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心海失重(4)

作品:《镜不染尘

    墨不染晨练结束蹲在泉水溪边洗了十几分钟手。


    捞起来猛力甩了甩还是感觉一股发烫的触感黏在掌心,仿佛被路远寒那只生龙活虎的老鼠猛咬了一口,不得不怀疑自己得了鼠疫。


    他气都没消,走回曲水亭街却三过糖水铺子而不入,直接拐进了拿铁打工的那间猫咖。


    没钱消费,却理直气壮地赖在窗边的蒲团上点了杯美式。


    懒懒地冲着穿女仆装的服务小姐姐一勾唇:“扣路拿铁工资。”


    墨不染喝着咖啡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渐渐苏醒的街景,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频繁闪回早上的某些片段,心跳也无意识地忽快忽慢。


    一股越来越压不住的烦躁彻底爆发在上午9点,路远寒起床送拿铁过来上班,路过玻璃窗一眼瞥见里面臭着一张脸对他视而不见的身影。


    “帅哥,一个人?”他把拿铁交给女仆小姐姐,泰然自若地踱着步主动走近搭讪,“介不介意我坐这边?”


    “介意。”墨不染那张脸简直阴沉到了地府,猫眸冷冷一挑,“你谁?”


    “认识一下,我姓路,住这附近。”路远寒薄唇微勾,狭长桃花眼浮现笑意,“有空请你去我家......睡觉。”


    “不去。”墨不染眼皮都没抬一下,胳膊交叠抱在胸前,凉凉地开口,“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够了。”


    “这么有骨气?”路远寒脚尖勾过一只蒲团,干脆利落坐下,盯着他绷紧的侧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沉声撩了句火,“生气的样子......让我更想把你弄回家了。”


    墨不染轻微不耐烦:“......”


    “你讲不讲理?”路远寒唇角撇下,摆出一副良家少男被轻薄的委屈模样,“明明是你未经允许闯进我房间耍流氓。”


    墨不染深度不耐烦:“......”


    “还不理我?”路远寒眸底溢出戏谑,低哑地笑了声,“早上不是还抓着我的——”


    墨不染重度不耐烦:“......闭嘴!”


    路远寒贼心不死,活腻了似的碰了碰他的手指:“究竟摸到没有?”


    “......滚!”墨不染触电般缩回手,那股灼热坚硬的触感消散没多久,因他一句话骤然重回掌心,甚至烫红了脸,“离我远点!”


    “嗯。”路远寒得逞薄笑,膝盖碰了碰他的,站起来特别听话地走出了猫咖,“我滚了。”


    墨不染:???


    混账东西!


    他瞪圆的眼睛紧紧盯着路远寒坐过的那只蒲团,恨不得戳出两个洞来。


    十几分钟后,路远寒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将一只大号的书店纸袋扔在他面前。


    墨不染轻瞟了眼,全是漫画,当下热门的杂志和单行本都有。


    “我要去少年宫上课,你待在店里无聊就翻翻漫画,我买了很多,你喜欢的。”路远寒单膝半蹲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诱哄,“乖,中午下课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哼。”墨不染冷漠地侧转身体,留给他一个乌黑溜圆的后脑勺。


    然而路远寒前脚踏出店门,后脚他立刻抓起书店购物袋,开口朝下哗啦一倒,果然有他追连载的最新刊漫画杂志。


    墨不染瞬间消气30%,甚至有些隐隐压不住嘴角的趋势,全然没注意到外面落地玻璃窗边缘某个刁钻的角度里那双偷偷注视着他的狭长眼眸。


    他半躺在懒人沙发上翘着腿饶有兴味地翻开书页,很快沉进了跌宕起伏的剧情里。


    路拿铁蹭过来绕着他小腿转了两圈,攀着沙发边缘爬到他肚子上蜷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好像是重了些。”墨不染揉了把猫崽屁股,把杂志背页靠在上面,“正好给我当书架。”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洒进来,晒得每根毛孔都无比舒服惬意。


    路远寒中午提了一兜日料店打包的新鲜食材,走进猫咖看到一人一猫都窝在窗边打盹。


    墨不染手臂懒洋洋地垂挂在沙发侧边,脸上盖了本翻开的杂志,拿铁摊着肚皮躺在他腰侧,四仰八叉睡得


    时光流速缓下来,像幅静谧温暖的油画。


    路远寒唇角无声地翘着,蹲下轻声喊他:“染崽。”


    “......嗯?”


