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


    那株月桂神树，如今大半已经枯败。


    稀疏的枝叶上挂着几片残存的黄叶，透着死气。


    常曦盘膝坐在树下的玉石蒲团上。


    她双目紧闭，身上的月白仙衣也显得黯淡。


    自从紫霄宫归来，她便一直在此闭关。


    她在冲击那困扰了她无数年的瓶颈。


    道祖所讲的“斩三尸”之法，为她指明了方向。


    但路还是要自己走。


    何况她的道心之上，早已布满裂痕。


    每当她凝聚心神，试图斩去那道执念之时，凌尘的身影便会浮现在她的识海之中。


    凌尘的背影。


    凌尘的眼神。


    凌尘在紫霄宫中，与道祖平起平坐的威严。


    这些画面，化为心魔，反复切割着她的元神。


    “噗——”


    常曦身体一颤，一缕金色神血从唇边溢出。


    法力再一次逆冲。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准备再次尝试。


    就在此时。


    轰———！


    十三道强横的气息，远超大罗金仙，从遥远的星空深处横扫而来。


    这股气息压在了太阴星之上，也压在了常曦的元神之上！


    “嗯！”


    常曦发出一声闷哼，被这股突来的威压从悟道的状态中震退。


    她睁开双眼，望向星空。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气息？


    “准圣……”


    她的声音在颤抖。


    “而且是……整整十三位！”


    常曦呆住了。


    她身为太阴女神，跟脚高贵，见识广博。


    她明白一位准圣的诞生是何等艰难。


    可现在。


    这洪荒之中，竟同时出现了十三位准圣？


    是龙汉大劫时期隐藏的老怪物们集体出世了？


    还是……发生了什么她无法理解的变故？


    洪荒，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常曦心神剧震，被这威压震慑得无法动弹之时。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是羲和。


    她的目光盯着那十三道气息的来源。


    但很快，羲和收回目光，看向了自己面色发白的妹妹。


    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广寒宫中回响。


    “妹妹。”


    “你感觉到了吗？”


    常曦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星空。


    羲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气息，源自南斗与北斗星域……”


    羲和的语气一顿。


    然后，她吐出了那句话。


    “那是……”


    “他的手笔。”


    这四个字，在常曦的识海中炸开。


    “轰！！”


    常曦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的手笔？


    她喃喃自语。


    随即。


    一个念头从她心底钻出。


    南斗与北斗……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在紫微宫外，在星辰神庭之中，那些曾经对自己毕恭毕敬，称自己为“帝后”的星君们。


    南斗六司星君。


    北斗七元星君。


    他们……


    他们……都成了准圣？


    不！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常曦的理智在抗拒，这一定是幻觉！


    那些人，不过是追随者，是臣子！


    他们的跟脚气运，如何能与自己这位盘古正宗的太阴女神相比？！


    自己为了准圣之境，在此苦苦挣扎，受尽折磨，道心都濒临破碎！


    他们凭什么？！


    他们怎么可能？！


    “羲和……”


    常曦转过头，抓住羲和的衣袖，指甲因用力深陷布料之中。


    她的声音嘶哑。


    “你……你在骗我，对不对？”


    “这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的……”


    羲和看着自己的妹妹，掰开了常曦的手指。


    然后，她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妹妹，你觉得，这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有如此手笔？”


    “还有谁，能让十三位大罗金仙巅峰，在短短三千年内，同时迈入准圣之境？”


    羲和的话，戳破了常曦的自欺欺人。


    是。


    除了他，还能有谁。


    常曦的身体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无力地靠在枯败的月桂树干之上。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清晰讽刺的画面。


    自己，太阴女神，盘古正宗，身负大气运。


    为了一个准圣之位，闭关苦修，斩断情丝，抛弃道侣。


    换来的，却是道心破碎，修为停滞，日夜受心魔折磨。


    而那些人呢？


    那些她曾经看不上眼的，只是跟随着凌尘的臣子。


    他们什么都不用做。


    他们只需要忠诚。


    然后，他们那位君主，便会“提拔”他们，“赏赐”他们，将他们成批量地送上自己求之不得的准圣宝座。


    残酷的对比。


    讽刺的现实。


    这现实烙在了她的灵魂之上。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她当初，到底都放弃了什么。


    她终于明白了。


    她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她当初亲手推开的，不是安逸的生活，也不是没有上进心的道侣。


    那是一条……


    那是一条……


    由他亲手为她铺就的……


    无需她自己努力挣扎的……


    直达大道巅峰的、平坦、宽阔、耀眼的通天捷径！


    凌尘不是不能给！


    他什么都能给！


    凌尘只是……


    不愿再给她了。


    “啊——————！”


    一声尖叫从常曦口中迸发，声音中是悔恨、绝望与疯狂！


    这声尖叫，冲破了广寒宫，响彻了太阴星。


    她道心中的防线，在这一刻，被这现实，被这对比，彻底击溃了！


    “咔嚓——”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元神深处碎裂了。


    悔恨和绝望化作心魔，从她识海深处喷涌而出，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噗——！！！”


    常曦弓起身子，一口金色的本源精血狂喷而出！


    金色的血液洒在她身后的枯死月桂神树上。


    那树干上原有的裂痕，变得更深、更密。


    一股死气，笼罩了这棵神树。


    而常曦身上的气息，以雪崩的速度暴跌！


    准圣的瓶颈？


    不，那早已是奢望。


    大罗金仙中期？


    跌落！


    大罗金仙初期顶峰？


    跌落！


    大罗金仙初期……


    跌落！


    她的修为一泻千里，无法抑制！


    她那身大罗金仙的法力，在心魔反噬下，飞速消融、散去。


    最终——


    “嗡……”


    随着一声轻微的嗡鸣。


    她的修为，跌破了大罗之境的门槛，停在了……


    太乙金仙大圆满。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风华绝代的太阴星主。


    在这一刻。


    道途，尽毁。


    她瘫软在地，身上的月白仙衣失去神光，变得灰暗。


    她双目无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唇边还挂着那刺目的金色血迹。


    一身强大的法力散去了十之八九。


    她，沦为了一个洪荒之中凡俗的仙人。


    她的故事，她的骄傲，她的未来。


    已经提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