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程黎将腰间银袋里的碎银悉数倒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斜倚在床榻上，看似闭目养神，神识却早已笼罩了整个房间。


    忽然，窗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带起的气流让屋内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下一瞬，一只纤细的手悄然搭上了程黎的肩头。


    装睡的程黎眼睫微动，反手便扣住了那只手。


    借着摇曳的烛光，他瞥见来人蒙着轻纱，一身红衣似燃，在昏暗里格外扎眼。


    只是烛火昏黄，终究看不清那面纱后的容貌。


    程黎心中暗忖：竟没想到，那搅得城中人心惶惶的采花大盗，居然是个女的。


    “你是谁？为什么要跑到我的床上？”他沉声问道。


    “公子~”那“女子”开口，声音却让程黎心头一震。


    那分明是男子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娇柔。


    程黎眸色一沉，指尖灵力微动，屋内数支蜡烛骤然亮起，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那采花大盗的真容赫然映入眼帘。


    竟是白日里在粉郎居门前揽客的那个男子，此刻换上女装，竟也有几分惑人的风姿，专在夜里扮作女子，轻薄男子。


    “公子~”采花大盗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愈发娇媚，“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保证，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好啊。”程黎勾了勾唇角，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捆浸过灵力的捆仙绳。


    他早就做好了这厮随时逃跑的准备，已暗中吩咐江辞墨在门外守着，断他后路。


    岂料那采花大盗见了绳子，眼中竟闪过一丝兴奋，主动将双手递上，媚眼如丝：“没想到公子看着斯文，竟偏爱这般调调。”


    程黎面无表情地将他捆在床柱上，那人却像彻底摆烂一般，索性瘫在床榻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我是来抓你的。”程黎冷声说道。


    那人闻言，忽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抓我？为何？”


    程黎眉宇间染上怒意：“你祸害了城中多少无辜男子，如今倒反问起我来了？”


    “我可没有强迫他们。”他一脸无辜地耸耸肩，“那些人，都是自愿的。”


    “可是你扮作女子欺瞒他们，这总不会有假吧？”


    那人忽然朗声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我与他们夜夜缠绵，难道他们连我是男是女都辨不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程黎一时语塞，竟被他这番歪理堵得说不出话。


    门外，江辞墨早已察觉到有人潜入师尊房中，只是过了许久都没动静，心下不由一紧：莫非……师尊也遭了这贼人轻薄？


    光是想想，他便觉心头气血翻涌，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推门而入，却见程黎正将那贼人捆在床榻上，一时不由得愣住，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弟子……弟子见许久无动静，担心师尊受伤，便斗胆进来了。”江辞墨垂眸道，目光扫过那被捆之人，见他容貌平平，身形柔弱，实在难信这般人物竟会做出那等龌龊事。


    “你年纪小，这些事不必多管。”程黎怕污了他的眼，更怕这等腌臜事带歪了他，当即道，“出去在门外候着，这里交给我解决。”


    随后，程黎将那采花大盗押往城主府。


    或许是知道难逃一死，那人竟破罐子破摔，将与他有过纠葛的男子一一供出，细数之下，竟占了全城七成男子。


    那些人中，有的掷出重金让他封口；有的银钱不足，便被他捅到妻儿父母面前，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更有甚者，事后想白嫖，一分钱不愿给，反倒请了仙长来捉拿他。


    想来，程黎便是因此才接了这桩差事。


    最终，那采花大盗被判在菜市场公开处决。


    当他被扒去衣物，露出男儿身时，围观者一片唏嘘，议论声不绝于耳。


    而那些被牵扯出的男子，尽数被逐出了城。


    只是谁又知道，他们日后会成为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程黎三人本是为民除害，却不料那些男子的妻儿父母竟将怒火撒在他们身上，追着喊打喊杀。


    虽有城主出面庇护，三人终究还是难以立足，只得离开了这座城。


    “我们明明是帮了他们，他们怎能如此不识好歹！”江辞墨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戾气，恨不得将那些虚伪的男人与蛮不讲理的女人统统送进地狱。


    “墨儿，稍安勿躁。”程黎开口劝道。


    这是程黎第一次这般唤他。


    程黎本是想以师尊的身份压下他的怒火，在江辞墨听来，却平添了几分亲昵。


    他心头的恨意与愤懑，竟在这一声呼唤里悄然消散了大半。


    “为师教过你，行侠仗义，从来不是为了求名求利，只因心中存着一份正义罢了。”程黎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教导起江辞墨来。


    “弟子……明白了。”江辞墨低头应道。


    “师尊，再往前，便是灵虚宫了。”阮灵儿忽然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峦说道。


    程黎与江辞墨闻言同时顿住脚步。


    上一世，正是因灵虚宫一位长老的出手，逆转时空，他们才得以重活一世。


    这灵虚宫，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师尊，我们要去拜访吗？”江辞墨问道，目光紧紧锁住程黎。


    程黎沉吟片刻，看向两人：“你们在山下等候，我去见一位灵虚宫的故人，三天内一定回来。”


    “师尊，弟子愿与您同去。”江辞墨立刻说道。


    “我也去！”阮灵儿亦不甘落后。


    程黎却摇了头。


    灵虚宫前途未卜，暗藏凶险，阮灵儿的女主光环不够强大，程黎放心不下，便让她留在山下，只带上了江辞墨。


    从程黎听到“灵虚宫”三字时的异样反应，江辞墨便已笃定，师尊定是也带着前世的记忆。


    他心中冷笑，这位师尊竟没杀了他，反倒执意要将他往“正道”上引，真是可笑。


    他曾经何尝不是个心向光明的人？不过是被程黎亲手推入了嗜杀成性的深渊罢了。


    只是......他前世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他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发什么呆？”程黎见他驻足不前，扬声道，“快走，天黑前若到不了灵虚宫，咱俩就得在林中露宿了。”


    “是，师尊。”江辞墨敛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