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亭街街口正对着恒隆广场，像是仿古建筑的质朴对撞纸醉金迷的奢侈，这边是袅袅炊烟，那边是流光溢彩。


    年关将近，街道上热闹非凡。


    光鲜的衣着擦肩而过，潺潺泉水在冬日暖阳下泛起温润的光泽，刚出锅的小笼包蒸腾出白茫茫的雾气，街口卖酸蘸儿的老头高声吆喝，混着糖炒栗子的香甜，吸引了一群嬉笑着穿街而过的孩童。


    就连沿河两岸光秃秃的垂柳枝子上都缠满了祈福的红绳。


    “写完没有？”墨不染捏着祈愿牌歪头催促路远寒，“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路远寒手中的碳笔一颤，下意识地抬手半扣在祈愿牌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你先挂。”


    “挡什么啊，交换看一下呗。”墨不染递出自己那块，“给我看看你的。”


    “不要。”路远寒飞快瞥了眼他那张祈愿牌，然后手掌盖在自己那张上，抬高手臂挂在了柳树高处，“我帮你挂？”


    “你滚，小气死了，看一下都不行。”墨不染绕到树的另一侧，挂在了离他祈愿牌最远的位置。


    【黎梵音永远年轻漂亮，墨禅钧永远富可敌国。】


    墨不染满意地扫了眼自己那笔潦草的字，勾着路远寒脖子朝恒隆那边走。


    “去吃那家日料怎么样？”他指了指商场外立面核心C位广告屏，“看着还不错。”


    “行。”路远寒看向恒隆一层全透明幕墙的苹果体验店，“先去给你买块手机。”


    “你要给我买手机？”墨不染脚步顿下，“为什么？”


    路远寒淡淡地回：“总不能一直不跟外界联系。”


    “你想让我跟谁联系？”墨不染原本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手臂从他肩上拿开，“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耽误你去四川了？”


    “......没那个意思，别乱想。”路远寒抓着他的手腕穿过马路，“我怕你闷，再说了没手机黎阿姨要是有急事找你怎么办？还有你那个草履虫一样的白痴朋友，也不联系了？”


    墨不染：“......”


    苹果体验店柜台，销售递给路远寒一台最高配置的iPhone XS Max，然后喜滋滋地从他卡上刷走了一万三。


    路远寒卷了卷那张小票随手塞进口袋，转身把盒子递过去：“给。”


    墨不染波澜不惊地接过来，撕掉密封条打开，扣出充电套件塞进路远寒外套口袋，顺手就把盒子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淡然地就像在菜市场买了一兜十块钱三斤的苹果。


    “过来挑个壳子。”路远寒眸光扫过墙上一排琳琅的配件，手指勾起一块浅蓝色的液态硅胶壳，“这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墨不染已经捏着新手机从门店内侧进了商场内，“我习惯用裸机，不喜欢戴套。”


    “......你他妈最好说的是手机套。”路远寒拿着手机壳匆匆结完账追出去，“带你去营业厅补张卡吧？”


    “懒得补，给我开热点。”墨不染飞速调好几个惯用的基础设置，连上路远寒热点后登录icloud，“咱俩共享一下定位，这样比较方便。”


    “哦。”路远寒唇角不动声色地压了压，乖乖把他那块年代感十足的破旧iphone8递了过去，“你弄吧。”


    墨不染摆弄着两块手机，他把能共享的权限全共享了，一想到以后随时随地都能知道路远寒在哪，就感觉一股兴奋的热流涌向心脏。


    他跟在路远寒后面上了六楼，那家料理店比较冷清，两人没有预约也分到了包厢。


    路远寒眸光扫过一碟碟被端上来的摆盘精致还伴随着侍应生讲解稀有度和制作手法的鱼生，兴致缺缺地偏头看向了右侧单面可视的玻璃，视线却意外地撞见了两个熟人。


    日料店斜对过相距不远是一家高级法餐厅，角落沙发上坐着的，赫然是状态明显暧昧的江戟和宋知微。


    那家餐厅从装修氛围来看大约也是偏约会、浪漫的主题，江戟一身休闲装扮，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正在认真专注地切一块牛排，宋知微小口吃着甜品安静看着他。


    看他们俩的模样像是已经谈了一段时间了，江戟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宋知微面前，低头说了句什么，宋知微跃跃欲试地拿起了叉子，倒是先叉住喂了江戟一块。


    路远寒默默心疼了程野三秒，偏过头来不打算继续偷窥，一抬眸却发现桌对面的人也在看，还满脸意料之中的神色。


    “......你早知道？”


    “啊？”墨不染叼着一只鲜甜的松叶蟹腿刺身摇头，“没有没有。”


    “他俩谈恋爱，你那么兴奋做什么？”路远寒上挑的眸光轻飘飘掠过他，“你也想谈？”


    “......滚滚滚，”墨不染捏起一贯金枪鱼大腹寿司一口填进嘴里，满口嚼着，“没兴趣谈。”


    路远寒吃了碗激辛地狱拉面，刺身和寿司几乎一口没动，墨不染理所当然干掉了双份，吃完路远寒去结账，他有些撑，在店门口溜达着散步。


    对面法餐厅那两位热恋小情侣也差不多吃完了，墨不染无意扫过一眼，瞥见他俩用完餐在互相喂对方甜品。


    “......”


