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拉了拉草杆系成的绳子，上次她已经试过能不能靠发出声音吸引门外匪徒的注意，很遗憾她失败了。


    但愿这一次可以。


    柳如烟站了上去，就要身体往前一荡——这时，门开了。


    柳如烟木着一张脸看去，脸上的神情逐渐变成愕然。


    来者是七王爷，这已足够另柳如烟惊诧，更另她露出这般表情的，是门外的一片灰色。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记忆中的房屋、山水，明明她耳边还能听见强盗肆意的笑声，门外却什么都没有。


    果然，她早在一开始便到了地府吗？


    “你到底是谁？”柳如烟看着眼前与记忆中别无两样的七王爷，声音干涩地问。


    “我是顾程瑾，融合了所有世界七王爷记忆的顾程瑾。”他回答。


    柳如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早就不知不觉进了地府，所以才要这么轮回着受罪，眼前的人虽然长着七王爷的模样，但这也都是虚像。


    她见过的地位最高的人，便是七王爷，所以眼前的判官或者阎王爷，才会是七王爷的脸。


    ……应当是这般吧。


    除此之外，柳如烟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来。


    顾程瑾看得出柳如烟脸上的茫然，面对这世间唯一的同类，他还是难得有几分耐心。


    “你看过戏吧？那些戏有不少都是根据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改编的，而我们，就在这么个戏本里，你可听得明白？”顾程瑾解释道。


    柳如烟直摇头。


    顾程瑾啧了一声，终究还是原谅了唯一同类的无知：“我和你说过，人各有命，你可还记得？”


    柳如烟狐疑地点点头。


    顾程瑾道：“就是这么回事，你的命运便是成为柳如烟，被我看中，成为花魁。或者被陆公子掳走到七杀阁，或者陆公子前往京城我带你去见他。”


    柳如烟又不明白了，但她听得认真。


    “所以关键在于……陆公子？”柳如烟犹豫着问。


    顾程瑾微微颔首：“是了，他是这场游戏唯一的主角，也是唯一能改变走向的人。你这里，他……”


    顾程瑾顿了一下，皱起眉：“陆在脚下？什么怪名字。”


    柳如烟只是茫然：“陆公子的名字很怪吗？”


    顾程瑾沉默了，他再次打量了一番柳如烟，最终还是长久的孤独战胜了他的暴躁。


    顾程瑾嘱咐道：“随便你怎么做，但总之，你不能自己寻死。”


    “什么意思？”柳如烟问。


    顾程瑾说：“死在别人手里是你的命运，但自己寻死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柳如烟又问：“我可以随便做，都可以做什么？”


    顾程瑾笑了：“做任何你想做的，想杀谁就杀，想宠谁就宠，至于能不能成，就靠天意了。”


    顾程瑾忽然回首望了一下，轻声说：“他回来了。”


    “谁？”柳如烟问。


    她没有听见回答，她还是在这间柴房。


    吊好的草杆已然不见，门外还是同样的喧闹。


    好似刚才也只是她的一个梦境一般。


    柳如烟听不懂顾程瑾的话，但她记住了顾程瑾说的，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柳如烟又刻意撞了门，无人理会她。


    她也懒得再纠结，干脆地闭上眼，就着喧闹声休息。


    再睁眼，她听见了叔叔婶婶的声音。


    柳如烟想了想，没发出多余的声响，可门还是开了。


    熟悉的对白，熟悉的昏厥，柳如烟又进了琉璃阁。


    宋妈妈依旧带她去了窑子，柳如烟这次也没有动作。她等到冬香谋划逃跑的那一夜，干脆直接地找上了门。


    “冬香姑娘，你和李公子约好了今晚私奔，是与不是？”柳如烟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问。


    冬香面露惊慌。


    “别怕，宋妈妈不知道此事。”柳如烟放轻了声音，“冬香姑娘，我只求你带上我一起走，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冬香看起来更慌了。


    柳如烟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事本不该操之过急，可是她心里确实止不住的躁动。


    她没听懂顾程瑾的话，或许是她不愿听懂，可她还是没发不去想——这个世界是个假的。


    既然都是假的，凭什么她还要在这步步为营，算来算去也没有个好结果。风光与否，还都逃不过挨打挨饿。


    琉璃阁外的世界，她无论如何也是要看上一看的。


    柳如烟见冬香半天也没答应，心里也明白了答案。


    也是，若她是冬香，她也不敢随意答应。


    她本不该这般操之过急，但她确实也不想再拖着腿疼走上那么多个来回了。


    好在因为对此事记忆深刻，柳如烟大概知道冬香的行动时间。


    大不了到时候再硬凑上去就是了。


    “打扰冬香姑娘了，就当我没说过。”柳如烟说，转身便要走。


    “等等！”冬香叫住她，“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可能放你走。”


    冬香抿抿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得看着你……你和我们一起。”


    这一瞬间，说柳如烟不感动是假的，同时，她也深感自己的卑劣。


    她想救自己。


    她却救不了能救自己的人。


    和上一次一样，他们一路到了街头。柳如烟还是点明了七杀阁的存在，杀手现身，柳如烟突然发现，这人倒是个熟人。


    是七杀阁阁主暗流。


    怪不得柳如烟在七杀阁的时候总瞧他的身形有点熟悉。


    柳如烟感受着风向的流动，偷偷从袖口放出一点粉末。


    这招还是跟暗流学的，柳如烟紧盯着暗流的反应。


    毫无反应。


    随着暗流消失在夜色，柳如烟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完好无损。


    她偷偷调配的毒药还在原位。


    这种怪事柳如烟如今倒是也见怪不怪了。


    她只是拉住了冬香，看着凝霜和另两个孩子。


    “我们不回去。”柳如烟说。


    冬香脸色苍白：“那要是被官兵捉住……”


