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山的山脚。


    这里已经不再是山，而是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


    黑色的妖族洪流，已经彻底淹没了这片土地。


    “噗嗤！”


    一名人族壮汉，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磨尖的石矛刺进了一名妖兵的腹部。


    但是，那妖兵只是狞笑一声，反手一爪，便直接撕开了壮汉的胸膛。


    壮汉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心脏被那只利爪掏出，然后被捏爆。


    “为了部落！”


    另一边，一位白发苍苍的人族长老，燃烧着自己微不足道的法力，引爆了一件粗糙的兽骨法器。


    爆炸的威力，仅仅只是让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妖兵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数把长戟便将长老的身体洞穿，高高挑起。


    喊杀声，惨叫声，骨骼碎裂声，交织成了一曲末日的悲歌。


    人族三祖，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正在燃烧着他们最后的本源之火。


    他们的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妖孽！休得猖狂！”


    缁衣氏发出一声怒吼，他手中的一根骨杖，带着人族不屈的意志，狠狠地砸在了一位大罗金仙境妖圣的头颅之上。


    那妖圣的头颅，被打得微微一偏。


    “找死！”


    妖圣勃然大怒，他反手一掌，拍在了缁衣氏的胸口。


    “哇！”


    缁衣氏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撞倒了一大片正在死战的族人。


    他的本源之火，瞬间黯淡了一半。


    他们依旧站在所有族人的最前方，但是他们能保护的范围，正在不断缩小。


    他们率领着仅存的，眼中只剩下疯狂与决绝的人族勇士，与数倍于己的妖兵撞在一起。


    每一次撞击，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族倒下。


    他们的血肉，在妖族锋利无比的制式兵器下横飞。


    他们的魂魄，在死去的瞬间，就被周围那些妖兵腰间悬挂的聚魂幡，强行拘走。


    场面惨烈到了极致。


    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首阳山上，每一个幸存的人族。


    ……


    与这片血火炼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九天之上的紫微宫。


    宫殿深处的观星台上，宁静得是另一个纪元的世界。


    凌尘高坐于帝座之上。


    在他的面前，巨大的星图沙盘，正清晰地，冷静地映照出洪荒大地的惨状。


    沙盘的中央，一颗代表着整个人族气运的星辰，此刻已经光芒黯淡。


    它剧烈地摇晃着，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大女儿凌珑，站在凌尘的身旁。


    她看着沙盘上的景象，一双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


    她白皙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那双继承了凌尘的星眸中，此刻充满了冰冷的杀气和无法压抑的困惑。


    凌珑看着那颗即将熄灭的人族星辰，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爹爹。”


    凌珑的声音在安静的观星台上响起。


    “六位圣人高高在上，俯瞰洪荒，为何都对此视而不见？”


    凌珑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


    “难道这真是天道注定，人族必有此灭族之劫？”


    凌尘听着女儿的提问，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立刻回答。


    那沉默，让周围的星光都凝固了。


    许久，凌尘才开口。


    他看着星图沙盘，用一种教导女儿，也像是在对整个洪荒阐述真理的语气，淡淡开口。


    “天数？”


    凌尘的声音很轻，却在空旷的观星台上回响。


    “天数，不过是弱者面对灾难时，无能的借口。”


    凌尘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落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也是强者推卸责任时，伪善的托辞罢了。”


    凌珑的眼中，露出了更加浓郁的困惑。


    “不是天数？那这是什么？”


    凌尘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下方那片血色的战场。


    “此劫，根源并非高高在上的天道，而是最卑劣的人心。”


    凌尘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是妖帝帝俊，因屡次被为父碾压，道心失衡，急于求成而生的‘贪障’。”


    “他贪图用最极端的方法，来铸造一柄可以挑战为父的凶兵，来满足他那早已扭曲的帝王野心。”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小女儿星儿，忍不住小声问道。


