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前。


    曾经洒落清辉的月桂神树，此刻只剩下一截枯萎的主干，了无生机。


    常曦盘坐在枯树之下，面容枯槁。


    她的心神，都放在眼前这棵枯死的树上。


    自从凌尘离去，太阴星的本源便以可见的速度流逝。这棵与凌尘气息相连的月桂树，更是首当其冲，一日比一日枯萎。


    这些年来，她日夜以自身并不精纯的太阴本源，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滋养这棵树。


    这成了她破碎道心上唯一的寄托。


    她心中存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只要……”


    “只要月桂树能再活过来，是不是就代表……我们之间，还有转机？”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在这无边的悔恨与孤寂中，没有彻底沉沦。


    然而，这脆弱的平衡，在今天被打破了。


    两道流光从太阴星的外围掠过。那是两个小妖，奉妖族天庭的命令，前往偏僻星域送信。


    两人不敢靠近广寒宫，远远地绕开，但神念交流，却清晰传入了常曦的耳中。


    “喂，你听说了吗？天河那边打起来了！就前段时间的事！”一个声音带着惊悸。


    “怎么可能不知道！整个洪荒都传遍了！妖帝陛下集结了天庭所有大军，连东皇陛下都亲自出马，那阵仗，啧啧，说是要踏平那个紫微神庭！”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


    “结果呢？！结果呢？！我听说咱们输了，输得可惨了！”


    “何止是惨！我远在北俱芦洲当差的表哥亲眼所见！那位紫微大帝没有出手，只开启守护大阵，便把九天银河掀了起来！”


    “什么？！把天河掀起来了？！”


    “是啊！天河倒灌三十三重天！当扬淹死了咱们几百万妖兵！好几位妖圣大人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就没了！东皇陛下祭出混沌钟抵挡，结果……结果连混沌钟都被打得哀鸣，东皇陛下更是当扬吐血，受了重伤！”


    “我的天！这么厉害？！”


    “更丢人的是，事后那位紫微大帝只传下一句‘小惩大诫’。随后，妖帝陛下公开向整个洪荒道歉，还送了奇珍异宝去赔礼。结果紫微宫只收一盘星辰果，剩下的都说‘用不上’，赏给看门的星将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脸打得也太狠了……”


    “谁说不是呢……”


    两个小妖的神念渐渐远去，消失在星空深处。


    广寒宫前，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嗡——”


    常曦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元神都在作响。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假的！


    都是假的！


    帝俊是谁？是与道祖在紫霄宫中都敢争锋的妖帝！


    东皇太一是谁？是手持先天至宝混沌钟，圣人之下第一人的无上皇者！


    他们二人联手，集结了整个妖族天庭的力量，怎么可能会败？！


    还败得如此屈辱！


    常曦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这个现实。


    她从地上站起身，双目赤红，盯着眼前枯死的月桂树。


    对！


    树！


    只要树能活过来，这一切就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活过来！”


    “你给我活过来啊！！”


    常曦发出一声嘶吼，将自己体内所有法力，全部灌入月桂树中！


    对于失去生机的月桂树，这不是滋养，而是毒药！


    轰！


    月桂树的树干一震。


    然而，它没有如常曦所愿那般焕发生机，反而……


    “咔嚓——”


    一声断裂声从树干内部传出。


    常曦的动作凝固了。


    她看着那棵树。


    不……


    不要……


    “咔嚓！咔嚓嚓——”


    更多的断裂声接连响起。


    在常曦的注视下，那棵承载她最后幻想的月桂树，从中间轰然断为两截！


    “轰隆隆——！！！”


    巨大的树干，无可挽回地向着地面倒塌，在清冷的太阴星上，激起了漫天的尘埃。


    树……


    倒了。


    她与凌尘之间最后的联系，被她亲手……斩断了。


    她所有的妄想，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这倒塌的树身，砸得粉碎。


    常曦呆呆地看着那断裂的树桩，看着那满地的狼藉，然后，她笑了。


    先是低低的闷笑，最后，变成凄厉的大笑。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那么大声，那么凄凉。


    眼泪顺着她枯槁的脸颊滑落，她却没有知觉。


    “我当初……”


    “我当初……究竟……错过了什么啊……”


    常曦终于，不再自欺欺人。


    她终于，愿意去正视那个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真相。


    她错过的，是一位能为她放弃整个星空，又能弹指间令天河倒灌、妖皇喋血的帝王，以及洪荒世界最尊贵的帝后之位。


    她追求了一生，算计了一生，最终发现，自己追求的终点，甚至还不到人家随手给予的起点。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更可悲的事情吗？


    在她醒悟的瞬间，心魔爆发！


    “噗——！！！”


    常曦一口蕴含九成本源的精血喷出，洒在断裂的月桂树根上。


    她的气息，无可挽回地暴跌！


    大罗金仙中期……


    大罗金仙初期……


    瓶颈破碎，境界跌落！


    金仙巅峰……


    金仙中期……


    太乙金仙巅峰……


    她的修为，一泻千里，从大罗之境，摔落凡尘。


    最终，她的气息在剧烈的震荡之后，停在了太乙金仙初期的境界。


    甚至，还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继续跌落着。


    这位曾经高傲的太阴女神，在这一刻，道途尽毁，心死神灭。


    她没有死。


    但对于一位曾经站在云端的神祗而言，这种跌落，比死亡，要痛苦一万倍！


    常曦缓缓地滑倒在地。


    她蜷缩在断裂的月桂树根旁，双眼空洞。


    清冷的月光，依旧如水银般洒下，照耀着这片土地。


    只是，这里，再也没有了女神。


    太阴星，从此只剩下一片永恒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