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平稳而安静地在灯笼里燃烧，以坚定的姿态驱散黑暗，照亮木屋前的一方土地。


    木屋旁边隆起的土包被破开，土块堆在四周，里头空荡荡的。


    有瘦弱到皮贴骨的身影迎着火光自暗处而来，灯笼之下，一个蒙着尘土的骷髅停在门口。


    影子投射在木门上，木门打开，林奈揉着眉心出来。


    骷髅空洞眼眶中的魂火跳了跳，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森林。


    林奈看去，那边，几个灰蒙蒙的骷髅分散站位，手握斧头，颇有节奏地砍树，“咔嚓”，其中一棵乌黑的木应声倒地。


    乌木横躺在地，另有两个骷髅赶去，无缝衔接地扛起树走来，转交给木屋旁边打地基的骷髅兵。


    一切都在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平静的水面下可能存在汹涌的暗流。


    有闯入者。


    林奈垂眸若有所思，骷髅兵放下手，看着他，静静等待。


    这里是魔王城旧址，过了百年，魔王的威压或有消散，但仍震慑着通灵智的魔物。


    至于魔兽，之一每天都会标记领地，来宣告“主权”，能阻拦大部分的魔兽，就算是有误入的，骷髅兵也能解决，而后第二天，他会在空地上收获一只猎物。


    若是普通的魔兽，骷髅兵不会大费周章过来提醒他。


    林奈带上门，和这个机警的骷髅兵一同前往魔王城。


    骷髅兵跟在林奈身后，它状似宠辱不惊实则暗爽到两团火焰直跳地接受其它正在工作的同仁们的目光洗礼。


    夜间，花垂首休眠，林奈走过时带起的风拂过，惊动了它们，勉力掀开一片花瓣。


    没有危险。


    合拢继续睡。


    除了第一次送昏迷的人类少女，这是林奈第二次进入城堡，长廊幽深，看不清的前路终点似有张嘴等人送上门来的恶鬼。


    “嘟嘟嘟”。


    林奈停住脚步，声音戛然而止。


    继续前进。


    “嘟嘟嘟”尾随而上。


    停。


    “嘟嘟嘟”消失。


    回头。


    两簇蓝火在他身后幽幽燃烧，眼眶空荡，衬得它的头骨像个漂浮的灯笼。


    林奈低头盯着它的脚。


    虽然不知道它的脚为什么会引起关注，但不妨碍骷髅突感局促，脚趾抠地，骨节磕碰，“咔哒咔哒”。


    沉默片刻。


    算了。生理条件有限。


    然后林奈让它走前面，照明的范围有限，但聊胜于无。


    也不需要过多寻找，哪里有牛，哪里就是雷婷住的地方，但乍看之下，林奈有被震撼到——


    虬结的藤条罗织交叠，将整面监视用的木栏遮挡得密不透风，彻底组断了外面窥探的视线。


    狼也在里面。


    林奈的心放了一半下来，临走之前，把骷髅兵留在门外。


    ……


    “哞——”


    连续不断的牛叫声挤入梦里，雷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发生什么了？


    是因为等会儿就要去上“幼儿园”太兴奋了吗？


    在雷婷刚醒来的缓神期间，牛仍在不停息地发出响声。


    雷婷强撑着从床上起来，跨过装睡不愿起来的狼，打开门，探出头，“怎么……”


    “啦”字吞回喉咙。


    骷髅头静默看她。


    雷婷缩头，关门，一气呵成。


    转身背靠门，小玫瑰贴上来，面对狼关切的目光，雷婷深深呼出一口，早起迟钝的脑子开始缓慢运转。


    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的，但花花还能活着在外面大喊大叫，对他们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话虽如此，回想那光洁的头盖骨，空空的，只有根根分明的肋骨的躯体……


    她可能暂时还无法接受如此坦诚的见面方式。


    洗脸漱口，狼也精神抖擞地起来，走在前面带路，完全忽视了骷髅的存在。


    雷婷牵过牛，注意力不自觉总是放在门口站岗的骷髅身上，不管是被忽略，还是被关注，骷髅就像一个装饰品目视前方，动也不动。


    到达林奈的住所，一座牛棚紧挨着木屋已经建好了。


    这次他门没关，一听到他们的动静就马上出来。


    他打开门，放牛进去，“有外人闯入，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你们最近小心一点，我在你们门口留了一个护卫。”


    雷婷点头。


    之前的推测得到印证，就是不知道这个外人和原身是什么关系……


    牛站在棚里，头刚好能伸出门。


    林奈取出分割好的肉，装进篮子里让雷婷带回去，“麻烦你了。”


    “不会，顺手的事。”她看着有模有样的牛棚，“我才要谢谢你。”


    狼打断他们没完没了的谢来谢去，把林奈挤回小木屋里，然后一口咬在篮子提手的另一边，拉着雷婷回去城堡。


    目光流转间，雷婷发现木屋周边的小土包好像空了一个，又想到了门口站岗的骷髅，是它的家吧？


    接下来的两天都平安无事，那天晚上似乎只是个意外。


    雷婷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小插曲，每天仍旧正常作息，早起喂牛、挤奶，拿肉，把肉烧熟，让狼送过去……