    墨不染睡梦被惊扰,喉咙里嘟哝着应了声,那本杂志从他脸上滑落,低垂的眼睫颤了下。


    “我买了新鲜的三文鱼和甜虾。”路远寒祭出杀手锏,美食诱惑,“考虑下要不要跟我回家?”


    “不要。”墨不染垂着眼皮,视线懒懒地掠过他,偏头捡起那本杂志重新盖回脸上,刚睡醒的嗓音泛着点哑,“滚开。”


    路远寒又听话地滚了,提着东西回了糖水铺子,一头扎进狭窄的小厨房,洗干净手仔细处理他以前最讨厌、沾到一点都要反胃的鱼生。


    一整条新鲜的三文鱼腩,学着视频里的切法分割成20块。


    要给染崽18片,整齐地码放在一碗米饭上,覆盖了一半,拿铁两片,摆在小碟子里。


    10只富山甜虾,路远寒劲长的手指耐心剥出虾尾,染崽分到8只,覆盖了米饭另一半,连条缝隙都没剩,拿铁分到剩的两只。


    他敲开无菌蛋,往桌案一大一小两只碗里各落了一颗,挖出虾头里的虾膏点缀在丼饭上,满意地垂眸看了眼。


    “你做的?”墨不染狐疑地盯着面前那碗很有卖相的刺身丼饭。


    而旁边的拿铁早就把脑袋埋进小碗里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偶尔糊了满脸蛋黄的猫头一抬,完成饿猫濒死前的短暂换气。


    “嗯,跟你道歉够不够诚意?”路远寒打开日料店老板送的山葵和酱油,摆在他面前,“早上的事......”


    “别说了,不想听。”墨不染淋上调料戳破无菌蛋拌均,薄薄的眼皮散漫半垂着,“以后去不去随便你。”


    其实他透过窗户玻璃看见路远寒端着这碗饭从糖水铺子一路走过来就已经消气60%了,可心里别扭地绷着根弦,就想看路远寒怎么哄他。


    那股矫情劲儿他自己反应过来都要背脊发麻。


    “那能跟我回去了吗?”路远寒撸了把拿铁的猫脑袋,“下午没课,陪你打游戏去?”


    “不想去。”墨不染细细嚼着深海的鲜甜,“在这边躺得我犯懒。”


    他蜷着的腿伸直放松,因为室内过热卷起了那条运动裤,露出一截小腿。


    “怎么回事?”路远寒视线落在他左边膝盖下一块淤青上。


    “晨练碰了下,没什么。”墨不染满不在乎地晃着脚,“跑完路过公园,看到单杠觉得腿痒,就跳了两下。”


    “你把单杠当跳高杆?”路远寒皱起眉,声音略有些发紧,“你怎么——”


    “你怎么这么啰嗦?”墨不染打断他,吃空的碗往桌前一推,“赶紧消失。”


    路远寒冷着脸起身,问猫咖老板借了云南白药,重新蹲下一言不发地握住他脚踝。


    冷白的手覆在小腿上揉按着喷过药的那片淤青。


    虽然这间猫咖很大,但他们俩外形身高都属于格外招人视线那一挂,来撸猫的绝大部分还都是女孩子,其中不乏有跟季思凡爱好相同的,时不时故作不经意地扫过来几眼,皆被那种二次元转三次元的强烈视觉冲击力惊得咋舌。


    “......你先回去。”墨不染有些不自在地抵着他肩膀推开,压低声音,“别在我眼前晃。”


    路远寒没再说什么,收拾了他和拿铁的碗筷,身影在玻璃窗外街道上一闪而过,很快消失。


    一直到太阳落山,月光爬上街巷屋脊,九尾打烊的铃音响了三次,他都没再出现。


    没来接他,也没来接拿铁。


    “......呃,帅哥,不好意思,我们准备打烊了。”9点,女仆裙小姐姐打扫完店里卫生,弯腰提醒他,“可以明天再过来。”


    “嗯。”墨不染抱起拿铁,礼貌又冷漠地冲她掀了下唇角,“打扰。”


