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还是蛮喜欢柳如烟这个名字的。


    她家里本就不会给她起上个正经名字，虽说这样的花名没有什么更多的寓意，但对柳如烟而言，这名字也是好听且好记的名字，而非谁家闺女谁家媳妇这般的代号。


    不过早市出摊的时候，人们也不会叫她名字就是了。


    除了柳如烟和与她一起偷跑的几人知道她叫柳如烟，别人谈起的柳如烟，只会是如今被七王爷看上的风尘女子。


    众人谈论着她的“好命”，亦有人吹捧着她的美色。


    此事算得上皇亲国戚间的八卦，但是又因为主角之一是烟花女子，于是众人谈论起来便口无遮拦些。


    柳如烟听着“柳如烟”的传闻，没想到原来她曾经听见过的还不算是最过分的。


    柳如烟本以为她就会这样一直听着“柳如烟”的传闻，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之时，她听到了陆公子的消息。


    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柳如烟发现，这陆公子的所作所为却是和之前不太相同。


    柳如烟的记忆中，陆公子本是常去琉璃阁，或者是住在七杀阁里出任务才会离开。


    这一次，她偏偏总是在市集中乱逛。


    柳如烟本来也是打定主意不再去见陆公子的，每次都得躲着他，柳如烟又担心她不在场，凝霜她们会被欺负。


    或者，陆公子身边似乎总是容易有麻烦的。


    果不其然，柳如烟这次没来得及走，就听见了前面一阵阵的喧闹声。


    柳如烟看见有其他的摊主匆匆而过，到她们身边还颇为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快跑吧！禁卫军来了！”


    禁卫军？


    哪来的这么大阵仗？


    柳如烟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搞什么特殊，拉着凝霜就要走。


    “可是这些东西……”凝霜颇有些不舍。


    她们如今不再只是做一些便宜的小玩意，还会做些簪子、面纱之类的首饰。前几天她们刚花重金买了一批珍珠和宝石，这要是不带回去，合算下来等于是少了三个月的收入。


    “没事，我们先走。”柳如烟现在最不看重的便是金钱，护着凝霜就要走。


    谁知道，竟然是又碰上了从另一面来包抄的禁卫军。


    “哟，竟然还是两位小娘子。”为首之人边说着，边□□着向柳如烟她们走来。


    凝霜吓得瑟瑟发抖，柳如烟神情染上几分不耐烦。


    这人她倒是有点眼熟。


    她往那坑里应当是埋上过十几次。


    柳如烟见他，就如同是见了死人。


    似乎是看出柳如烟的不耐烦，那人来到柳如烟身边，就要摸她的手。


    柳如烟偷偷把足以令人无力的毒给用了，那人却没有倒。


    “哎呦，小美人，怎么能抛头露面呢？跟哥哥回家，当哥哥的婆娘吧。”那人说着恶心的话。


    柳如烟神色更冷，却发现她动弹不得。


    凝霜也被另外的人拉走，她听见凝霜的抽泣声，更是怒火中烧。


    “你们放手，不然……”柳如烟张着嘴，却发现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种感觉隐隐有些熟悉，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也就是在这时，柳如烟听见了有些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放开她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来者是蔺远朝，勉强算是七王爷的对头之一，整日招猫逗狗，不过颇有颗怜香惜玉的心。


    但柳如烟没看蔺远朝，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蔺远朝身侧之人。


    是陆公子。


    应当是他才对……


    就算穿着不同的衣袍，但是这相同的五官……应当是陆公子才对。


    蔺远朝和陆公子很快便把这群捣乱的禁卫军赶跑了，凝霜说着感谢的话，柳如烟看着他们，仿佛又陷入了梦境。


    “小女柳如烟，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名姓？”柳如烟向陆公子行了礼，麻木地说出仿佛是设定好的话。


    柳如烟分明看见陆公子有一瞬的惊讶，但接下来陆公子所说的话，则更是让柳如烟感受到一阵阵眩晕。


    “在下陆成。”


    分明是同样的脸。


    但是柳如烟知道，这人不是她所熟悉的陆公子。


    柳如烟不知她对陆公子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比起情情爱爱，她更多把陆公子当做她的救命稻草。


    从未被偏爱过的她，能在那位陆公子身上找到些许或许可以被称为珍惜的感觉，否则，柳如烟也不会选择让他来为自己赎身。


    柳如烟感受着自己内心的失落，嘴里说得却是：“陆成？真是个好名字。”


    这位陆公子没有理会柳如烟和凝霜，而是跟着蔺远朝说说笑笑地远去。


    柳如烟还看见，这位陆公子把送礼的招数也用了出来。


    “远朝你看，这是窝……西……獾……泥……”


    柳如烟又听见蔺远朝的声音。


    “我喜欢你？哈哈，你真有趣。”


    原来她曾以为的特殊，也是命运早就写好的一环么？


    柳如烟心想，她或许明白顾程瑾说的话了。


    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每人有每人的命运。


    被陆公子拯救，或许就是她命运的一环，无论她愿不愿意接受，无论是哪一位陆公子。


    柳如烟刚这么想着，她眼前又是一黑。


    这感觉柳如烟已经不再陌生，柳如烟做好了准备再被关进柴房。


    “柳姑娘可是被惊扰到了？”