    距离城堡有一段距离的森林中。


    休德把再一次把从昏迷中醒来的人类小孩打晕。他和织珠能够很长一段时间不进食，但是人类不行。


    特别是幼年的人类。


    可是他们手头没有食物，魔兽的肉对于人类来说也无异于毒药，所以，为了不让人类小孩感受到饥饿，他干脆打晕了小孩。


    “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能不能把这个人类扔了？”在暗无天日的森林中，织珠已经不耐烦了，她抚摸自己的脸，出来这么久，没有好好保养，已经变得干燥，一点也不光滑。


    休德：“很快。不能。”


    无视织珠几乎要冒火的眼睛，“我去查探一下，你和他留在这里，事情顺利我们马上就能走。”他特别强调“你和他”三个字。


    离开前，休德瞥了一眼昏睡的人类男孩。


    并不是他心善。


    他只是拨乱反正。


    这个人类男孩是计划之外。


    没有冒然地直接走出森林潜入城堡，他蹲伏在森林外缘的一棵高树树梢上，用锐利的目光估量周围的情况。


    永夜之森内围没有多余的声音，仿佛是被驯化过，一片死寂。


    休德灵巧地跳下树，树枝恍若无物，没有被惊动半分，控制呼吸的频率，踏步无声，进入城堡内部。


    在森林中蛰伏的期间，他并未偷懒，借着森林这一天然的隐蔽场所在城堡周围踩点。


    知己知彼，才能不落入下风，那个一击就把他打倒的男人实力莫测。在他的认知里，像这样强大的人一定有不少拥趸，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可现实又与他想象的不一样，眼前偌大的城堡里，进进出出只有两个人、一只狼和一只牛。


    其中一个人是他上次差点就能带回交差的人类公主。


    进入城堡，休德穿着黑色的劲装，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他在方向的判定上也毫不犹豫，因为他只见过一个窗户亮过灯。


    前方出现幽蓝的冷光，休德蓦地停下，定睛，是第一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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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他们的骷髅守卫，他侧身贴在墙角，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可当他贴在墙角时，却毫无防备地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是什么？


    休德僵住。


    下一秒，“嘤！——”


    像是拉响了警报，各处接二连三地响应。


    他不知道是哪些地方传来的，但又好像长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但是在他进来的时候他分明没有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气息！


    他在最擅长的潜伏领域狠狠跌了一跤。


    那边的骷髅守卫已经手举长刀看了过来。


    这一次潜入若是失败，那下一次带走目标就更难了。休德咬咬牙，俯身前冲，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骷髅瓦解，骨头“哗啦啦”散了一地。


    推门，却纹丝不动，藤蔓将门稳稳地圈住。


    下面的门缝有光映出来，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捡起地上骷髅的长刀，插进门缝，用力向下一划，反手把向他袭来的藤蔓与花枝砍断，打开门，一股异香夺门而出，早已在门内等待的狼面目狰狞，跃起朝他的脸攻击。


    背后，是重振旗鼓、来势汹汹的藤蔓与花枝，无路可退……


    在异响传来的那一刻，雷婷便做好准备，召出火焰找到菜刀握在手里，在门被打开的前一秒熄灭火焰。


    她把菜刀变幻为更适合突袭的匕首，在房间的一角，实时关注局面的变化。


    雷婷不敢乱放技能，怕误伤了和敌人缠斗的狼和植物。


    终于，她抓住了空隙，朝他脸的方向滋了一大团水，糊住他的整张脸。


    视野受限制，无法呼吸。


    黑衣男人躲闪、攻击的动作不再流畅，狼趁机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许多的伤口，但他仍凭借着本能战斗。


    一时间，狼对准他的喉咙，藤蔓圈住他的腰身——


    男人身子往下一沉，如同入了水的鱼，没入地面不见了，而雷婷覆在他脸上的那一团水没有被他带走，留在地表，然后慢慢渗进地里。


    骤然失去了攻击目标，狼站在原地，喘着气，机警地高竖起耳朵。


    雷婷也一样。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死寂，危险没有彻底被消灭，毒蛇隐藏在黑暗中，不知什么时候会露出獠牙。


    煎熬。


    高度警惕。


    狼把雷婷护在身后，冰蓝色的眼瞳越发深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人轻举妄动，这不仅是战力高低的问题，如今更是变成了心理上的持久拉锯战。


    他们在等他出击，他在等他们松懈。


    身体高度紧张，黑暗中，不知过去了多久，雷婷的肌肉发酸，忽然，城堡里传来急促而又密集的脚步声。


    是林奈！


    而蛰伏的黑衣人也抓住时机，在沉没的地方出现暴起，像一道闪电劈向雷婷。


    他抓住雷婷的肩膀，卸掉刺向他的匕首，故技重施，想带着雷婷隐入地上的影子，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他已半身没进影子里，雷婷却像格式不符，被阻挡在无形的壁障之外。


    他不死心地又试了试，直到雷婷的脑袋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两下还是没有成功，而狼的攻击又接踵而至，无奈放弃。


    刚要松手，一直掩藏气息，仿佛没有存在感的毛球突袭疾射而来，露出森冷的利齿。


    休德引以为傲的速度，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脖子，黑色的圆影一口咬住他的手背，被他一同带入到影子空间里。


    以为暂时得以逃脱，他睁开眼睛——


    苍天的古树，人身蛇尾的女人笑眯眯却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就是你拿刀对着我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