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在那一瞬间，是很想哭的。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看着面前的人，最终泣不成声。


    在她去世之后，木鱼回想起来的就全是妈妈的好，会在晚上她怕黑时挨着她睡觉，会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


    会给弟弟做鸡肉吃，也会给她留个鸡蛋。会让她帮衬弟弟，也会让她照顾好自己。


    只是有些观念太根深蒂固了，一直在通过母亲温柔的话语割伤她，在木鱼身上一刀刀留下痕迹。


    木鱼再也想不下去了，这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会在她干家务时给她唱歌，跟她分享快乐的人永远留在了时光里。


    她明明那么想见到木鱼，可是最后留给木鱼的话依旧是照顾好弟弟。


    木鱼很难过，不光是因为那句话，还因为母亲这一生都没有想过她的女儿也是家里的孩子，跟男孩儿一样，传承着香火。


    那天之后，木鱼跟着人群，送走了她的妈妈。


    她没有资格捧着母亲的遗像，为母亲打幡，只能远远看着弟弟捧着母亲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


    再之后，她第一次有资格睡进了卧室，在以前那是她弟弟的房间，她只能睡在临时搭建的隔板房里。


    但是她走后隔板床已经拆了，为了能把她关在家里等到订婚，他们直接把木鱼关在了现成的房子里。


    按照木鱼本来的性格，她肯定是要大闹一通，把她们家十里之内的范围弄得鸡犬不宁。


    但是她却完全提不起劲，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把木鱼关了起来。


    木鱼不知道干什么，每天几乎是吃了睡睡了吃。


    她第一次在家能睡这么好的床，到了饭点还有人把饭送到她房间里，木鱼本着不享受白不享受的心理，就那么在床上躺了三天。


    直到她突然看见书架上那一排颜色很醒目的书，木鱼的眼球才转动了一下。


    她小时候从来没有这些书看，只有那几次，她收拾房间的时候，在弟弟房间偷看了好久。


    木鱼还是没有忍住，时隔多年，她再次拿起了那本书。


    这本书讲的内容没有太多新意，但木鱼还是像当年一样被它吸引到了。


    男主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最终都能迎刃而解，似乎所有的事在他眼中都算不上事，只要他向着这个方向努力，总会成功。


    但是木鱼却能从作者的描述中，看见男主似乎不是那么高兴，他的心中一直压着很沉的事。


    就算他是在笑，木鱼也总能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


    木鱼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


    想到这，木鱼把书往旁边随手一扔，又瘫在了床上。


    客厅里男人和小伙在谈论着木鱼的婚事，因为母亲生病花了点家里的钱，加上办丧事，他们家的钱又没剩多少了。


    为了暂时周转一下，他们想到了给木鱼订婚，先把一笔彩礼钱拿上，之后就不关他们事了。


    木鱼也没声嘶力竭地反抗，她每天睁眼就是躺在床上，最多吃饭的时候起来一趟。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在家的日子也能这么轻松，这是她弟过了十八年的人生，而她今天才第一次体验到。


    木鱼甚至有一刻想到，就这样算了吧，她的人生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自己也不用奋力挣扎了。


    她应该像她的母亲一样，嫁给一个像他爸一样的男人，最好再生一个男孩，这样女孩就不用受她的苦了。


    想到这时，木鱼正好看到男主被逼到绝境的一段情节，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束手就擒时，男主只是平静地说：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意。


    卧室的门被人敲响了，等木鱼转过头时，就看见了窗外风尘仆仆的祁帘栅。


    木鱼一瞬间觉得面前那张脸太熟悉了，她似乎透过祁帘栅，看见了那个人在她对面说：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祁帘栅敲了敲窗户，木鱼猛然回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一瞬间活了过来，她突然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她不想躺在自己羡慕了十几年的床上。


    木鱼告诉祁帘栅，她想出去！


    祁帘栅二话没说，拿起石头就砸窗户。


    木鱼那时觉得自己好像能做成一切，能永远逃离这个困禁了她一生的村子。


    等她终于被祁帘栅带着跳过了窗框，感受到夜晚微凉的风吹在自己身上，木鱼感觉无比舒心。


    她想都没想，就在夜色中跑了起来，把两人远远甩在身后，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间房子里捆着她的线断了，她把一切的喧嚣与不安都甩在了身后。


