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凝聚而成的桥梁，从天河边界一直延伸到紫微宫的正殿门口。


    六位天道圣人踏上这座桥。


    六人立刻察觉到，此地法则与洪荒世界截然不同。


    此地的法则古老，还带着混沌的气息。


    这里是一个独立于天道之外的“小混沌”。


    这个发现，让六位圣人因“大道朝拜”而生的忌惮加重。


    六人走过星光廊道，进入了紫微宫的正殿。


    正殿之内，并非富丽堂皇，反而显得深邃。


    穹顶之上，是真实不虚的周天星辰在缓缓运转，是整个宇宙的缩影。


    大殿中央，是一座由整块星辰核心雕琢而成的观星台。


    观星台上，凌尘早已安坐。


    凌尘面前，摆放着一张由混沌顽石打磨而成的石桌。


    桌上，不多不少，正好摆放着七只由星辰神玉制成的茶杯。


    杯中，有氤氲的雾气升腾，那不是仙气，而是比仙气高级亿万倍的混沌源气。


    茶水，是由混沌源气冲泡的无上仙茶。


    凌尘并未起身迎接。


    凌尘抬起眼，看着走进来的六位圣人，伸手对着桌旁的六个位置，做了一个手势。


    “诸位道友，请。”


    这个姿态，已经将主客之别、上下之分，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清、女娲、接引、准提，六位圣人依言落座。


    他们是圣人，是客。


    而对方，是此地的主人，是连大道本源都要为之“朝拜”的存在。


    观星台上，陷入了一片寂静。


    谁也没有先开口。


    只有那七杯仙茶中，混沌源气升腾时发出的微弱道音，在殿内回响。


    片刻之后，坐在首位的元始天尊有了动作。


    元始天尊自诩盘古正宗，执掌阐教，最重天地秩序与上下尊卑。


    在这位圣人看来，凌尘这种游离于天道之外的“异数”，本身就是对“秩序”的最大挑衅。


    元始天尊放下手中的茶杯，玉杯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打破了寂静。


    他的声音响起，意图在这场博弈中夺回主动权。


    “星主道法高深，竟能引动我等大道共鸣，实乃我平生仅见。”


    元始天尊话锋一转：


    “只是不知，星主所行之道，与我等奉行的天道正宗，有何不同？”


    “又为何……不入圣位，游离于教化之外？”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尘身上。


    这不是询问，是质问。


    是在问凌尘的“道”是否合乎“天道”，问他为何自外于圣人体系，居心何在。


    面对元始天尊的质问，凌尘并未看他，只是抬起眼，望向了紫微宫穹顶之外的无尽混沌。


    凌尘只说了一句话。


    “天道如海，尔等之道，不过是其中一条支流。”


    凌尘顿了顿，将目光收回，落在气息微滞的元始天尊身上，继续说道。


    “而孤之道，是海的源头。”


    “河伯，岂能问于北海？”


    话音落下。


    元始天尊准备好的一系列关于“天道正统”、“教化之责”的说辞，全部被这一句话堵在喉咙里。


    元始天尊被噎住了。


    一条河里的神，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那片孕育了所有河流的、无边无际的海洋呢？


    对方没有回答问题。


    而是直接从“维度”上，否定了元始天尊提问的“资格”。


    这比任何反驳，都更令其难堪。


    元始天尊的脸色冰冷。他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杯饮茶，周身那股秩序井然的道韵，却因道心激荡而出现紊乱。


    元始被噎住，一旁的通天教主却大感兴趣。


    他本就性情豪迈不拘小节，对凌尘这番言论正合其意。


    通天立刻追问道：“道友此言何解？还请赐教！”


    通天的提问，给了这场论道一个继续下去的理由。


    凌尘便借着回答通天的机会，将目光转向他，开口道。


    “你之道，在于‘截’。”


    “为众生截取生机，有教无类，气魄宏大，此为优点。”


    凌尘先肯定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然，有教无类，也意味着鱼龙混杂，善恶不分。”


    “你门下弟子越多，与洪荒天地间的因果纠缠便越深。”


    “待到量劫降临，你这偌大的截教，万仙来朝，气运鼎盛，实则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因果缠身，业力滔天，最终只会落得个树倒猢狲散，为人作嫁的下场。”


    通天教主脸上的笑容凝固。


    凌尘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击中他道途的节点。


    他引以为傲的“万仙来朝”，在对方口中，竟成了“因果缠身”的根源。


    通天意识到，对方所言，或许就是截教未来的命运。


    气氛再次凝重。


    这时，女娲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


    她对着凌尘微微颔首：“大帝道法通玄，一语道破天机。女娲亦有迷惑，还望大帝能为我指点迷津。”


    女娲放低了姿态。


    凌尘对她点了点头。


    “你之道，在于‘造化’。”


    “你以慈悲之心，创造人族，补全天地主角，功德无量，此乃正途。”


    “然，你之短处，也正在于此。”


    “你道心柔善，易受因果牵绊。未来，你既为人族圣母，亦为妖族娲皇，两者若生冲突，你必将陷入两难之境，进退维谷，最终反受其累。”


    女娲闻言，陷入了沉思。


    凌尘说的是事实。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西方二圣中，准提道人有了动作。


    准提搓了搓手，上前请教。


    “大帝慈悲，法眼无差，看我等西方，如掌上观纹。还望大帝也能为我西方，指条明路。”


    凌尘的目光，终于落在这两位西方教主身上。


    凌尘看了准提一眼，又看了看旁边面容疾苦的接引。


    凌尘直指他们大道的本质。


    “尔等之道，在于‘借’与‘度’。”


    “借天道功德成圣，根基已然不稳。未来，又要以‘度化’为名，行‘掠夺’之事，从东方引入人才、气运、灵宝，以补全西方。”


    “此法，短期看，可让你西方大兴。但长远看，与洪荒东方结下的因果，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终有一日，因果反噬，你二人所创之教，亦有分崩离析之危。”


    接引道人闻言，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准提道人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们最隐秘的算计，竟然被对方当着所有人的面，剖析了出来。


    在这场“一问一答”之中，太上老君始终闭目垂眉，一言不发，神游物外。


    元始天尊的脸色，则愈发难看。


    因为元始天尊发现，凌尘点评了通天，指点了女娲，剖析了西方二圣，却唯独没有再看自己一眼，将自己视若无物，将“阐教”视作不值一提。


    这种无视，比任何尖锐的批评，都更令他愤怒与难堪。


    终于，这场“答疑解惑”走到了尾声。


    凌尘端起面前那杯自始至终都未动过的仙茶，品了一口。


    然后，凌尘放下茶杯，目光扫过眼前这六位天道圣人。


    他为这场论道，做出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他的声音不大，却狠狠敲碎了六位圣人心中“我即天意”的骄傲。


    他说：


    “诸位，今日论道，可曾明白？”


    “圣人，并非终点。”


    “在‘天道’这盘棋上，你们……”


    “也不过是，刚刚获得了执子的资格。”


    “随时可能……沦为弃子罢了。”


    话音落下。


    观星台上，六位天道圣人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那句“沦为弃子”，在他们的元神识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整个紫微宫，气氛凝固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