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庙会人山人海，裴轼牵着锦棠的手，为她挡开前方拥挤的人群。敦九胖墩墩的身体在此刻展现出了优势，泷宋抓着他的衣袖跟在后面，避免了与其他人撞在一起。


    他们在糖画摊前停下来，敦九掏钱，泷宋要了一条现成的糖鱼，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摊主是位老奶奶，锦棠要她现做一条威武的大龙。她技艺十分娴熟，手腕轻转，长柄铜勺微微倾斜，琥珀色的糖浆便顺着勺尖缓缓流出，落在光滑的石板上。


    先画龙首，勺尖一顿一提，霸气的龙角、飘逸的龙须便跃然板上；再画龙身，糖浆拉长线，蜿蜒的躯干覆着鳞片，龙鳍凛凛，尾若莲花；最后补充细节，勾勒出强劲锋利的四爪。


    老奶奶一气呵成，绘出一条栩栩如生的糖龙，随后取过竹签，在糖浆未凝时稳稳压在龙身下，待糖霜稍硬，用小铲沿边缘轻轻一撬，递到锦棠手中，“小娘子，拿好喽。”


    她笑眯眯的：“谢阿婆。”


    锦棠这回没急着吃，反倒转着竹签细细观赏起来，糖龙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她坏笑着问：“裴轼，你看这龙像不像你？”


    裴轼笑容和煦：“像。”


    锦棠抿唇笑，把龙角含在嘴里，边吃边看他。


    裴轼耳根瞬间红了，她这是在撩拨他吗？


    泷宋满脸天真：“裴轼哥哥，你也要一块糖画吧？我看到你咽口水啦。”


    敦九扶额苦笑，他怀疑锦棠和裴轼在调情，而且还有证据。泷宋，你也真是的……


    锦棠羞愤地咬了下唇，却也忍不住偷偷笑，去看裴轼的反应。


    只见他白玉般的面颊染上胭脂色，略带些慌张说：“阿婆，劳烦您帮我画一朵桃花。”


    老奶奶疑惑地喃喃细语：“小娘子喜欢龙，小郎君喜欢花，真希奇。”


    她微微摇头，但不落手下的动作，糖液如金丝，先勾枝条，再点花苞，手腕沉稳，斜枝上既有未开的花骨朵，又有盛放的花朵，还能瞧见簇簇桃蕊。


    裴轼道了谢将糖花接过来，随后他看着锦棠，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最上方的那朵小花。


    锦棠心尖跟着一颤，莫名想到昨夜他吸她舌头的场景，脸颊温度骤然升高，啊啊啊裴轼太坏了！


    始作俑者笑里添了一丝风流：“我们打平了。”


    好丢人，她怎么反被裴轼挑逗了！锦棠把双手手心贴在脸上，企图即刻降温。


    眼尖的泷宋望见前面有捏面人的，兴冲冲道：“咱们去那儿看看！”


    泷宋小身板费劲地往前挤，敦九生怕他被旁人压扁了似的，着急忙慌用双臂护在他身侧。锦棠和裴轼跟在他们后头。


    泷宋惊叹道：“哇，好厉害。”


    两层的木架上竖着好几排面人：披盔戴甲的武将、水袖飘飘的舞姬、鹤发童颜的老者、粉妆玉琢的小孩、风度翩翩的书生、娴静端庄的仕女……


    各式各样的面人惟妙惟肖，能把人看花眼。


    “客官，要买面人么？”摊主是位瘦削的老爷爷，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双眼却出奇的亮。


    泷宋摇着敦九的手臂，“敦九伯伯，我要我要！”


    敦九笑得和善：“老人家，你给我们四个各捏一个面人吧。”


    “好嘞。”摊主从陶碗里揪出块白面团，放在掌心揉转片刻，便成了个圆球，枯瘦的指尖再捏一捏，就有了人脸的轮廓。


    拇指压出眼窝，竹刀刻出眉峰，往下削出鼻梁，划出唇角，再以各色软面填充，神韵立刻显露出来。


    泷宋欣喜道：“第一个捏的是我！”