    “不会的。”柳如烟表现得胸有成竹，“我们先去城郊避一避。”


    冬香看了一眼还伫立在原地的属于李成安侍卫的尸首，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如烟：“好。”


    一行人去了城郊，柳如烟就地取材，也让冬香她们帮着去找不同的能做成毒的药材。


    柳如烟又问冬香：“可带了些胭脂眉笔？”


    冬香摇摇头。


    “无妨。”柳如烟摸摸手下的土，“应该也没人瞧得那么仔细。”


    柳如烟看向冬香，许多事情不是一味靠躲就能躲得过去的，但柳如烟此时的身体还是孩童，再怎么乔装打扮，身形是改变不了的。


    “冬香姑娘，我待会儿将你化妆成老妇人的模样，你可愿意？”柳如烟虽然是问话，语气中分明有着不愿被反驳的意味。


    冬香看了看柳如烟，神情恍惚着点了点头：“然后呢？我们又要怎么做？”


    柳如烟看着浓厚的夜色：“不知道，但总会有能做的事情吧。”


    “包裹里有武器吗？”柳如烟问冬香，“去看看李公子的包。”


    凝霜把包裹递了过来，冬香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些方便带走的金银细软，还有一把匕首。


    柳如烟看着冬香：“既然你有武器了，你怕什么？”


    冬香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如烟，良久，点了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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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武器了，又怕什么。”


    当京城里因为李丞相全家被刺客灭门而人心惶惶的时候，城郊一处院子悄无声息地换了主人。


    新的住家是一位老妇人，和她的四个孙女。


    她们一家偶尔会去接些刺绣的杂活，按理说，这么一家老弱妇孺，应当是很难生活下去的才是。


    可是似乎还真的没有什么人找她们的麻烦，逐渐的，众人似乎也就习惯了这么一家的存在。


    又过了几年，那四个小孙女会结伴去市集上卖些手工品。


    这女子抛头露面，到底是遭了些议论的，可也只是议论。真的有泼皮无赖去找她们的麻烦……有人找过吗？也没人记得清了。


    她们这应该是被哪家大人庇护着的吧。


    又一日清晨，到了柳如烟记忆中被七王爷看上的日子。


    柳如烟先是去家门外仔细观察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他人来过的痕迹，柳如烟依然是把周围的陷阱重新布置了一番。


    自从出逃之后，她不是没有遇见过来找麻烦的。有一个算一个，她都用上在七杀阁学的手段，没有手软。


    第一次做的之后，她担心自己被抓，本来还是去找了个地方挖坑。这件事，柳如烟没有找冬香帮忙，她怕把冬香吓到。


    但她人小，那边又那么大一个尸首，柳如烟干到子时，那坑也没有挖出来多大。正当她累了休息时，却发现尸首不见了。


    没人报官，也没人来寻，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个人突然消失了一般。


    而没过多久，柳如烟又见到了这个泼皮无赖。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柳如烟下起手来更加干脆利落。然后，她就在原地收着，到了子时，那尸首又眼睁睁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柳如烟想起了顾程瑾的话。


    她觉得她可能已经疯了，但她确实格外畅快。


    柳如烟又去了窑子，把去那的人通通毒倒。


    她看见之前看见过的女子。


    柳如烟终于是能问出那句话：“你愿意跟我走吗？”


    柳如烟一把火把窑子给烧了，可惜，她救的人在第二日也不见了，就如她亲手烧了的地方依然完好无损一样。


    柳如烟倒也不气馁，她只是每日额外跑来一趟这里，每日烧上一回。


    虽说第二日一切毫无变化，但是每次看着那些客人慌张求饶的模样，柳如烟依然觉得痛快。


    怎么也看不够。


    怪不得那些人爱来这种地方。


    今日也是一样，柳如烟先把家的周围检查了一遍，随后就想往花街那边走。


    但是顾程瑾……


    柳如烟皱皱眉，只是叫上了凝霜一起先去出摊。


    刚到了没多久，今天的早市格外热闹。


    “听说了吗？七王爷被皇上赐婚后，去琉璃阁听了一整晚的曲！”


    “哎呦，我听说，他还是看上了里面的一位姑娘呢。”


    “真的假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七王爷连聘礼都给了，黄金百两呢！”


    “哎呀，那可真是发达了啊，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似乎叫什么……柳如烟？”


    凝霜转过头来看着柳如烟，脸上还带着惊诧，她凑到柳如烟身边来，轻声说：“如烟，那姑娘竟然和你同名诶……”


    柳如烟久久没有说话。


    她看着手里的用来卖布老虎，这是她在冬香那学的。最开始做得歪歪扭扭，现在到也算是走线工整，栩栩如生了。


    做工最细的布老虎，卖出去一个她们可以赚上五十个铜板。


    靠着这门手艺，她们不再需要动用冬香私奔时带的钱财，也能丰衣足食。


    “是啊，好巧，竟然同名。”柳如烟轻声说着，继续忙活手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