    木鱼把祁帘栅一脚踩到那间卧室的地上，借着反冲力，跑出了很远，就像是祁帘栅在身后托举着她一样。


    哪怕此刻，木鱼依旧忘不了那时的感受。


    她注视着远处的墓地，似乎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墓碑上闪着光。


    木鱼的声音很轻地响起：“妈妈，我这回真的要去城市了。”


    她的声音转瞬消失在风里，似乎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二天早上，祁帘栅和狄加看着木鱼走出招待所，在路边摘了一束菊花，走向了墓地的方向。


    等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木鱼冲两人招了招手，说道：“走吧。”


    祁帘栅和狄加对她点点头，三人坐上出村的公交，晃晃悠悠地往村边开去。


    路过那间熟悉的房子时，木鱼突然想到她有一次在狄加房间里看到了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跟自己是同一年。


    而她的那一封她自己却没见过，可能是在灶台的灰烬中，也可能是在街头的垃圾处理厂，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她走后没多久，中年男人就带着那个和木鱼“谈婚论嫁”的男人来到了她们住的招待所。


    他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男人怒骂了几句，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他没有想到木鱼就这么离开了，这里唯一能扯住木鱼的那根线再也接不起来。


    一路上，木鱼又恢复了她往日里咋咋呼呼的性格，她甚至开始计划着自己中午要吃什么，好像要把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吃过的东西全部补回来。


    他们最后吃的是炒菜，点的全是家常的样式，木鱼特地点了一锅鸡汤。


    木鱼从小没吃过这些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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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尝不出家的味道。


    她只是觉得很好吃，在初秋里吃着暖暖的，让她的心也暖了起来。


    木鱼没忍住越吃越多，吃到最后她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又吃了几口。仿佛这次不吃，下次就再也吃不到了。


    等木鱼感觉到自己的胃撑到再也放不下东西时，一种安心的感觉才从心中升起，木鱼这才放下筷子，满足地瘫在椅子上。


    吃完饭后，祁帘栅和狄加把木鱼送回家，他们叮嘱了木鱼好多事，但木鱼依旧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没有木鱼，祁帘栅和狄加坐着公交回来的时候，都有些沉默。


    木鱼在的时候一直说话，让他们听得脑仁发疼，但这会儿没了木鱼，反而让他们不太习惯。


    狄加最后说道：“我以为木鱼以前生活得很开心。”


    祁帘栅其实也有些意外，他实在想不出木鱼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性格的，只能归结为天生的，毕竟看她弟和他爸那样也挺外向的。


    尤其是他们对骂那一段，两人的话都挺多。


    “性格这种东西还是挺奇妙的。”祁帘栅耸了耸肩，“有些人就是能让你完全看不出原生家庭。”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了一下，他们突然想到木鱼的经历已经可以写出来一部老长的《我的原生家庭》了。


    他们都能看出木鱼的心情其实不太好，但是木鱼不愿意说，他们也不能提。


    木鱼平时话真的很多，但是真的遇到事，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他们只能从木鱼的生活环境中窥见一点不真切的东西。


    “木鱼很坚强。”狄加最后说道。


    祁帘栅点了点头，不论木鱼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至少她从未显示过自己的脆弱。


    祁帘栅想到这突然一愣，他隐约发现自己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他之前从未意识到的一件事。


    他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回住的地方，从来没有自己出过门，最多的就是被木鱼拽着和狄加一起出门。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这个城市的一切是隐隐不安的，并且带着一股疏离感。


    在这里他没有身份证，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属于自己的电话卡，没有能给别人的联系方式。


    他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所以他也没有想过要好好了解自己周围的一切。


    他把这一切都当成了一次冒险，跟自己之前无数次的经历一样，过一段时间总会完成。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他从不顺着别人来的性格，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头，让他不按照规定路线走。


    但是他这段时间越经历，越觉得周围人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已经真实到一种让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而他自己的形象却越来越模糊，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


    公交到站了，祁帘栅跟着狄加走下车。


    祁帘栅有些漫无目的地顺着家的方向往前走去，突然听见系统说道：“我感觉有股气息很近。”


    祁帘栅还没想明白系统在说什么，就听系统再次出声：“韭菜盒子就在那边的拐角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