    “爹爹，那妖师鲲鹏呢？他为什么要献上这么恶毒的计策？”


    凌尘看向星儿，眼神柔和了一瞬，但话语依旧冰冷。


    “是妖师鲲鹏，为报紫霄宫中一箭之仇，献上毒计而生的‘嗔障’。”


    “他恨红云，恨镇元子，更恨为父当初让他颜面扫地。这份恨意，让他不惜引动滔天杀劫，也要发泄心中的怨毒。”


    凌珑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贪婪，仇恨……”


    凌珑喃喃自语。


    凌尘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沙盘。


    “是整个妖族，为求虚无缥缈的霸业，不择手段而生的‘痴障’。”


    “他们痴迷于天地主角的虚名，却看不到脚下的路早已走偏。为了胜利，他们可以抛弃一切道义与底线。”


    凌尘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


    他的话语，给这场浩劫，下了最终的定性。


    “贪、嗔、痴三毒齐聚，引动无边杀伐。”


    凌尘的声音斩钉截铁。


    “所以，这，非是天数，纯属人祸。”


    这四个字，在凌珑和星儿的心中炸响。


    圣人皆言天数。


    唯有她们的父亲，一语道破，此乃人祸。


    这等认知，这等眼界，早已超越了那些所谓的天道圣人。


    凌珑追问，声音中带着困惑。


    “爹爹，既然是人祸，天道为何坐视不理？它不是最公正的吗？”


    凌尘笑了。


    那笑意，冰冷而深邃。


    “天道为何要管？”


    凌尘反问道。


    “它巴不得如此。”


    凌尘伸出手指，在星图沙盘之上，轻轻一点。


    沙盘的画面，瞬间切换。


    这一次，浮现的，是代表着妖族天庭气运的那颗，无比璀璨的金色太阳星。


    然而，在这颗太阳星的核心深处。


    一缕漆黑如墨的业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凝聚，壮大。


    那黑色的业力，死死地缠绕在妖族的气运本源之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凌尘指着那缕业力，继续说道。


    “那六个未来的圣人，只看到人族历劫，是成为天地主角所必须经历的‘筛选’。”


    “他们却看不到。”


    凌尘的声音，充满了嘲讽。


    “妖族因此举而沾染的无边业力，与人族的滔天怨念，最终会化为最猛烈的穿肠毒药。”


    凌珑的眼神一凝。


    “穿肠毒药？”


    “不错。”


    凌尘肯定地说道。


    “在未来巫妖决战的关键时刻，这颗毒药，会彻底引爆。”


    “它会将妖族那鼎盛的气运，炸得万劫不复！”


    凌珑和星儿听到这里，心神剧震。


    她们终于明白了。


    凌尘继续揭示着更深层次的真相。


    “天道不是不管。”


    “它是在‘捧杀’。”


    “它在用人族的血，为妖族的覆灭，提前掘好了最华丽的坟墓。”


    “这，才是真正的天道无情。”


    两个女儿彻底明白了。


    圣人，只看到了第一层，看到了所谓的“天数”。


    而她们的父亲，却看到了第五层，看到了天道的阳谋，看到了未来的因果反噬。


    这种认知上的绝对碾压，让她们再次深刻地体会到，她们的父亲，究竟是何等伟岸的存在。


    她们终于明白，父亲俯瞰的，从来都不是一场战斗的胜负。


    而是整个洪荒的棋局，与万物命运的流转。


    凌尘看着两个女儿明悟的眼神，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他依旧没有立刻出手。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完美的，能将利益最大化的介入时机。


    这种等待，让观星台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与此同时。


    昆仑山，玉虚宫。


    娲皇宫，三十三天外。


    须弥山，八宝功德池畔。


    六道模糊的圣人神念，依旧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首阳山的战场。


    他们的反应，完美地印证了凌尘的判断。


    他们，依旧在遵循着“天数”的剧本。


    ……


    镜头，再次切回到首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