    市局刑侦口冷面无私、杀伐果决、作风剽悍的江队长像个残疾人一样张嘴咬了一口宋知微拿在手上的柠檬塔，然后嚼出了一脸幸福的笑，在墨不染瞪圆的猫眸里俯身吻住了宋知微。


    “！！！”


    这个吻只有三四秒，两人短暂地贴了下就分开了，甚至墨不染瞪大的眼眸都没来得及回缩。


    他恍惚地站在原地发愣，海边车上的某些零碎片段蓦地闪过，心头砰砰乱跳了几下。


    “走吧。”路远寒结完账从柜台拿了两块薄荷糖，撕开草莓味的塞他嘴里，“昨天不是说想去唱歌，我定了三楼的一家量贩，四个小时。”


    “......哦，好。”墨不染有些茫然地跟在他后面下了楼，草莓薄荷味渐渐在齿间漫开，两片唇上被他指尖碰到的地方像是有细小的电流流窜。


    恒隆三楼这家KTV开业没多久，装修和设备都很新潮，中包几乎是一些小量贩的大包规格，订房套餐还附送了12瓶科罗娜，摆了满满一桌子。


    墨不染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麦霸属性就会自然解锁，进门外套一脱，拿起桌上的点歌平板噼里啪啦先点了十几首。


    “你都喜欢谁的歌？我帮你点。”


    “粤语歌唱得比较多，排行榜前面几首都可以，看你喜欢听什么。”


    “这么自信？PK一下，我给你洗洗耳朵。”墨不染仿佛姜皓月附体似的拔掉立麦上的话筒对着喊了一声，“乐坛还得是华语的天下！”


    路远寒唇角勾着薄笑，靠在沙发上开了瓶啤酒，一口气灌进半瓶，海盐番石榴味，清爽中带着淡淡酸甜。


    他一直以为墨不染喜欢听周杰伦，是《稻香》、《夜曲》那一派温柔挂的。


    然而没想到他一手扶着架子一手举着麦，激情澎湃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的竟然是——


    “山药当归枸杞


    Go！


    山药当归枸杞


    Go！


    看我抓一把中药


    服下一帖骄傲


    ......”


    唱到投入的地方还一顿手舞足蹈，身体跟着节拍律动，整个人完全颠覆日常高高在上的冷感，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有趣可爱，看得路远寒眼神都浑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皮肤散发着一种微微的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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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不染接连吼了三四首快节奏的说唱，嗓子有些顶不住，嚷嚷着要路远寒切一首缓一点的。


    路远寒拿过平板，咬着烟置顶了《夜曲》。


    “啊，这个！”墨不染长腿一撑，坐到高脚凳上，“我最会唱这个了。”


    科罗娜不知不觉已经□□空了三瓶，路远寒捏着第四瓶的瓶口盯着故作深情摇头晃脑唱着“跟夜风一样的声音，心碎得很好听”的染崽，幽深的眸底晃动着焰火。


    墨不染连蹦带跳地唱了五六首，终于累得晃着身体瘫倒在沙发上，脑袋往他腿上一躺，话筒举高：“不行了不行了，我唱不动了，到你了。”


    路远寒喝了三瓶啤酒，身体微微有些发热，接过话筒垂眸看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张脸，眼底一簇火焰越燃越深。


    他接过话筒，哑着声音：“想听什么？”


    “随便。”墨不染眸光散乱地朝上扬着，抬起手臂摸了摸他的脸，“唱你拿手的。”


    屏幕上切出来一首经典粤语老歌，伴随着充满回忆的前奏响起，MV画面是八零年代特有的模糊和浪漫。


    路远寒舒展后背仰在沙发靠背上，几根长指很轻松地捏着话筒紧了紧，借着酒意哼唱起来。


    “......


    可不可不要这么样


    徘徊在目光内


    你会察觉到我根本寂寞难耐


    即使千多百个深夜曾在梦境内


    我有吻过你


    这毕竟并没存在


    .......”


    粤语歌的深情缱绻被稍显年轻的嗓音唱出了另一种味道。


    路远寒眼神游离地盯着晃动的屏幕，不可抑制地想起吻他的画面。


    海边那个压抑的、情绪外泄的吻，血液沸腾战栗的感觉，岩浆般滚遍全身，将他所有理智烧灼成灰，疯狂地宣泄着。


    “......


    人声车声开始消和逝


    无声挣扎有个情感奴隶


    是我多么的想他


    但我偏偏只得无尽叹谓


    ......”


    第一次在操场遇见，越过一群攒动的人头远远看了他一眼，向来体育项目只对电子竞技有兴趣的他晚上莫名地坐在宿舍床头翻看跳高集锦。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教室，等了几天才等来代课群里有高一九班的代课消息，他太能睡了，一整节晚自习就没抬起过头，最终没有忍住过去把他戳醒了。


    第三次在食堂，他竟然跟一个厌恶至极的人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关系亲密得就像认识了很多年，对姜皓月的反感在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


    其实每次见你我也着迷


    无奈你我各有角色范围


    就算在寂寞梦内超出好友关系


    唯在暗里爱你暗里着迷


    无谓要你惹上各种问题


    共我道别吧


    别让空虚使我越轨


    ......”


    副歌结束，间歇伴奏响起，话筒滚落到沙发上。


    墨不染扣着缠弄的那只手突然抽走，向上落在了他颈间，同时路远寒另一只手覆在了他头顶。


    像是要把他捧起来一般，路远寒俯低的脸越来越近，眼底似有磷火在烧，幽幽明灭，鼻息全撒在他脸上，薄唇间散出一股清甜醉人的啤酒味。


    墨不染喉结急促地翻动了两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探着舌尖舔了舔唇。


    然后闭上了眼。


    他感受到路远寒紧张的心跳压下来，捧着他脑袋的手指似乎在微微发抖，高挺的鼻梁蹭了蹭他的鼻尖。


    薄弱的抵抗意识消磨殆尽，他手臂勾住了路远寒后劲，那双薄唇缓缓落下，几乎要完全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