    再一睁眼，柳如烟的面前却还是陆公子。


    他的声音温柔而体贴：“柳姑娘既是受到了惊吓，可愿意随我们一起四处逛逛，缓一缓？”


    柳如烟看着他，发现这一次似乎又是她所熟悉的陆公子了。


    忽然间，她不想再做柳如烟了。


    可她只能点点头：“多谢公子了。”


    柳如烟看见陆公子又从怀中掏出些东西来。


    又是那一套。


    柳如烟梦游般地把身体交给身体，她听见她说：“公子说笑了。”


    柳如烟感觉到陆公子似乎有些苦恼，可是这些也都与她无关了。


    她只想快些结束这场对话，然后回去继续过她的日子。


    在这之后，陆公子常来柳如烟的小摊。


    与此同时，柳如烟也时常能听见七王爷和柳如烟的各种传闻。


    柳如烟不免有些困惑，困毁于这个陆公子为何不去缠着琉璃阁那边的柳如烟。


    可这样的话柳如烟问不出来。


    正如陆公子所想所说也并非相同。


    柳如烟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已经不是琉璃阁的柳如烟了，如今的她，只想这么自由下去。


    可惜她还是没能如愿。


    柳如烟听闻蔺远朝向陆公子求了婚，但陆公子拒绝了。


    当天，陆公子又来找柳如烟。


    “柳姑娘，近来可好？”陆公子的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笑。


    柳如烟却知道，他好像急坏了。


    “呀，是陆公子啊。”柳如烟把摊位的一个簪子送给他，“多谢您之前的救命之恩，这份小礼物，您就收着吧。”


    陆公子似乎注视了她许久，但最后也只能继续说下去：“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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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烟把簪子递进他的手中：“您就收着吧。”


    陆公子又深深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陆公子离开了。


    明日是曾经柳如烟成亲过的日子。


    这一次，也不知陆公子会如何。


    但是柳如烟衷心期待着属于她的明天。


    这一晚，柳如烟难得和冬香她们道了晚安。


    最后一天了，也没必要再守着外面。


    冬香听了柳如烟的问候，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柳如烟的房门。


    “进来吧，冬香姐姐。”柳如烟说。


    屋里没有点灯，唯有月光稍稍照进来，给一切都打上些不真切的光晕。


    冬香关了门，声音很轻：“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如烟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床铺：“冬香姐姐，坐着说话。”


    冬香摇了摇头：“你到底是什么人？能离开琉璃阁，我很感激你，但是……李公子……”


    柳如烟不意外冬香提到李成安，在这里刚住下的时候，冬香就一直有些恍恍惚惚的。此前虽然是刻意扮作老妇人，但冬香显然衰老得有些快。


    柳如烟说：“他被盯上了，救不了的。”


    冬香好似一下子失了魂，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我想为他复仇。”


    “那要是做不到呢？”柳如烟问。


    冬香的眼中满是决绝：“那我便为他殉情。”


    柳如烟沉默片刻，她看着眼前的冬香，想起了许多人，包括曾经的自己。


    柳如烟看着冬香的眼泪滑落，这是她们面对一切糟糕的局面时，唯一能做的。


    柳如烟问冬香：“你是想让我劝你去还是不去呢？”


    冬香闭上了眼，呼吸更加不平稳。


    柳如烟看看自己的手，笑了：“我始终认为活着更重要。我进了琉璃阁，虽然闹过，但因为这毕竟有吃有穿，就留了下来。真情是最宝贵的，你既然有幸得了它，就该好好留着。”


    “毕竟，唯有活着的人，才能看得见真情。”柳如烟说着，握紧了拳。


    柳如烟没有听见冬香的回应，她又是眼前一黑。


    再睁眼，这次也不是回了柴房，倒是回到了花魁柳如烟见到陆公子的时候。


    顾程瑾正被气得要走。


    柳如烟拉住了他。


    “我怎么才能得到个痛快？”柳如烟问顾程瑾，把旁边的陆公子晾在一旁。


    陆公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后，柳如烟眼中的世界再次变成了一片空白，唯有眼前的顾程瑾这么一个鲜活的人。


    顾程瑾啧了一声：“多这么干几次，你就可以死个彻底了。”


    柳如烟望着顾程瑾，她好像已经明白了许多：“我怎么才能得到其他柳如烟的记忆？”


    从顾程瑾的双眸中，柳如烟似乎看到了万万千千个世界的倒影。


    “你确定？”顾程瑾问。


    顾程瑾的面容还是那般俊美，但柳如烟知道，这也只是幻象。


    顾程瑾挥了挥手，柳如烟似乎看见了许多烟雾团一样的东西。


    “你可想好了。”顾程瑾说，“自此之后，你将成为唯一的柳如烟，不死不灭。”


    柳如烟明白，不死不灭并非祝福，而是诅咒。


    “你也可以成为别的什么，比如那位七杀阁阁主暗流？或者蔺远朝？”顾程瑾打趣般地说，“成为他们，可要轻松得多。”


    柳如烟摇摇头：“我是柳如烟。”


    下一瞬，柳如烟看见无数世界同时在她的脑中呈现。


    她看见无数位陆公子，他们是不同的。


    她看见无数位柳如烟，她们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