    塑完面容，摊主将光秃秃的脑袋往竹签上一插，泷宋不禁呲牙吸气。他另取块红色面团揉成椭圆，往白面团下方一粘，几下捏成身体，连衣服上的铜钱和元宝都分毫不差。


    最后捏出头顶两个小发髻，一个缩小版泷宋便成型了。


    泷宋对小面人爱不释手，“简直和我一模一样！”


    摊主接着捏出其他三人的面人，锦棠把裴轼的面人换过来，“你要好好保存我的面人哦。”


    裴轼想起小时候锦棠给他捏的那只小兔子，心底软得不像样，“锦棠的东西，我都有好好珍藏。”


    锦棠指尖绕着脸侧的发丝，“那就好。”


    他牵起她的手，“锦棠，我也会好好珍爱，生死不渝。”


    锦棠面色微红，望向他的眸光笃定，“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敦九适时地咳嗽两声：“老夫还在这呢。”


    锦棠连忙转移话题：“哈哈哈，前面好热闹呀，咱们去看看吧！”


    戏台前围得水泄不通，喝彩声此起彼伏。好在神仙比凡人长得高些，落在后方也能看清台上的百戏。


    当然，泷宋是个例外，他年纪小，身量短，视线被人群挡得严严实实，连根毛都看不见。


    锦棠都已经在拍手叫好了，泷宋还在抓耳挠腮，急得干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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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九看着心疼，蹲下身，“来，你骑我肩上。”


    泷宋挠挠头，“敦九伯伯，这不好吧，我都是大孩子了。”


    “哪有什么大不大孩子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小毛孩。”


    “那好吧，谢谢敦九伯伯。”


    有了敦九伯伯的托举，泷宋总算看见了戏台子上的杂耍——优伶头顶七八只瓷碗，双掌撑地，两腿悬空，一摞碗却没有丝毫晃动，忽然一个腾跃，碗盏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而稳稳落在两臂。


    台下掌声雷动，杂耍艺人鞠了个躬，完美谢幕。


    四人继续逛了会儿，尽兴了才回到仙官府。


    敦九笑着说：“已经化解了九桩愁心事，棠丫头，你可以回天上去了哟。”


    锦棠眼底浮现泪光，“人间可多有趣的事，还怪舍不得的。”


    敦九慈爱道：“这个好说，你多下凡来玩就是。”


    锦棠用力地点点头，“嗯！空闲的日子我就继续来人间当仙官助手！”


    她吸了吸鼻子，“不过我也怪想爹娘和夕桐她们的。敦九伯伯，那我就先走啦。”


    小小的泷宋抱住大大的敦九，他也哭了：“敦九伯伯，改天我给你带酒来。”


    敦九给他擦眼泪，“好嘞。别哭别哭，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裴轼作揖，“敦九伯伯，晚辈也先告辞。”


    敦九挥挥手，“后会有期。”


    ……


    天界。


    众仙子在锦棠身边围了个圈，叽叽喳喳问她问题。


    “锦棠，你有没有忘了我们的话本子？”


    “没忘没忘，”锦棠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十几本话本，“你们喜欢看的全都有。”


    “锦棠，跟着仙官解忧辛不辛苦呀？有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这个，说来话长，我等会儿再好好和你们说吧。”


    “听说人间的美男子也不少，此去一遭，锦棠，你有没有遇见如意郎君呀？”


    锦棠腮边悄然爬上一抹红晕，她的目光穿过夕桐好奇的表情，与远处的裴轼对视，柔软而缱绻。


    她唇边漾开浅笑：“有。”


    她的意中人，为她抵挡寒刃风霜，手掌温热有力；


    她的意中人，与她共赏漫天烟火，眼眸灿若星河；


    她的意中人，许她岁岁相伴不离，怀抱滚烫热烈。


    她的意中人，是裴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