    他磨磨蹭蹭地走回距离相隔不过百米的糖水铺子,在门前抱着拿铁绕来绕去徘徊了两圈,盯着【打烊睡觉咯】的牌子犹豫着怎么才能超绝不经意地提醒路远寒他的猫丢了。


    没等他想明白,拿铁突然从怀里探出脑袋,冲着二楼露台长长喵呜了两声。


    墨不染跟着拿铁仰头,看见露台那圈昏黄的夜灯下站了个人。


    “染崽——”路远寒勾着笑拖长声音喊他,“迷路了吗?怎么一直在转圈。”


    墨不染:“......”


    夜色太暗,他其实看不清路远寒到底在干嘛,但原本空空荡荡只围了一圈鲜花的露台,突然凭空立起个四面封闭的简陋小隔间。


    很丑,很不和谐。


    意识到那是什么,墨不染直接提着拿铁推开门冲上了二楼。


    这小露台空闲有限,简易建筑材料做的隔间仅一平米左右,紧贴在墙边。


    路远寒手抵着一块透光不透影的磨砂玻璃做最后的固定,敞开缝隙的门里隐隐能看到安置好的一款崭新还没拆除包装膜的白色坐便器。


    “舍得回来了?”路远寒挽着袖子,脸颊和颈间全是晶莹的汗,昏黄夜灯一扫,亮痕转瞬即逝,顺着利落的下颌线滚落,“给你装了马桶,过来看看怎么样。”


    墨不染愣愣地怔在原地,盯着他在寒凉冬夜里湿透的额发,一瞬间街道上所有声音倏地褪去,只剩自己震彻着每一根肋骨的心跳。


    “发什么愣?过来啊。”路远寒抬手撩了把汗,脚尖抵开隔间门,“昨天不是抱怨夜里要去楼下上厕所很麻烦?”


    “那也不用......你,你什么时候买的?”墨不染从小收过新奇名贵的礼物不计其数,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马桶,难免错愕,眼神瞥向旁边包装箱,“还有,这牌子是?”


    “嗯,跟你在琼华九璋用的那个同品牌,但不是同型号。”路远寒拍了拍手里的灰,“你家那款我一搜十几万,买不起。”


    墨不染感觉指尖有些麻,心里郁积的那点气差不多消掉80%了。


    这十几年来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的状态注定了他是一个不会为任何物质产生情绪波动的人,更何况那只是一个两万不到的坐便器。


    那前一秒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什么?


    是哪怕按照最快的购物平台物流推算,路远寒也必须在他昨天说完那句话后立刻就上了心下了单才赶得上今日到货安装。


    还是仅仅因为自己这个住不了几天的人不习惯夜里下楼,就改变这栋他住了十几年的仿古建筑小楼漂亮的外立面,不伦不类地在露台上搭了间格格不入的简易厕所。


    “我没注意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饿没?”那簇暖灯下,路远寒颈线上滚动的汗珠忽隐忽现,幽魅蛊惑的脸逼近,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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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房间躺着玩会儿游戏,我去给你煮面,中午的虾还有剩。”


    于是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变成了一根轻盈飘荡在水里的羽毛。


    “拿铁——”墨不染长叹一声,晕在床上捞起平板调出切水果小游戏,摆在猫崽面前,“你爹干嘛对我这么好?”


    “喵呜——”路拿铁挥舞双爪对着眼前满屏幕乱飞的水果一顿猛切,“喵喵喵喵喵!”


    “算了,你懂个蛋。”墨不染轻弹了下猫脑壳,“我他妈真是疯了!”


    他那晚失眠了,可能是想得太多,也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总之在路远寒那张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折腾就是睡不着。


    躺在枕头上感觉血液流速很快,灌进心脏,然后心脏砰砰直跳。


    他似乎一直在回避思考这段关系,只是撩着、钓着路远寒,享受天之骄子匍匐在他情绪下卑微俯首的成就感。


    除此之外呢?


    他是怎么看待路远寒的?


