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都吓劈叉了,带着哭腔,从土里闷闷地传来。


    “前辈!晚辈蠢!晚辈瞎了眼!不敢要您的赏!”


    “晚辈只求在山门口给您看门!每天听您这儿传出来的神仙动静儿,就够小的修八辈子了!求您了!”


    “您快把神物收回去吧!这考验……小的……小的真受不起啊!”


    说完,他也不管了,脑袋跟不要钱似的往地上猛砸。


    砰!砰!砰!


    砸得尘土飞扬,跟打桩机似的。


    那股子忠心和恐惧,简直要从天灵盖里喷出来。


    这操作,直接把苏云团看懵了。


    她小嘴微张,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眨巴眼,软乎乎的小手戳了戳旁边已经灵魂出窍的陆知珩。


    “小师弟,他……他是不是有毛病?”


    苏云团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地求教。


    “我喂他吃糖,他磕头干嘛?碰瓷啊?”


    陆知珩僵硬地维持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势,没接话。


    师姐。


    那不是糖。


    那是能把整个东域炸上天的催命符。


    他敢接吗?!他不敢啊!


    也就在这时,清风观里头。


    主殿里,正在擦拭祖师牌位的青玄道人,手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


    炼丹房里,假寐的柳清瑶仙子,眼皮都没掀,只是纤长的手指微微捻了捻。


    后山竹林,大师兄林木然的剑招一滞,随即化为一声轻笑,摇了摇头。


    三个地方,同一个念头。


    “团团(小师妹)又在山门口捡垃圾……哦不,捡‘人才’回来了。”


    山门口。


    苏云团还在那儿百思不得其解呢。


    给糖吃,还磕头,这什么怪癖?


    她正歪着小脑袋琢磨,眼神一瞟,落在了跟门神似的挡在她身前的墨玄身上。


    墨玄喉咙里还咕噜咕噜地响着,浑身散发着再看一眼就鲨了你的冰冷杀气。


    苏云团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瓜里,小灯泡“biu”一下就亮了!


    哦豁!


    她懂了!


    逻辑链光速对齐,严丝合缝!


    ——这小哥不是不想要糖!


    ——他是被墨玄这凶巴巴的样子给吓着了!


    ——他肯定以为墨玄要一口把他连人带糖给吞了!所以才吓得屁滚尿流,又是磕头又是求饶!


    对!就是这样!没跑了!


    想通这一点,苏云团顿时觉得自己机智得能上天,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她满意地伸出小手,踮起脚尖,重重地拍了拍墨玄结实的胳膊。


    “墨玄,干得漂亮!”


    她超大声地表扬,小脸上写满了“不愧是我的人”。


    “你这气势!太顶了!很有威慑力!”


    被夸了!


    墨玄那张冰块脸上看不出变化,但下巴却几不可查地抬高了一毫米,金色竖瞳里的依赖和欢喜,快要溢出来了。


    苏云团又鬼鬼祟祟地凑过去,用手拢着嘴,小声嘀咕。


    “不过嘞,这小哥以后就是咱们自己人了,不许再吓唬他了,听到没?”


    墨玄喉咙里发出一声乖巧的呜咽,主动把脑袋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手心。


    内部问题解决!


    苏云团叉着腰,转过头,用一种看见没,这才是老大的眼神,瞟向旁边的陆知珩。


    “小师弟!”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现场教学。


    “你以后要多学着点!”


    “再碰见这种贼眉鼠眼,想来咱家蹭吃蹭喝的,就得学墨玄!


    先吼他!用气势压倒他!


    让他知道,咱们清风观的饭,不是那么好恰滴!”


    陆知珩的眼角狠狠一抽。


    他瞅瞅自家师姐那副快夸我的得意小模样。


    又瞅瞅地上那个,已经不磕头了,正襟危坐,一脸虔诚反省状的东域第一剑圣。


    贼眉鼠眼?


    蹭吃蹭喝?


    师姐啊,你知道你嘴里这个“蹭饭的”,一根小指头,能把方圆百里的活物都碾成渣渣吗?


    他能说什么?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师姐的世界里,她就是唯一的真理。


    陆知珩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师姐,牛。”


    得到双重肯定的苏云团,成就感爆棚!


    她美滋滋地把那颗差点把剑圣送走的糖豆塞回小瓷瓶里,盖好。


    那股让天地都为之臣服的道韵,瞬间消失。


    洛北川浑身一松,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差点瘫那儿。


    “走!我的左护法,右护法!”


    苏云团一手拉着墨玄,一手对着陆知珩招了招。


    “班师回朝!视察我的黄黄去!”


    说完,就带着她两个小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宗门,只留给洛北川一个软萌又霸气的背影。


    山门口,风中凌乱的剑圣盘坐在地,神情庄严肃穆。


    他正在参悟。


    参悟刚才那场九死一生的,前辈对他的终极考验。


    前辈的道,果然……恐怖如斯!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黑风崖。


    这里的天,是死掉的颜色,浓稠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在一起,吸一口都想吐。


    地上满是凝固的血和烂肉。


    一座由无数残缺尸体堆成的山上,戳着个穿血袍子的男人。


    他身后,一杆黑漆漆的大旗子正哗啦啦地响,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痛苦扭曲的人脸,无声地尖叫。


    血煞宗宗主,血屠真人。


    尸山下,东域三大正道宗门剩下的人,像一群待宰的鸡,个个带伤,满眼绝望。


    一个白胡子长老气得发抖,指着他骂。


    “血屠老魔!你滥杀无辜,不怕天打雷劈吗!”


    血屠真人咧开嘴,笑了,声音像砂纸在刮骨头。


    “天?”


    “哈哈哈!在这儿,老子就是天!”


    “你们这帮伪君子,今天,都得死!”


    他话音刚落,手里那杆破旗子猛地一抖!


    呜——!


    一瞬间,鬼哭狼嚎!


    黑压压的怨魂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冲出来,瞬间就把那长老的护身法宝啃得干干净净!


    “不——!”


    一声惨叫。


    人,没了。


    魂儿被扯了出来,变成了旗子上又一张新鲜的、痛苦的脸。


    剩下的人,腿都软了。


    血屠真人陶醉地闻了闻空气中的恐惧味道,一脸满足。


    他举起万魂幡,慢悠悠地宣布。


    “到你们了。”


    “是想被本座炼成幡上的鬼脸,还是……乖乖地,自己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


    一瞬间,整个黑风崖,只剩下绝望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