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夜葡萄(一)

作品:《红尘解忧录

    “仙官大人,求您帮帮我们吧!”


    一男一女并排跪在仙官府前,开口的那名女子身着红色长袍,腰带缀满各色宝石,闪闪发光,外披一件宝蓝色斗篷,边缘缀着一圈白色绒毛,一看便知她是异国之人。


    她生得极美,肌肤白皙细腻,两眉带着几分英气,眼窝深邃,长睫浓密,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鼻梁高挺,皓齿红唇,风情万种。


    男子的情况要差很多,他身着厚重的墨绿色长袍,外披黑色斗篷,却因瘦弱而显得更加单薄,他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清俊的面容令人心生怜惜,跪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了。


    两人的组合十分惹眼,更别提女子声嘶力竭的呼喊,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感,因而吸引了越来越多路人围观。


    敦九推开仙官府大门,“二位有什么事,先进来说吧。”


    按道理来说,未写符纸求助,不在仙官府帮忙范围之内,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这忙不帮也不行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女子抹抹泪,扶起男子,“多谢仙官大人!”


    将两人带到厅堂,敦九示意他们坐下,“说说吧,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叫赫连曼珠,是沙澜国的王女,他叫薛冬,是五年前璇玑国派来与我和亲的皇子。薛冬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常年靠药吊着,如今他病入膏肓,只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光见一见他的父皇和皇兄。”


    女子言辞恳切,看向男子的眼中满是心疼。


    “既是皇子,你们为何不直接进皇宫呢?”


    赫连曼珠苦涩道:“我母王曾与璇玑国交恶,陛下不会轻易让我们进宫的。此番我们跋涉千里,只为了却薛冬的心愿,望仙官大人为我们求一恩典,让他不带遗憾地离开。”


    敦九应下:“好吧。”


    ……


    听闻薛冬到访,薛昭珩急忙赶回东宫。


    “阿冬!”远远瞧见皇弟,他便迫不及待打招呼。


    薛冬微笑着:“皇兄。”


    视线落到薛冬身旁的女子时,薛昭珩表情凝滞一瞬,马上恢复正常。


    随后,掠过她,看向薛冬,“一别五年,皇兄很记挂你。”


    “咳咳,”薛冬紧了紧斗篷:“我也很想念父皇和皇兄。”


    薛昭珩心疼不已,拉着薛冬进暖阁,吩咐下人多备些炭火。


    赫连曼珠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眉宇间笼着一层愁云,连有人近身都未发觉。


    “王女殿下,我们聊聊吧。”


    来人杏眼温柔,仪态端庄,是太子妃郑氏。


    赫连曼珠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


    薛昭珩望着弟弟苍白的面容:“阿冬,沙澜国寸草不生、黄沙漫天,你身子骨弱,在那儿受了很多苦吧?”


    薛冬眼中盛满温情:“沙澜国有奇花异草、烈马雄鹰,也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些都是我在璇玑不曾见到的。那里民风淳朴、百姓热情,王宫中的人也待我极好,没有因为我是外族人就怠慢欺负我。”


    “那便好。皇兄也想见识一下沙澜国的风土人情了。”


    恰好有婢女上了茶和点心,薛昭珩亲自倒了两杯热茶,“尝尝。”


    薛冬抿了一口,眉眼弯起:“皇兄的茶,还是我走那年的碧螺春。”


    薛昭珩感叹:“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这红豆糕,自从你走后,都没人和我抢了。”


    薛冬笑道:“我都快忘了红豆糕是什么味道了,得亏皇兄还记得我好这一口。”


    ……


    郑宛秀素手斟茶,“我知道王女是直爽之人,那我便有话直说了。王女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太子殿下?”


    赫连曼珠眉心一跳,她并未露出破绽,郑氏不可能看出来,那便是在诈她。


    她面不改色:“太子妃这话从何说起?”


    郑宛秀叹了口气:“当年你与殿下情投意合却未能修成正果,如今你们重逢,或可再续前缘。”


    原来是担心她和太子的旧情,赫连曼珠失笑:“太子妃多虑了,我与太子殿下有缘无分。”


    “王女误会了,”郑宛秀拉住她的手,目光炯炯:“殿下他从未忘记你,书房中还珍藏着你的画像……殿下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想要他得偿所愿。”


    赫连曼珠美眸睁大,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是爱屋及乌?还是说璇玑国的世家贵女都如此贤良淑德,主动给丈夫找女人?就算她的丈夫是太子,这举动也太反常了吧!


    郑宛秀满脸期待:“王女意下如何?”


    赫连曼珠慌忙抽开手,“五年前我们没有在一起,五年后也是一样的。我是沙澜国王女,他是璇玑国太子,我们如何能在一起?他做我的夫郎亦或者我做他的妾室都是不可能的事。”


    郑宛秀依旧没有放弃劝说:“人若有情,何须在乎俗世虚名?”


    这位太子妃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赫连曼珠实在没法理解,便反问她:“若你与太子殿下在一起,但他不能给你名分,只能偷偷摸摸的,你愿意吗?”


    郑宛秀坚定点头:“愿意的。”


    “……”现下她是真的没有话可以说了。


    “太子妃殿下,我出去透透气。”赫连曼珠赶紧寻了个由头离开。


    郑宛秀还想挽留:“哎,你再考虑考虑!”


    ……


    赫连曼珠怕郑宛秀追上来继续对她说那些乖谬的话语,脚下生风,一股脑儿往前走,竟来到了马厩。


    见有人前来,看管马厩的老卒放下手中的铡刀,“姑娘这身装扮,是从异国而来?”


