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醉眼朦胧地喊道：“谁啊？进来呗！”


    门被推开，那位以轻纱遮面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深沉的中年妇人，显然是护卫，其修为竟都达到了五境灵识期。


    苏岩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并未起身：“姑娘是？”


    那少女轻笑一声，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动作自然流畅：“小女子姓萧，在家中排行第六。昨日在街上，有幸见得苏长老侠义风范，今日又闻长老金殿之上，从容应对天威，心中钦佩，特来结识一番。苏长老不会怪小女子唐突吧？”


    姓萧，排行第六？


    苏岩心中了然。原来是那位六公主，萧婉容。


    “原来是六公主殿下，苏某失敬。”


    苏岩微微颔首，算是行礼，态度依旧不卑不亢。


    对方微服而来，他也没必要行大礼。


    李虎一听是公主，酒吓醒了一半，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结结巴巴道：“公……公主？”


    萧婉容摆摆手，示意李虎不必多礼，目光却始终落在苏岩身上，笑道：“苏长老果然如传闻一般，特立独行。我很好奇，苏长老为何不去东宫见我皇兄，反而有雅兴来这盛阳阁饮酒？”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尖锐，带着明显的试探。


    苏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太子殿下相邀，苏某自会前往。只是初至宝地，总需略作休整，熟悉一下风土人情。盛阳阁名声在外，苏某亦是俗人，自然想来见识一番。怎么，公主殿下觉得不妥？”


    萧婉容眨了眨眼：“妥，自然妥。只是觉得苏长老非常人，行事也与众不同。昨日长老那手飞筷绝技，眼力之准，力道之巧，令人叹为观止。不知长老师承何派？星云派的剑法，似乎并非如此？”


    她开始旁敲侧击地打探苏岩的底细。


    苏岩微微一笑：“微末伎俩，让公主见笑了。苏某所学甚杂，并非全然源自星云。至于师承，家师乃山野隐士，不喜扬名，恕不便相告。”


    两人一问一答，言语间机锋暗藏。


    萧婉容试图摸清苏岩的底细和来意，苏岩则滴水不漏，偶尔还会反将一军，问一些关于京城风物的问题，反而让萧婉容说得更多。


    一番交谈下来，萧婉容发现，眼前这白发青年，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心思之缜密、应对之老辣，也远超她的预料。


    他看似随意，却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既不得罪人，也不泄露任何不想泄露的信息。


    这种成熟稳重，与他年轻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苏岩也对这位六公主有了初步印象：聪明、活泼、好奇心重，深受皇帝宠爱故而有些大胆任性，但本质似乎并不坏。


    至少目前看来，她对太子的观感似乎还不错。


    “苏长老真是个有趣的人。”


    萧婉容终于放弃了刺探，举起酒杯，“希望长老在京期间，能一切顺利。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许可以来找我哦？说不定比我那太子皇兄更能帮到你呢？”


    她话语中带着一丝俏皮和若有若无的暗示。


    苏岩举杯示意：“多谢公主美意。”


    又闲谈了几句，萧婉容便起身告辞，带着护卫翩然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馨香。


    李虎直到这时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娘诶……跟公主说话，比跟人打一架还累……”


    苏岩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亮起的万家灯火，目光深邃。


    京城的水，果然很深。


    太子、二皇子、如今又多了位古灵精怪的六公主……这趟浑水，他已经踏了进来。


    而明日，他便要去东宫，直面那位给他送来混元仙蕨线索的太子殿下。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


    苏岩并未携带李虎，只身一人，依循昨日宫中太监留下的指引，前往位于皇城东侧的东宫。


    东宫虽为储君居所，规制仅次于皇帝所居的紫宸宫，但其气象却自有一番不同。


    少了些许紫宸宫那令人窒息的煌煌天威，多了几分属于未来之主的蓬勃朝气与书卷文华。


    庭院之中，古木参天，奇石罗列，更有精心培育的芝兰玉树，暗香浮动，环境清幽怡人。


    引路的太监态度极为恭谨，显然早已得到吩咐，对这位太子殿下特邀的贵客不敢有丝毫怠慢。


    穿过数重仪门，绕过几处回廊，最终来到一处临水而建、环境尤为幽静的别院之前。


    “苏长老，太子殿下正在‘澄心斋’内等候，您请自行入内便是。”


    太监躬身低语，随后悄然退下。


    苏岩立于斋前，略整衣冠。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以紫檀木打造的斋门。


    “门未闩，苏长老请进。”


    苏岩推门而入。


    斋内陈设简洁而雅致，并无过多奢华装饰。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古籍典册，空气中弥漫着书香与淡淡的墨香。


    临窗设有一张宽大的紫檀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一旁还摆放着一盆长势极佳的素心兰。


    一人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窗前，欣赏着窗外庭院景致。


    他身着月白色常服，身形略显清瘦，却挺拔如松。


    仅一个背影，便透出一股温文尔雅、静穆深沉的气度。


    听到推门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映入苏岩眼帘的，是一张颇为年轻俊朗的面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嘴角天然带着一丝温和的弧度。


    此人，正是当朝太子，萧景琰。


    “星云派苏岩，参见太子殿下。”


    苏岩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修士见皇室之礼，不卑不亢。


    太子萧景琰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快步上前，虚扶一下：“苏长老不必多礼。久闻长老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丰神俊朗，气度非凡，更胜传闻。请坐。”


    他引着苏岩在窗边的茶榻旁坐下，亲自执起一旁红泥小炉上煨着的紫砂壶，为苏岩斟了一杯香气清郁的茶汤。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写意，丝毫没有储君的架子，反而像是招待一位久别重逢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