    他或许说不清楚,但他也隐隐感觉得出,他对路远寒跟对姜皓月和肖瑜晨的兄弟之情完全是两码事。


    不可否认的是,他自己也沉溺其中,深深被吸引,哪怕最初或主动或被动地靠近,就异常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以至于现在,情绪轻而易举地被路远寒挑动甚至掌控。


    他自暴自弃地想,如果他或者路远寒随便谁是个女的,这种状态大概都算在谈恋爱了。


    以前没有想过喜欢、恋爱这些麻烦的情绪,大部分精力在跳高上,小部分精力热衷于他的跑车、游艇之类的大玩具。


    他虽然跟着姜皓月喝酒泡吧,但某些方面开窍非常晚,印象里似乎十四五岁才睡梦中第一次感受到,更别提去思考直或者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种复杂的取向问题。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想要抵抗情绪被拉扯的感觉,尤其是被路远寒拉扯。


    索性爬起来按开电脑自虐式打了一个通宵游戏。


    打到凌晨6点左右,天蒙蒙亮。


    墨不染盯着花花绿绿的网游界面直犯困,鼠标一丢一个侧摔躺进床里,疲劳过载的大脑终于停止思考那些有的没的,几秒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他一觉睡到下午1点多才醒,推门发现把手上挂着一袋蟹粉生煎,一杯皮蛋瘦肉粥,路远寒还给他留了张字条——


    【跑完步回来记得吃饭,我出去一趟,有事用平板给我打语音。】


    他一般7点多出去跑步,字条显然留在那个点之前,路远寒能起那么早?


    路远寒起那么早去干嘛了?


    没等他魂不守舍地琢磨几秒,楼梯传来响动,消失一上午的人回来了。


    “早餐怎么没动?”路远寒上楼后见他站在门口捏着那张字条发愣,眼神扫过还挂在把手上的塑料袋,“吃腻了?”


    “......刚起。”墨不染喉结滚了下,脸侧莫名发热,昨晚那堆乱七八糟的联想一股脑撞进心里,撞得他发慌,“你去哪了?”


    “下楼洗漱,带你出去吃。”路远寒答非所问,“吃完再带你去个地方。”


    墨不染站在废弃工厂锈蚀的大铁门前时,那股血液倒灌的感觉又来了,心脏没有规律的紊乱狂跳。


    路远寒抬起一只手轻轻遮盖在他眼睛上,飘着淡淡薄荷气息的烟草味从指间萦绕到鼻端。


    大铁门吱嘎一声悠长回音,墨不染被他揽着腰往前走了一步,他闻到厂房那股经年不散的阴冷铁锈味。


    遮在眼上的手掌落下,视线所及是他曾经跟踪路远寒来过的那间工厂仓库,只不过布局陈列都被改变,空荡的场地中央那两张旧沙发和矮几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他最熟悉的运动器材。


    跳高的横杆与支架、落地保护垫、塑胶助跑道,周边还摆了一些训练身体素质和提升技术专用的辅助器材。


    “以后别去公园跳单杠了,明天早上我送你过来。”路远寒指间夹着烟盒,摸了支银钗咬住,“等你晨训结束再把你送回曲水,差不多能赶上少年宫的课。”


    墨不染微微怔愣地看着他:“......你不是起不来?”


    路远寒吐了口烟:“我今天早上试了一下,也没那么难起。”


    白色的雾气缭绕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前,随后落在墨不染泛着异样情绪的眼底,渐渐变得缱绻。


    “......路远寒。”漂浮着细碎尘埃的光线里,他微微侧过脸,声音夹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没什么太复杂的,想对你好。”路远寒眸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神情沉静,心底却翻涌着海啸,“就是这样。”


    墨不染攥紧了指尖,对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咄咄逼问:“是哪种对我好?”


    “你觉得呢?”路远寒掐灭烟蒂,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朝向他,眼神幽深,“或者,你希望我是哪种?”


    墨不染垂下眼帘,眸光不聚焦地游离在睫毛投射的细密阴影里,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朋友。”


    路远寒嗓音陡然低沉,不容回避地压迫过来:“如果我说不是呢?”


    墨不染神态恢复冷冽,仿佛刚才动容的情绪全是错觉:“那我们到此为止。”


    “怎么办?我不是很想跟你到此为止。”路远寒忽然轻笑,指节缓缓地婆娑着他的脸颊,“挑明会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可以继续装下去,装一辈子都行。”