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后，汛期将至。


    汛期来临之前的预兆便是大量的动物进行迁徙，鱼群、蚁群甚至是蛇虫都开始大范围的乱爬。


    整个天空已经是乌云弥补，大雨整整下了五天五夜一刻没有停歇，整个贾鲁河当中已经是昏黄一片。


    “越王殿下，恐怕今夜大洪水就会到来。”


    “开封那边情况不容乐观了。”


    朱榑没有撤离闸口，依旧在闸口守着，他戴着一顶斗笠，穿着蓑衣，皱着眉头看着流域图。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不为所动。


    在朱榑的身后，整个小石村的村民也都在远远地观望着这位王爷。


    对于他们平民百姓而言，王爷就像是天上的明珠一样，只能够远远的观望，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物竟然肯俯下身子帮助他们。


    这是自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


    他们的心里只有感激。


    要说他们害怕吗？


    他们肯定害怕，往年的洪水一到，他们要拼命地保护农田，保护房屋，他们有的当中，亲人已经死去，但仍旧没有选择搬离小石村。


    这里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他们的祖先都埋葬在这里，没人想离开，所以即便顶着贾鲁河最危险的一段流域，每年遭灾受难，也不愿意离开。


    他们和大自然作对，只为能够将水患彻底平息，让子孙后代安稳地居住下去。


    在他们眼里，穿着蓑衣的朱榑此时形象已是无比高大。


    “轰——”


    一道雷声轰然而至，将整个乌黑的天空撕开一道裂缝。


    随之而来的，上游的河段彻底失控，滔天的河水从隘口奔涌而来，像是百万头奔袭的大象，仿佛能够将一切冲毁。


    “能挡住吗？”


    朱榑看着那三重防护的水闸，它就静静地待在坑里，像是一座小山一半。


    明朝时候的水闸大部分是用木头做的，但是朱榑知道用木头根本防不住这样大的决堤。


    只有用钢铁，用石头才能够彻底防住。


    所以朱榑这一次挖了一个将近二十米的深坑埋了这座水闸的根基，最前面的闸用的巨石凿成，后面的两座则是用铁板+木头构成。


    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整个水闸十分高大，看上去坚不可摧。


    “开封县传来急报，南段贾鲁河已彻底决堤，两座村庄，十余户百姓未能撤离，被洪水淹没。”


    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来。


    朱榑并没有理会。


    开封县的账，他会一笔笔算，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能够把商丘治理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不是没有和那开封县的知县说过，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罢了，这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


    只是这最后的结果却是要让百姓买单，这让朱榑多少有些不好受。


    “唰——”


    “唰——”


    洪水撞击着巨石，冲击到了第一块石闸上，被成功地抵挡，顺着石闸，水流被牢牢地缩进了闸下的坑洞当中。


    “随时做好开闸的准备！”


    在那闸口的旁边，还有五十余光着膀子的汉子，刚才那番冲击，让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


    但是他们手上还是牢牢地抓着闸口的绳子，即便有的虎口已经出血，已经没有半分松懈。


    “越王殿下，有人！”


    “有人被冲下来了！”


    王镛是个眼尖的，他看到了洪水当中有几个忽隐忽现的人头，惊呼道。


    “快快快！救人！”


    “你们会水的，全部跟我一起去救人！”


    朱榑见到有人被冲击下来，立刻就想到了情报里说的开封县村庄被冲毁的事。


    这些百姓肯定就是那村庄当中的村民。


    朱榑一马当先，身后的会游泳的官员也全部都跟上，他们一路疾跑，翻到贾鲁河上段。


    可是当朱榑看到这凶猛无比的河水时，他犹豫了。


    这怕是刚跳下去就要被直接冲走，任他有天大的力气，在这样的天灾之下，也难以存活。


    “给我绑上麻绳，绑死了！”


    朱榑喊人找来麻绳，把麻绳锁死在自己的腰间，随后把另一端锁在了大树上。


    “看到我拉到人了就将我拉到岸边！”


    顶着狂哮而过洪水，朱榑大声喊道。


    如果声音不够大，很快就会被洪水的咆哮声盖过。


    “清楚了！”


    王镛也大声道。


    此举危险非常，王镛实际上是想劝一劝的，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就劝不住。


    但是如果朱榑真的出了意外怎么办？


    到时候朱元璋第一个就得找他的麻烦。


    但这个时候，也只有朱榑站出来要去救那些百姓。


    “快！让小石村的那些百姓里的青壮也参与救援，不能让越王殿下一个人以身犯险！”


    王镛也是个聪明的，立刻就明白了朱榑此举的意义，连忙派人去小石村喊人。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下水救人。


    朱榑此时在洪水当中，疯狂地被呛水，但是他还是抓住了一个被冲走的百姓。


    “抓住我！”


    朱榑一把扯住那激流而下的人的衣服。


    这是个小姑娘，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整张脸已经发白，身子被河水冻得发冰。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


    但是在看到朱榑的一瞬间，她不知哪来的力气，顺势就伸出手抓住了朱榑。


    “好样子！”


    “快把我往回扯！”


    朱榑向身后喊道。


    但是洪水的声音太大，将他的声音淹没，他只能摇晃绳子，发出信号。


    很快岸边的人员就收到了信号，将朱榑慢慢扯了回去。


    朱榑将这个小姑娘放到岸边，奋不顾身再度跳入了湍急的河水当中。


    王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再回首看看那些目光和他一样的官员，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越王他不只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心系百姓。”


    王镛也算是活了快五十年了，见过不少人，但是像朱榑这样一腔赤诚只为救人的皇子，他真的第一次见。


    “倘若他能成帝王……”


    他心里莫名冒出来一个这样的想法。


    但随即又想到了朱标，想到了朱元璋，又将这个想法抛出了脑子。


    “快，又救上来一个！”


    朱榑在河水里，拖举着一位已经奄奄一息的老者，朝岸上呼喊。


    接着他又下水。


    “又救一个！”


    “还有！”


    朱榑一遍又一遍地折返岸上和河边，将不幸落水的百姓一个个救了上来。


    岸上站着的人原来越多，他们看向朱榑的目光里，只用浓浓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