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百米,暗无天日。


    一道道血色符文,像是活着的血管,从阵盘上钻出来,贪婪地扎进泥土里。


    它们所过之处,地气、生机,全被吸干,变成一片死地。


    地面之上,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千万盏灵灯浮在半空,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云,将整个夜市照得亮如白昼。


    鼎沸的人声混着食物的香气,热热闹闹,几乎要把天上的月亮都熏醉了。


    “哇!小师弟你看!那个糖人会喷火诶!”


    苏云团两眼放光,小手紧紧攥着陆知珩的袖子,把他当成了个人形挂件,在人堆里拱来拱去,像只撒欢的小猪。


    她小脸蛋上还沾着烤灵鸡翅的酱汁,油光锃亮,一双大眼睛被这满街的漂亮玩意儿晃得都快不够用了。


    林木然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两只手已经挂满了各种零食口袋,脸上是纵容又没辙的笑。


    看看,都看看。


    别家弟子决赛前都在打坐冥想,就他们清风观的这位心肝宝贝,正领着两大护法,在夜市里横冲直撞。


    “小师弟,买那个买那个!”苏云团的吃货雷达又锁定了新目标。


    那是个卖珠宝的摊子,摊主是个山羊胡老头,蔫了吧唧地靠在椅子上打盹。


    摊子上乱七八糟摆着一堆珠串,在灯火下闪着各色光芒。


    苏云团一眼就相中了其中最圆、最亮、最闪的那一串。


    她哒哒哒跑过去,伸出小手指着那串鸽子蛋大的夜明珠。


    “老板爷爷,这个,多少钱钱呀?”


    摊主老头掀了掀眼皮,见是个穿得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有气无力地报了个价。


    “一千下品灵石,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这串东海夜明珠是他的压箱底好货,灵气纯润,只是最近急用钱,才忍痛拿出来贱卖,这价钱已经是血亏了。


    苏云团对钱没数。


    她只知道自己赢了比试,有一笔巨款,但一千是多少,她的小脑袋瓜算不过来。


    她撅着小嘴,歪着脑袋瞅着那串珠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漂亮的珠珠在跟她哭诉,说一千这个价钱,太委屈它了。


    于是,她从自己的小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这是陆知珩怕她出门把家底败光,特意给她分装的零花钱。


    钱袋太沉,她小手没拿稳。


    哗啦啦——


    十几块亮晶晶的下品灵石,滚了一地。


    “哎呀!”


    她惊呼一声,连忙蹲下去捡,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千……一千是多少个呀……我的零钱好像不够……”


    摊主老头:“……”


    周围的路人:“……”


    这是哪家地主养出来的傻闺女?


    生怕抢劫的不知道她身上有货是吧?


    陆知珩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长腿一迈,上前把苏云团从地上拎起来。


    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拂,地上的灵石就乖乖飞回了钱袋里,快得没人看清。


    陆知珩眼皮都没抬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张灵票,直接拍在摊位上。


    “包好。”


    声音不大,又冷又清,摊主老头却感觉后脖颈子一凉,手脚麻利得像换了个人,立刻用最华丽的锦盒把夜明珠装好,双手奉上。


    苏云团捧着大锦盒,开心地跑到林木然面前,踮起脚尖高高举起。


    “大师兄,送你!”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小星星。


    “这个珠珠最亮啦!以后你晚上看书就不用点灯了!省钱!”


    林木然的心,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软又痒。


    他知道,这份看似傻气的关心,是她最干净的心意。


    他笑着接过锦盒,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


    “好,谢谢团团,大师兄很喜欢。以后再黑的路,大师兄都能看清了。”


    “嘿嘿!”


    苏云团被夸得眯起了眼,心满意足。


    下一秒,她又像颗小炮弹,冲向了隔壁一个卖扇子的摊位。


    这次,她看上了一把扇子。


    扇骨是白玉的,扇面是洒金的,画着俗不可耐的山水祥云图,扇坠还吊着一块硕大的翡翠。


    总结:除了贵气逼人,一无是处,连一丝灵气都没有。


    “小师弟小师弟!这个!这个配你!”


    苏云团举着那把能闪瞎人眼的扇子,在陆知珩面前拼命晃悠。


    “你看!又白又亮!跟你一样好看!”


    陆知珩:“……”


    他看着那把充满了暴发户气息的扇子,再看看苏云团那双扑棱的眼睛。


    他,陆知珩,麒麟之子,大道至简,品味高洁。


    用这种东西?


    拒绝的话在嘴里滚了三圈,对上她那水汪汪、仿佛下一秒就要控诉你果然不爱我了的小眼神,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陆知珩面无表情地付了钱。


    他接过那把俗气到顶点的扇子,入手处,还带着她软乎乎手心的温度。


    算了,她送的。


    丑就丑点吧。


    这玩意儿,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夜深了。


    三人回到别院。


    苏云团玩累了,澡都来不及洗,抱着个新买的大老虎布偶,往床上一趴就睡着了,睡梦里还砸吧着小嘴,不知道在吃什么好东西。


    院中,月华如水。


    白天的热闹散去,林木然和陆知珩的神色都冷了下来。


    陆知珩从怀里,拿出了一枚赤红色的鳞片。


    麒麟逆鳞。


    鳞片一出,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上面流转的金色神纹,在月光下像是燃烧的火焰。


    这是麒麟一族用本命精血凝练的至宝,能硬抗化神期老怪的全力一击。


    陆知珩捏了个法诀,指尖凝出灵力丝线。


    他拿起苏云团明天要穿的那件地摊货小裙子,小心翼翼地,一针一线地,将这枚能让整个修真界疯狂的逆鳞,缝进了裙子的内衬里。


    他的眉头微微拧着,动作专注又轻柔,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虽然以小师姐的本事,这玩意儿大概率用不上。


    甚至这鳞片的神火,还没她打个嗝的威力大。


    可他就是不放心。


    一想到丹辰子那张疯狗一样的脸,想到不知藏在哪里的血煞宗杂碎,他的心就往下沉。


    总得做点什么。


    林木然就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没说话。


    等陆知珩收好最后一根线,他才递过来一枚玉符。


    “师父给的,乾坤挪移符。”


    玉符温润,入手却重得吓人。


    林木然脸上的笑意淡去,月光给他渡上一层冷霜。


    “如果,我是说万一。”


    他把玉符塞进陆知珩手里,声音轻得像耳语,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人心上。


    “出了我们兜不住的事,捏碎它,带团团走,头也别回。符的另一头,是清风观后山禁地。”


    陆知珩攥紧了玉符,骨节绷得死紧。


    “大师兄,你呢?”


    林木然笑了,他抬眼,望向天衍剑宗主峰的方向,那温润的笑容里,藏着化不开的冰冷和杀意。


    “我?”


    “总要有人留下来,做好善后事宜。”


    东域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与此同时。


    火神宫的别院里,祝融正用一块火浣布,擦拭着自己的赤金长枪。


    枪尖的烈焰,将他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清风观,苏云团?”


    他听着下人汇报来的夜市见闻,嘴角扯出一抹傲慢的弧度。


    “呵,旁门左道,哗众取宠。但愿她那点微末伎俩,能在我的焚天紫焰下,多撑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