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廊檐下的阴影里，那只通体雪白、碧眼如宝石的猫咪“颜如玉”，不知何时醒了，正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颜如玉跳上旁边一张闲置的藤编矮几，优雅地蹲坐下来，尾巴尖轻轻摆动，碧蓝的猫眼先是扫过凛渊，然后落在小淇手中的账簿上，口吐人言，声音是清朗的男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


    “那是账簿的功能之一，‘暂留赐福’。何必费劲探查，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那凛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凌霜、玄弈都微微一愣。虽然从寒晓那里知道颜如玉是旅社的“老住户”，且知识渊博，但还是第一次见书妖，难免有所激动。


    凛渊收回手指，看向颜如玉，冰渊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缓缓道：“本座早觉此猫不凡，灵韵内藏，道韵天成。原来是书妖化形，而且……年岁颇久远了。失敬失敬，不知可否解答一二！”


    书妖！而且是能化形、灵智如此之高、存在岁月悠久的书妖！凌霜和玄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书妖罕见，能将自身灵智修炼到如此地步，甚至能完美化形隐匿的，更是凤毛麟角。


    凌霜对毛绒绒的抵抗力就低，更何况真身还是书妖，那无处安放的小手，真想往前一步将颜如玉抱在怀中！


    玄奕了解自家师姐的喜好，赶忙伸手拦下，他可不想师姐失了礼数，万一惹到旅舍不高兴就不好了。凌霜瞪了玄奕一眼，见他依然不放，生气的揪了他一下。这弄出的些许动作，自然逃不过凛渊的法眼，轻声咳嗽了一下，两人才消停下来，凛渊对着颜如玉投去一抹微笑，彷佛为两个不争气的师侄道歉。


    颜如玉甩了甩尾巴，算是接受了凛渊的“失敬”，它碧眼盯着账簿，继续用那清朗的男声说道：“这小淇手中你们所说的《万妖鉴》——哦，也就是我们常叫的妖怪账簿了——功能可不止记录契约。其中一项核心能力，便是‘暂留赐福’。乃当年制册之大能，游历四方，访友求道，得某些上古神兽、祥瑞、乃至强大仙人的认可与友谊，对方自愿留下一缕本源祝福之力，于册中特定书页，形成‘祝福之页’。”


    颜如玉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古老的记忆：“这些祝福，形式各异。有些可直接调用祝福提供者的部分力量对敌或护身，有些可借其威能辅助修行、炼器、布阵，还有些则能获得与祝福提供者相关的特殊物品、知识或传承。昨日挡下那镜魔荆最后一击的，便是其中一页所蕴之祝福，按你们描述来看，应是属于上古神兽的。”


    “上古神兽的祝福？”小淇瞪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颜如玉讲述账簿的部分来历和能力：“是哪一位？”


    颜如玉的猫眼望向凛渊：“喂，那个冰块脸，你既然好奇，又摆出一副自诩见识广博的样子，你可认得那祝福之页上的契约符文气息？可能分辨出，那是黄帝座下哪位的祝福，还是其后裔同族的赐福？”


    凛渊闻言，神情更加肃穆。他再次看向小淇手中的账簿，沉声道：“原来还牵扯到上古黄帝座下，这是给本座的提示吗？昨日那翠光，温润厚重，生机绵绵，又蕴含无匹防御与净化之意，确与北方玄武圣尊之力有几分相似。但玄武一族稀少，传承至今，偶有显现神迹者。本座亦不敢妄断。”


    “你倒谨慎。”颜如玉轻哼一声，抬起一只前爪，凌空虚划了几下。随着它爪尖划过，妖怪账簿像响应它一样，很快便在空中留下几道淡淡的、由妖力构成的古老金色纹路，交织成一个极其复杂、充满道韵的徽记虚影。


    那徽记隐约呈龟蛇交缠之象，却又比寻常玄武图腾多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古老纹路，中心一点灵光，仿佛承载着亘古的守护意志：“认得这个吗？这是当年黄帝陛下亲卫近臣，与玄武圣尊订立守望契约时，所用的核心‘灵契纹’之一，非血脉至亲或契约指定者，不可显化，更不可模仿。”


    看到这个徽记虚影的刹那，凛渊那双万载寒渊般的眼眸，终于出现了明显的震动！他死死盯着那妖力构成的虚影，仿佛要将其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凛渊飞快地与昨日瞥见的印记做比较，确认一模一样。以他的修为和见识，自然能分辨出这徽记中蕴含的那一丝几乎微不可查，却真实不虚的、来自真正上古圣兽的、与天道共鸣的古老契约气息！这绝非后世任何模仿或血脉稀释者所能拥有！