    赫连曼珠并未直接言明自己的王女身份:“我是沙澜国人。”


    “殿下膝下仅有一子,姑娘是有福之人,定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老卒似乎是将她认成了太子姬妾,赫连曼珠有些尴尬,但也懒得解释,便岔开话题:“老伯,我能看看这些马儿吗?”


    老卒友善地微笑:“当然可以。”


    一匹乌骓马吸引了赫连曼珠的注意,它通体漆黑如缎,唯有四蹄是雪白的。


    “姑娘好眼光,这匹踏雪乌骓从两岁时跟着太子殿下,历经六年时光,如今依然是殿下最喜爱的宝马。”


    六年……时间能对上。赫连曼珠试探地伸手抚摸它的鬃毛,“墨风?”


    马儿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心,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赫连曼珠激动地拍手,“墨风,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老卒惊讶不已:“姑娘如何知道它的名字?”


    赫连曼珠目光怀念:“我是殿下的旧识,也是墨风的好友。”


    “怪不得。墨风虽不似烈马桀骜难驯,但也傲气十足,绝不可能对生人如此温顺。老奴也是耗费数日才与它打好交道,它没少对我扬蹄喷鼻呢。”


    赫连曼珠被逗乐,笑声脆俏如铃,一如当年她在猎场展颜。


    赫连古丽慈爱地抚摸女儿乌黑的头发,“曼珠,我们此次来璇玑国要带一位和亲皇子回去,你有中意的人选记得与母王说。”


    “好耶!”赫连曼珠热情高涨,高台风猎猎掀动红色衣裙,少女明媚如骄阳。


    台下众皇子执缰策马,蓄势待发,曼珠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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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的精彩表现。


    璇玑国皇帝引弓射箭,发出脆响,内侍随即高喊:“陛下有旨,春猎——始!”


    马蹄声轰然震荡,其间一人玄色劲装紧裹腰身,金冠束发,策马奔腾遥遥领先,他挽弓如满月,箭矢离弦而出,直中马鹿咽喉。


    皇帝拊掌称赞:“好!不愧为朕的太子!”


    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不带半分矜傲,他抬手按在左胸,遥遥望向看台,朗声道:“儿臣不过是承父皇教诲,不敢居功。”


    皇帝眼底笑意更深几分,“昭珩不必多礼,快继续射猎吧,莫叫其他兄弟赶超了。”


    赫连古丽轻轻挑眉,这是明晃晃的偏爱呀。


    “是!”薛昭珩抱拳作答,屈膝上马,回身时瞥见看台上的红衣少女,有一瞬的愣神。


    四目相对,赫连曼珠双颊泛红,手指攥紧裙摆,她心中的鹿也像被他射中了一般。


    下一刻,玄衣少年转身向前,骨节分明的手扣紧弓弦,瞄准了下一只猎物。


    赫连古丽将两人的反应看在心里,微微眯眼。


    春猎如火如荼地进行,皇子们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赫连曼珠看得心痒痒,抱住赫连古丽的手臂撒娇道:“母王,我也想加入他们!”


    “真拿你没办法,”赫连古丽宠溺一笑,侧身对皇帝道:“陛下,可否为小女准备马匹和弓箭?她的骑射本领也不赖。”


    皇帝欣然应允:“好啊!”


    近侍命人牵来一匹驯良的白马,赫连曼珠扶鞍踩镫,翻身上马,接过弓箭,毫不拖泥带水。


    “驾!”赫连曼珠轻勒缰绳,一夹马腹,骏马骤然昂首,撒开四蹄狂奔。她墨发飘扬,腰背挺得笔直,嘴角噙着自信的笑,英姿勃发。


    缰绳在她手中似有了灵性,赫连曼珠稳稳控着方向,让马儿精准避开障碍却不减速,如履平地。


    待行至开阔处,赫连曼珠目光锁住脱队的三只大雁,娴熟地取弓搭箭,白马察觉到她的心意,悄然放慢脚步。待她校准雁群轨迹,指尖松劲,箭矢如流光破空而出,长风呼啸,击落其中的两只。


    大雁凄惨地哀鸣,翅膀无力垂下,直直坠向草地。


    “一箭双雁,好箭法。”


    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赫连曼珠转头看去——剑眉斜飞入鬓,星眸英气逼人,龙章凤姿,器宇轩昂。


    是他。


    赫连曼珠对他起了兴趣:“殿下谬赞。这猎场广阔,殿下要不要与我比试一番,看谁射中的猎物更多更珍贵?”


    薛昭珩嘴角上扬:“好啊,王女请。”


    两人并驾齐驱,向猎场深处奔去,他们一路追逐争先,捡猎物的随从险些忙不过来。


    “噗——!”两只羽箭同时扎进雉鸡胸腹,雉鸡应声倒地,箭尾翎毛仍在轻颤。


    赫连曼珠歪头挑眉看他:“这么小的鸡你也要和我抢?”


    薛昭珩忍俊不禁:“既如此,这只雉鸡便算作王女的。”


    “谁要你让!”赫连曼珠趁他不注意,拉弦又射中了一只野兔。


    她扬起下巴挑衅他:“本王女自己能行!”


    薛昭珩眯眼:“王女这招声东击西用得好啊。”


    “还行吧。”赫连曼珠自得地绽开笑容。


    薛昭珩突然道:“好肥一只獐!”


    “哪儿呢?哪儿呢?”赫连曼珠急忙调转马头四处张望,却都没有看见。


    薛昭珩哈哈大笑:“我这招叫无中生有。”


    赫连曼珠咬牙:“你耍我!”


    薛昭珩很识时务地驾马逃跑,赫连曼珠气势汹汹,誓要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