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响，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


    只剩下耳膜深处，那狂乱而又无力的心跳。


    咚。


    咚。


    咚。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控诉着他的无能。


    身体的力气，被彻底抽干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


    最终，蜷缩着，蹲坐在了地上。


    像一只被主人遗弃在暴雨中的流浪狗。


    狼狈。


    且可悲。


    双手，不受控制地，深深插入了浓密的黑发之中。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皮，仿佛只有这种尖锐的疼痛，才能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还存在于这个，已经变得荒诞不经的世界上。


    他的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间。


    不敢去看。


    不敢去看那扇紧闭的房门。


    那扇门，此刻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的血盆大口。


    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吞噬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也吞噬了他，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儿子，身为一个外甥的……全部尊严。


    “看好门。”


    秦枫那淡漠的声音，像是一道魔咒，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柄淬毒的钢针。


    狠狠地，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道心。


    时间。


    失去了意义。


    每一秒，都是凌迟。


    每一分，都是煎熬。


    他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小时。


    或许是两个小时。


    走廊尽头的窗外，晨曦的微光逐渐变得炽烈。


    将他孤独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拉扯出一条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一对燃烧的炭火。


    死死地，盯住了那扇【V-01】的房门。


    里面。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尖叫，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抑制地，开始疯狂描绘着门后的景象。


    那些他最恐惧，最不敢去想的画面。


    像是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理智的最后一道堤坝。


    秦枫那张冷漠的脸。


    母亲在昏睡中蹙起的眉头。


    小姨那带着惊慌与羞怯的眼神……


    还有那所谓的“深度理-疗”。


    究竟是怎样一种“深度”？


    究竟是怎样一种“理疗”？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叶凡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与屈辱，剧烈地颤抖着。


    气血，在体内疯狂地冲撞。


    他好想。


    好想一拳轰开这扇该死的门！


    他好想冲进去，把那个名叫秦枫的杂碎，撕成碎片！


    可是。


    他不能。


    他不敢。


    母亲的命。


    小姨的命。


    都系于那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最终都只能化作最深沉的无力。


    他像一尊绝望的雕塑。


    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屈辱的姿势。


    不知道为什么。


    叶凡忽然有一种感觉。


    一种强烈的，宿命般的既视感。


    自己好像……


    回到了昨天那个晚上。


    回到了和小姨一起，在希尔顿酒店那空旷冰冷的大堂里，焦急等待的那个时刻。


    是的。


    一模一样的感觉。


    那种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那种将至亲的安危，寄托于他人之手的无力感。


    那种分秒如年的煎熬。


    几乎……


    一模一样。


    只是。


    叶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眼下的情况，和当初的情况，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当初。


    是小姨和自己一起等待。


    她虽然也焦急，虽然也害怕。


    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一种支撑。


    他们是彼此的依靠。


    是共同面对绝境的家人。


    而此刻……


    叶凡环顾四周。


    空旷的走廊。


    来来往往的，是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医生和护士。


    她们投来的目光，带着好奇，带着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


    刺得他体无完肤。


    这里。


    只有他一个人。


    独自等待。


    他的小姨。


    他曾经唯一的，能够并肩作战的盟友。


    此刻，也已经在那扇门的后面。


    和他的母亲一起。


    和那个……将他踩入尘埃的男人一起。


    他被隔绝了。


    被全世界……隔绝了。


    这种孤独，比刀锋更锐利。


    比深渊更寒冷。


    它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叶凡的意志。


    让他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道心，出现了更多，更细密的裂痕。


    时间，就在这种死寂的煎熬中，缓缓流逝。


    从清晨。


    到正午。


    再到黄昏。


    窗外的太阳，从东升到西落。


    走廊里的光线，也从明亮刺眼，变得昏黄温暖，最后被冰冷的日光灯所取代。


    叶凡已经不知道饥饿。


    也感觉不到口渴。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死去。


    只有那双越来越红的眼睛，证明着他还活着。


    眼睛里，爬满了狰狞的红血丝，像是一张即将破碎的蛛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或许，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叶凡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


    “咔哒。”


    一声轻响。


    如同在寂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


    瞬间，在叶凡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几乎要渗出血来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那扇紧闭了仿佛一生的房门！


    门锁，转动了。


    门把手，被从里面，缓缓压下。


    一道缝隙，出现了。


    然后，缓缓地，向内打开。


    叶凡的心，在这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停止了呼吸！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越来越宽的门缝，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率先走出来的人。


    是秦枫。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淡漠的表情。


    淡无古波。


    仿佛刚刚只是在里面，小憩了一整个白天。


    他的脚步很稳。


    气息悠长。


    看不出丝毫的疲惫与消耗。


    甚至……


    叶凡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甚至感觉，秦枫身上的气息，比进去之前，还要更加凝练，更加深不可测！


    怎么可能？！


    给两个人进行那种耗费心神的“深度理疗”，他不应该精疲力竭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起来，反而像是得到了巨大的滋养？！


    叶凡的脑子，一片混乱。


    但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秦枫的肩膀，迫不及待地，望向了门内。


    然后。


    他看到了。


    他的母亲，苏晚秋。


    他的小姨，苏晚晴。


    她们……也走了出来。


    当看清两人模样的那一刻。


    叶凡整个人，如遭雷击！


    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那……


    那是他的妈妈和小姨吗？


    那是一个面色红润得如同三月桃花，眼波流转间，带着惊人风韵的绝美妇人。


    从骨子里透出来勃勃的生机！


    还有她身边的苏晚晴！


    她的脸颊，泛着健康而又诱人的粉色光泽。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与精明的美眸，此刻水汪汪的，像是蕴着一汪春水。


    少了几分锋利，却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妩媚。


    最让叶凡感到震撼的，是她们身上的气息！


    作为一名即将突破二品的武者，叶凡对气血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能清晰地“看”到！


    母亲和小姨的身上，那原本微弱的气血之力，此刻竟然变得如同烘炉一般旺盛！


    这……


    这怎么可能！！！


    叶凡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大。


    下巴几乎要脱臼。


    他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所以……


    叶凡的脑海中，一个荒谬而又颤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所以……


    从早上，到晚上。


    在这间密闭的病房里。


    整整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


    真的……


    就只是……


    按摩？！


    就只是单纯的，救死扶伤的治疗？！


    是我……


    叶凡的身体，晃了晃。


    他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母亲和小姨。


    又看了看那个表情淡漠，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秦枫。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羞愧与自我怀疑，像是海啸一般，瞬间将他淹没！


    是我错了？


    是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根本不是要羞辱我，不是要对我妈妈和小姨做什么……


    他……他真的只是在救人？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比之前任何的羞辱，都更加让他感到痛苦，更加让他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