭得双眼通红,连鼻尖都红了,显得面色越发白得可怜。
项如蓁定定的站在那里,陆锦澜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我打听出来了,他叫金雪卿,是金大人最小的儿子,也是一淮学长同母同父的亲弟弟,家里排行老九,今年刚满十六岁,还没许人家。”
项如蓁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在丧礼上问这些,人家没打你?”
陆锦澜无奈道:“这可不怪我,我就打听一下姓名。那老爹子嘴碎,一听我是陆锦澜,还以为我要怎么样,噼里啪啦全说了。现在怎么办?你真一句话不和金公子说,就默默离开啊?”
项如蓁抿了抿唇,“我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算了,走吧。”
她转过头,突然发现金雪卿已经没了踪影。
项如蓁眉头一皱,一个年轻的年仆低着头小跑进来,悄声道:“请项少娘跟我来。”
*
陆锦澜和晏无辛悄悄跟在身后,趁着四下无人,跃上了假山。
二人趴在山上,只见那男仆将项如蓁带到花园假山后,便转身离去。
项如蓁正不解时,金雪卿从一旁缓步而出,站在了她面前。
两人时隔半年再度重逢,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金雪卿默默流泪,项如蓁默默的递过手帕,两人就那么站着。
晏无辛和陆锦澜伏在山上,看得干着急。
晏无辛:“一句话不说,我都有点怀疑我的耳朵了,可这俩人嘴也没动,难道如蓁会腹语?”
陆锦澜摇了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没遇到过这样的,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你说这金小公子看着柔柔弱弱的,胆子倒挺大。上回私闯学院,这回私会外女。见就见吧,有什么话快说,一会儿给人看见,他娘非罚他不可。结果他光顾着哭……”
陆锦澜正说着,一抬头金雪卿忽然扑到如蓁怀里,吓得陆锦澜和晏无辛双双瞪大了眼睛。
项如蓁大约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失控。她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抬手用力地抱住了他。力道之下,将他身上的孝服都勒出了一道道褶皱。
陆锦澜和晏无辛从来没见过项如蓁这般忘情,两人仓惶的从假山上下来,脚还没站稳,便瞧见御史令金云凝鬼魅一般站在不远处,目光盯着紧抱住的二人。
金云凝年近古稀,痛失爱女,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上次见她头发还是花白的,此时却全都变成了白发。她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犹如风中残烛,好似明灭只在须臾之间。
晏无辛闪了下脚,紧张得看向陆锦澜。陆锦澜忙道:“我先去解释几句。”
她快步上前,“金大人,您还记得我们吗?上次在学院食堂,一淮学长帮我们介绍过,我们都是皇家学院的学生,不是什么坏人,尤其是项如蓁,她绝对是正人君子。今日惊闻噩耗,我们一同来吊唁,本来没想别的,但是……对了,听说您病倒了,现下好些了吗?”
金云凝微微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没从那二人身上移开。
晏无辛急道:“事情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如蓁她不是轻浮的人,她刚才要走,结果那个……呃……”
其实她俩想说‘是您儿子主动的’,但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感觉这时候说什么都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而且按照如蓁的脾气,就算被误会成轻薄良家夫男,她大抵也会一力扛下,不会推脱半句。
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述,却又怕金云凝因此而怪罪如蓁。
踌躇之际,却听金云凝沉声道:“让项如蓁单独来书房见我。”
金云凝说完转身离去,她们只好走过去咳嗽两声,强行打断二人的拥抱。
金雪卿尴尬的背过身去,项如蓁倒是淡定极了,她帮他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金雪卿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金大人要你单独去书房见她。”
项如蓁道:“好。”
陆锦澜:“她刚刚看到你们抱在一起。”
项如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也好。”
她抓住一个路过的仆人,“金大人书房在哪儿?”
那仆人引着项如蓁前去书房,陆锦澜和晏无辛面面相觑,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唉声叹气。
对于项如蓁的感情问题,二人一直颇为担忧。
内心认知依次为以下三个阶段:我的正义朋友不近男色;我的朋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女人,但她被一个不明身份的柔弱小公子给迷住了;在丧礼上终于了知道小公子的身份,但他拉着我的朋友花园私会,两人抱一起,被他娘给撞见了……
没有一个阶段,是让人放心的。
*
项如蓁来到书房,腰板挺直恭恭敬敬的跪在金云凝面前,“项如蓁前来领罪,请大人责罚。”
金云凝靠在椅子上,疲惫得睁开眼,“你何罪之有?我看见了,是卿儿投怀送抱。”
“不!”项如蓁忙道:“是我纵容默许,他才会一时忘情。您要罚就罚我吧,我对此事负责。”
“负责?你怎么负责?”
项如蓁斩钉截铁道:“我娶他。”
她不卑不亢道:“您如果担心这件事传出去对他名节有损,我可以去跟所有人解释,是我的问题。但如果您还是觉得不妥,就请将他许配给我,我会用心呵护他。”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合适。但我希望您知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念头,并非今日头脑发热临时起意。”
“也许您不了解我,或者认为我别有所图居心不良。也许我是不配,但我想为了雪卿尽力争取。如果您对我的为人有任何怀疑,尽可以去调查。至于我的家境,我现在向您坦白,我来自勉州,我家……”
金云凝摆了摆手,“不必说了,你先看看这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