    “……是祂（神的第三人称代词）。”凛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面对洪荒历史的肃然：“北方玄冥，执明神君，黄帝座下，镇守四极的玄武圣尊本尊！这‘灵契纹’……说起来算是第三次见到了！昔日，本座曾在一处极其古老的绝地残碑上，也见过模糊拓印，与此一般无二！”


    得到凛渊的确认，颜如玉满意地收回爪子，空中的徽记虚影消散。它舔了舔爪子，漫不经心道：“没错，就是那位玄武圣尊。这页祝福，便是当年《万妖鉴》成册之时，玄武圣尊感念黄帝陛下仁德，亦赏识制册者沟通人妖、维系平衡的初衷，主动赐下的一缕‘玄冥真水’祝福。此祝福不主杀伐，却最擅防御、净化、滋养生机，尤其克制一切污秽邪祟、混乱精神之力。那惑神镜的力量本质便是惑乱与污秽，撞上这专司守护与净化的玄武祝福，自然如同冰雪遇阳春。”


    小淇听得心旌摇曳：（原来自己一直使用的账簿，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来历和隐藏能力！黄帝时代的圣兽祝福？这简直如同神话照进现实。而且这和当初蒙石跟自己所说得，基本上都对上了。原本以为黄金屋和颜如玉不知道这些事，才没有主动和我提及，再加上我又没去问，看来有的时候说出来才是正解！）


    凛渊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波澜。他看向颜如玉，问出了关键问题：“如此说来，这账簿……不，这《万妖鉴》，并非后来仿制，而是黄帝时代流传下来的那一卷真本？当年制册者，莫非是……”


    “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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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本，你看不出来吗？”颜如玉打断了他，碧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至于制册者是谁，年代太久，我也记不清了。或许，是黄帝陛下麾下某位负责沟通万族的大将？又或许是某位喜爱记录、心怀仁德的能人？谁知道呢。不过，当年此册初成，名为《万妖鉴》，意为鉴察、记录、沟通万妖，维系某种平衡。黄帝陛下为防止持有此册之人遭遇不测，或册子流落引灾，特意请动座下几位亲近的强大存在，如玄武圣尊，留下祝福，既为护册，也为助持册人行正道。”


    颜如玉看向小淇，语气难得认真了些：“小淇大人，无论是你主动要求的，还是祝福被迫醒来。你能得到这‘玄冥真水’祝福的认可，是你的机缘，也说明你的心性与这祝福的力量本质相合。但福兮祸所伏，此册干系重大，其真正来历与威能，你需心中有数，更需慎用。昨日是那镜魔荆的邪力刺激了祝福自动护主，日后若要主动激发，需谨慎，更需对应的修为与心境支撑，否则反受其害。”


    小淇郑重点头，将账簿抱紧了些：“我明白了，颜如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凛渊前辈解惑。”


    凛渊看着小淇和她怀中的账簿，目光复杂。他没想到，在这看似寻常的都市旅社中，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上古遗泽。这少女，这账簿，这旅社……似乎都牵扯进了某种更深远的因果之中。


    “看来，桃之旅社，果真名不虚传。”凛渊最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再深究账簿的具体来历，那是小淇和旅社的秘密：“此册既在你手，便是你的缘法。好生保管，善用其力。至于那玄武祝福，既已认可于你，便是你护身安命的倚仗之一。只是怀璧其罪，日后还需更加小心。”


    “晚辈谨记前辈教诲。”小淇再次行礼。


    凛渊点了点头，此行的目的——道别、致谢、查看幼虫、解答疑惑——都已达成。他不再停留，对凌霜、玄弈示意了一下，又对院中其他人微微颔首并作告别，便转身向外走去。


    “前辈别着急走，好歹喝杯茶吧！”小淇试图再留一下，最后也只好跟着旅舍众人送至门口。


    也许是小淇太过于热情了，凛渊在门口停下，回身看了一眼旅社古朴的招牌，又看了看小淇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留下一句话：


    “世事纷扰，前路莫测。桃之旅社，好自为之。无需再送了！”


    小淇站在门口，望着凛渊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温热的妖怪账簿，感受着后院传来的宁静生机与同伴们的安然，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似乎又多了几分不同的重量。


    上古的契约，圣兽的祝福，遗失的历史，隐藏的强敌，未来的道路……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旅社安在，同伴无恙。


    这便够了。


    小淇想这样说服自己，可内心深处一直有一声音想呐喊出来，（快说啊！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再不说，人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